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玩家进行商议。”
瘦子转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厚重的皮靴在地上踩出重重的拖沓声,将空间留给了圆桌前仍然存活的玩家,自己走到了角落里。
就在简从生以为它要面壁思过的时候,瘦子又转过身来,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众人。
那眼睛没了帽檐的遮挡,大得出奇,莫名有种瘆人的感觉。不少玩家这时才意识到,尽管瘦子是出来主持游戏的,但归根到底还是栈界里的危险NPC,随时有可能暴起吃人。
简从生又转移开视线。
“就从刚才那三个人里面选?至少概率大点。”路华月率先说出大家共同的想法,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除了身处名单中的三个人,其他人纷纷附和。
上一轮任务失败,时景焕作为队长也不打算为自己争论太多,但8号敖翰林就显得激动多了。
“不是,我真的是好人啊!”他上来先大喊这么一句,完好的胳膊在圆桌前挥舞,“上局预言长老混在一块,所以我跟先查验出1号的人,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再说好人只能投成功票,你们也有看到,我投票都不带犹豫的,完全可以相信不是我……”
敖翰林依旧延续他“真诚动人”的风格,也没在两个大佬之间给出自己的怀疑,就把抿状态的难题交给其他人,算是结束了发言。
简从生本来打算放弃抵抗,但声称自己“比较熟悉这个游戏”的敖翰林发言过后,他又支棱了起来。
大多数人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简从生一改葛优瘫的姿势,正襟危坐道:“我也没想到上一轮任务失败,可能是我疏忽了反方的小动作。在我的视角里啊,2号和8号都是好人。”
“单听8号的发言,我原本没有觉得他很像狼的,如果不是任务失败,他可能都不会进到我的视野……”
简从生只玩过狼人杀寥寥几次,发言的时候尽可能把所有知道的专业话术都抛了出来,以获取其他人的信任。
“8号玩家发言很简短,主要是意识流?他的身份总给我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可能是演技比较好,上轮骗到我了,所以我还是比较怀疑他的。”简从生面朝敖翰林笑了笑,人畜无害。
敖翰林精准捕捉到他话中的“骗”,无辜地将双手一摊。很显然简从生这一番发言拉拢了少部分人,但时景焕却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儿。
一般来说,简从生跟人说话是带着笑的,不论对面是谁。心情好的时候,眼尾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波,心情不好或是谈判的时候,这笑意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了。
刚才他的表情,明显是后者。
时景焕不自觉地偏了偏头,恍然发觉这种想法太过于荒谬,擅自就给人定了罪。
最后轮到了时景焕发言,他微微点头,对自己的辩白很简洁:“我没有这样做的动机。如果是反方,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任务失败没有区别,我大可以在第一轮的时候就这么做,大家可以自行判断。”
他作为两轮任务的唯一定量,总归是要比其他两人可信一些,不少人都认同地点点头。
辩白过后,时景焕微抬下巴,示意瘦子开始接下来的投票。
“各位玩家,现在可以选出你心目中的敌人了,本轮投票将以举手形式进行,并且需要玩家将结果头放到抽屉里,我做统计。”
“投票1分钟后正式开始。”
瘦子靠在角落,将房间内所有景象包揽在视线中,满是红血丝的眼中泄出看好戏的目光。
抽屉匣子弹出来的声音飘在空中,显得房间空荡荡的。
不时有几声讨论响起,打破了这寂静。一分钟的时间很快就结束,在瘦子的组织下,众人纷纷将结果放到抽屉中,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纸张与木板摩擦出的细微响声牵动在场人的心跳,砰砰声在简从生耳边轰鸣,又被瘦子的声音打断。
“玩家请投票。”
简从生面不改色,静静靠在椅背上等待结果——如他所料,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将票都归到简从生身上,坚定的、不坚定的,尽数在大趋势下仓皇改票,他方才的发言还是打了水漂。
“……好吧。”
简从生挑了挑眉峰,低头扯出一抹笑,对此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低下头,余光中瞥见身旁才垂下来的手,这才发现闷葫芦也将票投给了他。
简从生眼中透出疑惑。
这分明是情理之中,但他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时景焕抿了抿嘴唇,轻咳一声出卖了他的心思:“怎么,你当真没有骗我?”他说话时带着些揶揄的意味,尾音渐渐弱下来。
简从生捕捉到他藏在话尾的不确定,顺势开了个玩笑:“冤枉啊大人,我怎么可能骗你?”
