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村建立之前，这里是一片非常漂亮的湖泊。古代多战乱，灾民们就往偏僻的地方钻，慢慢的汇聚起了一个村子。

水源带来生命的希望，人们给湖泊命名为“天水湖”，意思是天上的水降落人间保护生灵。湖泊深不见底，鲤鱼又多，人们便相信里面一定有鲤鱼仙子。

锦华起初只是一条普通锦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的灵智，她每天都会在清晨时追逐蜻蜓，夜晚甩着鱼尾与蝌蚪嬉戏。时不时还会救起不慎落水的人，那些人又给她修建了庙宇。

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有一天，锦华突然悟到了她的未来，那就是跃龙门变龙女。从那以后，她开始不再玩耍，开始努力修炼。

随着人类世界灵气日渐式微，锦华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了多久。直到五十五年前，她意识到人类世界已经没有可供修炼的灵气，她只有那一次的机会了，如果不跃龙门就会逐渐变回普通锦鲤，她想最后一搏。

锦华本身灵气醇厚，身上又有多年来的人类信仰加持，龙门竟然真的被她召唤出来。那一天夜里，天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席卷整片大地。

锦华提气，甩着尾巴从几近干涸的泉眼奋力一跃而起，穿透闪着金光的龙门。上半身幻化成人形，随后又变成龙形。

多年来，她在天水湖修炼，泉眼自然与她本命相连，只差一步，她就能和天水湖彻底分离。

正当她欢喜雀跃的时候，与她命脉相连的七寸处被人类用斧凿捶打，一个哇哇大哭的女婴被投入泉眼。新生儿是天地间最纯挚的生命，新生儿的第一缕怨气融入湖水，彻底破坏了龙门仪式。

天道不容许背负新生儿死去怨气的锦华成仙，哪怕她已经跳过了龙门，一道天雷狠狠劈断了她的龙尾，将她从天上打落水底。

锦华用了三天时间恢复身体，可天雷断裂的龙尾根本无法复原，她只能重新幻化出鱼尾。无数年功力毁于一旦，起初她想化解女婴的怨气再次跃龙门，结果杨老太为了钱将无数女婴投湖溺死。

女婴们的怨气犹如一条条枷锁彻底锁在锦华身上，短短一年时间，曾经美丽的天水湖成了人间炼狱，与湖水命相连的她从差点成仙变成差点入魔。

她在下面度化怨气，杨老太就使劲制造怨气。

三十年前，杨老太收手，那时候锦华一直克制自己不堕魔，没时间管她。结果才过十几年，天水湖里再次出现溺死的女婴，这些婴儿不是别人家的，而是杨老太那三个禽兽儿子干的。

他们觉得自己还小，不想承担责任，所以选择溺死孩子。长大以后，就嫌弃女孩不能传宗接代，甚至他们的孩子都学到了这一点。

本来锦华很克制，她不想伤害人类。

可那天，她亲耳听到杨老太说，三个孙子想强/奸女同学不成不小心把女同学掐死分了尸，觉得尸体藏在外面不安全要扔到后面溺死无数女婴的水缸中，水缸下有地下暗河，警察找不到尸体就拿他们没办法。

杨家人作恶多端，锦华再也忍不了了。既然阳间的律法无法惩处，那就由她来替天行道，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于是她蒙蔽杨老太的眼睛，让她把怨气凝聚的白鱼带回去分给所有人吃下。神婆的确有两把刷子，可这根本对方能插手的事，符咒自然也就无效。

神婆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赶紧离开或许真有一线生机，毕竟锦华灵力被污染后已经没力气再往外追。为了不让这些恶人逃跑，她幻化成游方道士设计把所有人都留下来。

“所有恶人已死，我对无辜者不感兴趣。”褪去游方道士的幻像，锦华用鱼尾站立，可怖的黑斑让她在月光下变得无比丑陋。

她看向听呆的王梅：“你本被骗，却眼盲又心性懦弱，连你女儿被那几个小畜生猥/亵偷窥都不知道，真不知你为何表现的如此爱女。”

“什什么？！”王梅一下子就顾不上什么龙女什么复仇，赶紧拉着女儿问：“哥哥们有没有摸你身体？你怎么不告诉我！”

杨小童懵懂的眨眨眼，傻乎乎的咧嘴笑：“哥哥给我糖吃。”

王梅平日里只顾着打工挣钱想给女儿一个优渥的环境，却忽略了对女儿的关爱。杨小童又懂事，平时根本没有糖吃，所以一颗糖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王梅知晓前因后果，顿时抱着女儿放声痛哭起来。

听完故事的姜盈只觉无比唏嘘：“今天你来是想单纯让他们忏悔，还是想取她们四个人的性命？”

刚刚还同情龙女的杨家二女：不是吧？

锦华笑了起来，脸上的黑斑扭曲着，犹如一条阴冷的蛇：“是又怎样？”

“你说谎，如果你想要她们的命，她们根本活不到今天。”姜盈笃定的看着对方。

“其实你的善良从未变过，杨家害死那么多性命你没想过杀他们，你一直在等待他们的报应。如果不是你快死了，你担心杨小童，害怕死去的女生无人申冤，你又被怨气影响才做出这些事。”

“从头到尾，你都努力保持清醒，你在努力分辨善恶。你知道她们也是受害者，哪怕她们包庇杨家人的恶行你都没伤害她们。”

