唇瓣轻轻嗑在腕骨上，宋昭无声流泪，咸湿的泪在凹陷处形成一片小湖泊，他张嘴咬在纪暮的腕骨上，抽噎着看向男人。

纪暮表情复杂，想用指腹擦去他眼尾沁出的泪，却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他顿住，漆黑的眼中涌出一丝疑惑，试探地将手盖在宋昭额头上。

少年感受他冰凉的掌心，发丝轻晃，身体在触碰下开始战栗，宋昭眯着眼，整个人像是被蒸煮了一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滚滚热气。

所有迹象都表明，宋昭生病了。

纪暮伸回手，半路却被宋昭逮住，少年摸索着贴在烧红的脸上，小猫儿似的亲昵蹭了几下。

嘴里时不时发出细小的呢喃，“好……舒服。”

男人表情平淡，也不抽回手只是低声道，“你发烧了。”

闻言，宋昭掀开发热的眼皮，失神的瞳孔转动，他定定看了纪暮一眼，却压根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里。

“你怎么，回来啦？”他看上去有些高兴，全然不见自杀时痛苦绝望的神色，眼巴巴盯着纪暮，眼中满是眷恋。

纪暮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其他情绪，“不是你让我出现的吗，怎么现在还来问我？”

男人眼尾上挑，本是冷峻的脸在此刻却露出几分违和的戏谑，他撩开挡在宋昭左眼上的头发，像对待洋娃娃似的擦拭他的眼角，然后俯身，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你的身体里，是不是有其他系统。”

消失弥久的078再度现身，急忙对宋昭喊，【别告诉他我的……】

“对的。”

宋昭抬头，额头抵着他的鼻梁，亮晶晶的眼眸眨了几下，直白地夸赞男人。

“纪暮，你好厉害。”

078：……

它这辈子都避雷恋爱脑。

纪暮歪头，笑而不语“上次走得匆忙，忘了问你的名字了，小鬼，你叫什么？”

宋昭细声细气回答，“宋昭。”

“唐宋的宋，昭示的昭。”

末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又笑着说，“我觉得我们的名字还挺配的，朝朝暮暮，好有寓意啊。”

因为在发烧，宋昭说话的声音比平常小了点，黏糊糊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撒娇，无法得知宋昭本人有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他面前的纪暮却欲言又止，幽深的眼眸钩在少年身上，想透过甜蜜的表象找出深处的污垢。

但他不知道宋昭一切行为都出于本心。

那个少年满心满眼都是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抬头望着他，又问，“这次你还会像上次一样离开吗？”

纪暮说是。

少年便拉着眼尾，又一幅想哭的模样。

纪暮蹲在他面前，看他再度盈满泪水的眼眶有些不解，问“为什么想让我留下来？”

他始终无法理解，自己对少年来说不过只是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曾经还试图杀死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还在享有被挽留的权力呢？

被洇湿的眼睫在颤抖，他看到宋昭主动贴近自己，“因为我喜欢……”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纪暮眯着眼，打断他的深情告白，瞬间面无表情冷声道“想清楚再说。”

宋昭泫然欲泣，小心翼翼睁着水眸望向他，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些劣迹斑斑的前科，害怕纪暮讨厌自己。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孤独，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想找个人陪。”宋昭说到最后开始哽咽，“可是我不喜欢其他人，一见到他们我就会难受，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

纪暮问，“看到我就不会吗？”

宋昭使劲摇头，磕磕巴巴地说，“我喜欢你。”

纪暮一瞬间似乎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的触碰，你的视线不会让我觉得如坐针毡。

这就相当于，你是唯一，你是最特殊的。

纪暮在宋昭看过来的一瞬间选择回避，盯着少年脖子上的青筋沉吟片刻，“你的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管你？”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宋昭眉头紧蹙，将头抵在他肩上，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关于三年前的记忆总是混乱的破碎的，他只知道自己父母感情并不和睦，童年也并不幸福。除此之外，宋昭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每当他拼命去想起这些，头便刺骨地疼，比起主动忘记，更像是身体本能在强迫他忘记这些。

“亲人，朋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宋昭几乎是恳求的语气，爬到他怀中微微发抖，“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头好痛，别问了求你……”

纪暮唇角紧抿，身体也僵硬无比，任由少年将四肢挂在自己臂膀上。伸手抵住他的后颈，纪暮深吸一口气，让宋昭被迫抬起头正视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

他看到宋昭仓皇失措的表情，下意识声音变小，“你身体里的那个系统，作用是什么？”

“或者说，你答应了他什么。”

闻言，宋昭垂下眼睫，在纪暮灼热的视线下默默问078，“这个可以说？”

不该说的你都说了，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078哼了一声，【随你呗。】

宋昭迟钝没听出它在阴阳怪气，老实巴交地把078和他说过的话全告诉了纪暮，甚至详细到每个字每句话，078在一旁看着气不打一处来，眼不见心不烦嗡声响了几下直接消失了。

感知它的离开，宋昭话音一顿，纪暮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宋昭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原本不准备答应系统的，但它说可以帮我见到你，我就答应了。”

说完，宋昭殷切望着他，“那你呢？你会留在这里陪我吗？”

纪暮眼神缓和许多，轻声回答他，“留在这里不可能，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宋昭肉眼可见地开始失落，他垂下头，一截细长的脖颈露在外面，宽大的外套套在身上，顺着清瘦的曲线，里面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纪暮瞥开目光，伸手将他拦腰扶起来，在碰到那把细腰时，明显感到宋昭身体抖了几下，一丝微不可查的抽泣声落入耳中。男人这时候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严肃，想要掀开他的衣服。

宋昭急忙拦住他，“别……”

他没拦住，纪暮早已先一步掀开衣服，一道较之前更狰狞的伤疤落入眼帘，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淤青经水长泡后开始发黄，横跨在腰间，像是丑陋的烙印，触目惊心。

纪暮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他喉眼发涩，“我……”

宋昭连忙笑了一声，从他手中掩下衣服，安抚道，“没事的，你不用自责，我身体特殊，随便撞一下都会有淤青。”

他看着纪暮隐晦的眼神，重复道，“真的没事。”

纪暮深吸一口气，选择绕过他的腰，换了一种方式将人扶起来坐到床上。

他在发烧，身上又有伤。

纪暮看了一圈周围，视线在一整面玻璃墙上不经意扫过，问，“家里有退烧药和红花油吗？”

宋昭略显局促，绞紧手指，摇了摇头。

男人皱眉，对他的回应不满道“那以前撞伤了怎么办，放着不管吗？”

“过几天就好了。”宋昭小声道，“我没那么娇气的。”

他一边说一遍小心翼翼地看着纪暮，似乎在说，你留下来陪我吧，我不娇气，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很乖的。

这种表面安慰实则请求的说话方式让纪暮毫无招架之力，他有预感，事情开始难办起来了。

他有些无奈地说“你家楼下有药店吗，我去买。”

宋昭一听他要出去，紧张不已地看着他，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我都三年没出去了。”

纪暮不说话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宋昭盯着看不出表情的男人，眼圈突然红了，他吸着鼻子自暴自弃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什么都不会，不配让你留下来。”

他开始假想纪暮讨厌自己，“我不是不想出去，可是每次看到外面就会听到很多人在叫，他们都在看着我，都在骂我，我不敢，不敢出去。”

宋昭慌不择口，越说情绪越激动，他没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下意识掐着掌心，指尖都被掐得发白。

纪暮还是没说话，宋昭开始陷入焦躁中，他为什么不说话？他嫌弃自己了吗？他不想留在这里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糟糕了？

一个又一个问题将宋昭缠得紧紧的，他紧紧咬着下唇，再度陷入恐慌中中。

“算了。”

纪暮使了点力力掰开他的手指，沉着冷静的男人没有露出一丝不耐，他视线与宋昭平齐，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的家长，露出点无奈的神情。

“不是没用，你只是没人教。”

是了，没人教。

宋昭下意识问：“所以你要教我吗？”

闻言，男人掀开眼皮，轻笑着说，“我很严厉，而且不会手下留情。”

宋昭正要说什么，他又道“我不喜欢爱说谎，爱哭，爱受伤不治疗的小鬼，刚好，你全部都占了。”

宋昭委屈看向他，眼睛一酸，蓄谋已久的泪水还没流下，纪暮手指弯曲，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

“但今天你运气不错。”

他语气认真且真挚，而那双望向宋昭的眼中也已不再是冷漠和猜疑。

“这一次，我为你破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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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