“更何况，杨老太做生意，买卖有主，她最终也只是个收钱办事的刽子手，杨家村里也有不少人参与，你却一个都没伤害过，只是警告所有人这七天不要出门。”

这会儿，姜盈终于知道阎亘为什么说没人会管了。

龙女的能力只是在初入门的她之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但这是杨家人作恶多端自食其果，这是龙女被断尾的因果，更是女婴们的怨气与报复。

月光下，面容可怖的锦华伸出手，抚摸着鱼尾幻像下的断尾：“是，我今天来，只是想借助她们的口，告知世人真相。哪怕我马上就会魂飞魄散，但他们知道枉死者的怨气也能杀人后，想必那些人就会收敛许多。”

哪怕是死，她仍旧想着利用这桩灭门案尽可能多一些拯救不被重视的生命。

不过，她为什么说自己一定会死？

正想发问，一道声音直接在姜盈脑中响起，是阎亘。

——她跃龙门时沾染上新生儿的怨气，在灵气式微的人间，哪怕她超度怨气也永远不可能跃第二次龙门。现在她又入魔杀人，哪怕是因果，她也杀了无辜的两个孩子，此后修炼将为天道不容。

——她自知飞升无望，怨气缠身却又无法改变，决意赴死。

姜盈赶紧侧头，用眼神疯狂示意，心里询问有没有办法拯救对方。

——今日过后，湖底的怨气会消弭大半，剩下的多修功德便能抵消。至于断尾，这需要机缘，今日是她的劫，亦是她的缘。

姜盈心里纳闷，阎大哥说话怎么古里古怪，不过她还是听出龙女有办法解尾，做好事，那不正好可以纳入特异局？反正特异局现在也缺人手。

“你等等啊，等我打个电话。”姜盈对龙女说着，马上给句芒打电话，简单把龙女的事陈述一边。

另一边的句芒惊的差点把盆栽毁容，好家伙，这都多少年没出现妖族新生代了，姜盈随便出去试炼一下就捡回来一条准备去死的龙女？

姜盈挂断电话，对龙女说：“你多做好事就能去除怨气，你不是觉得阳间警察不到位吗？你可以来特异局做管理非人类事件的警察，这些怨气什么的都是你的管辖范围。还有，你的龙尾也能好，不过得跟我们回去。”

若说做特异局的警察让锦华有些许心动，那能续上龙尾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我、我的龙尾还能好吗？”锦华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她早就对龙尾之事绝望，没想到有人会笃定的说龙尾会成功修复。

“当然了，你跟我们走吧，这里的事我们来处理就好。”姜盈走上前，拉住龙女冰冰凉凉的手：“你跟他们的因果已了，泉眼和这里我们会保护起来，往前看吧。”

锦华能感受到姜盈身上传来的善意和怜爱，像是一股暖流涌入她的心口，让她下意识的去亲近、信任对方。

她已经破釜沉舟，哪怕相信人类最后一次又有何不可？总归她也是龙女。

龙女的形态在月光下缓缓消散，姜盈的手腕上多了一串红色的手镯。仔细看去，手镯表面凝聚着一层薄薄的黑雾。

四个人类无知无觉的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姜盈询问阎亘：“涉及到龙女，是不是得和她们签保密协议？”

阎亘摇头：“不必，今日关于龙女一事她们都会忘记。”

姜盈惊讶：“那怎么解释的通？”

阎亘淡淡的表示：“白鱼有毒，致幻。”

姜盈默默伸出大拇指：“这解释优秀。”

晨曦破晓，老马和梦姐战战兢兢回到杨家。只见大门敞开，两位昨天来的执法员站在门口，后院十具尸体跪在水缸前，四个活人躺在地上。

姜盈按照阎亘的说辞，说是女婴之怨和被分尸女生的复仇，顺便提起尸体地点，没有提起龙女。

梦姐“呸”了声：“死的活该！无论是女婴还是被分尸的女生，我们都会马上通报给人类的警方。”

村里人憋了七天，眼看好像有穿制服的人在杨家走动，赶紧走过去凑热闹。

正好这时地上的四人醒了，她们已经完全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只记得一定要把杨家做的丑事全部抖出去。更别说为杨家人下葬，心里的怨气恨不得一把火把杨家烧光才好。

溺死女婴、把这个当成生意、收养两个女儿养活整个杨家、杨家人杀人分尸……桩桩件件都极为炸裂。

村里人有爱拍视频的，立马把杨家二女抖搂杨家丑事的事情发出去，顿时收获不少流量。

警方通告也及时出现，说是食用有毒不明生物造成的幻觉自杀案，被害女孩的尸体也被找到了。

［一家子杀人犯，死的整整齐齐，挺好。］

［我还听说是什么鬼魂复仇呢，原来说吃错了东西。］

［真是天堂坦荡荡，恶魔在人间。就该下地狱油炸！］

［我朋友以前嫁到这个村，发现这里超级重男轻女。一开始她以为是地理因素，结果她亲眼看到有户人家生了女儿，婆婆趁儿媳妇睡觉了偷偷把女婴送到一户人家，回来就对儿媳妇说女婴死了。该不会就是送到杨老太手里吧？］

［卧槽，好恐怖，那离婚了吗？］

［离了，都离了。我朋友偷偷告诉那个儿媳妇了。］

［其实这样死了也好，你们别忘了，三个杀人犯都未成年，哪怕上法庭都不会死刑。］

［等等，我为什么好像看到姜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