“瞎扯。”
时景焕也笑了。
看来这闷葫芦已经看出了端倪,简从生也不再挣扎,坦然放弃了第一身份牌。
“3号玩家,由于本轮你票数最多,需要完成单人任务,请跟我来。”
简从生:“……”
时景焕:“……”
两人差点忘了还有这一环节。
腰间的触手松了劲,束缚感也渐渐弱下去,简从生终于恢复了自由身,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个危险境地。
临走前,时景焕轻轻拉了他一把。
“请各位玩家稍安毋躁,在我离开期间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哦~”瘦子打开了另一扇门,临走前不忘嘱咐剩下的玩家。
触手仍旧岁月静好地束缚着,其他玩家看了看环绕在腰间的“安全带”,相顾无言。
瘦子微微欠身,颇有礼貌地朝着新空间抬了抬手,示意简从生先进去。而简从生也是个不讲究的人,半点没挣扎,利利索索地当了“开路者”。
瘦子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身后传来厚重木门合上的声音。
***
这是一条能容纳三个人并排的走廊,除却进门时挤进来的光线,就只有五步一安的红色警报灯,映得人全身都镀了层红光,晦暗交错。
走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警报灯还时不时接触不良,闪动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拉响警报,随后又埋没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空气中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正是套话的好时候。简从生放缓速度,微微侧头问瘦子:“你在这里多久了?”
瘦子没回答。
简从生不死心:“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瘦子依旧没回答。
“这个游戏运行的机制总能说了啊,你不会不知道吧?”没得到回应,简从生也不死心,“说句话啊倒是……”
瘦子忍无可忍:“闭嘴!少讲这种废话。”
见瘦子终于有反应,简从生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丝毫没有单人“赴死”的紧迫感,反而倒显得瘦子紧张了许多。
“这怎么能算废话?我问的问题都很有价值的好吧?”简从生轻笑一声,将额前的头发尽数拨弄到后面,状似无意地试探道。
“反正到最后都是死,问这么多有什么用……”
瘦子脚步不停,自顾自地嘀咕了两句,但这话还是传进了简从生敏锐的耳朵里。
只有死路一条?
简从生瞥了眼浑然不觉的瘦子。
早在游戏开始时,机械音曾说过玩家需要找到时空枢纽,率先到达的三名玩家才有机会存活。而瘦子的这一番话,要么是坚信他们难以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存活,要么就是机械音根本没想让他们活下来。
无论如何努力,最终都是一个“死”字。
瘦子见简从生脚步渐渐慢下来,伸手虚推了一把他的后背,语气中带着急切:“别磨蹭,马上就到了。”
见时间不多,简从生又捡起了套话的门路:“你连个同行都没有吗?整个栈就你一个人忙着忙那啊,真辛苦。”
简从生嘴角带着笑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可怜打工人的模样,心中却在观察瘦子的反应,期待能捕捉些有用的信息。
瘦子果然上了套,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有什么好帮忙的,我一个就够了。”
它残破不堪的眼中映照出微光,呼吸也微微急促几分,肩膀来回起伏着,露出来的脸上是对栈内游戏的满意与疯狂。
没有同伙,又与机械音宛若同一人,甚至自始至终只有它一个出现,连个多余的npc都没有,顶天也只有强制睡眠时与它交谈的神秘人。
看来幕后的**oss就是它们了。
“要是我的话,我就把其他地方的npc绑过来做事,这样游戏肯定能越做越大,我想看什么就指挥什么。”简从生跟老朋友谈笑风生似的,
“没必要。”
“管不过来?那再招几个管理层啊。”简从生坦言建议。
瘦子摇了摇头:“没那个必要,现在就够了。”
简从生见它对此谈论得不多,索性不再朝这个方向套话,仅凭现有的信息量,已经十有**能够确定瘦子就是栈源。
简从生与他并肩同行,若是有第三人看见,必定会认为这是白日撞鬼——一人一……半诡怪,有够惊骇。
而当事人觉得毫无违和,还在不断主动搭话,喋喋不休:“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你脸上的伤我看着都心疼。”
简从生眉头微蹙,刚想拍拍瘦子的肩膀安慰一下它,冷不丁被躲开了。
瘦子反应过来不对味儿,冷冷地拒绝了这位玩家的关怀,无论是虚情假意或是真情实感:“我脸上的伤关你什么事。”
……还是问得太直白了。
简从生暗自懊悔一瞬,只好转回头去继续装样子,但长廊在拐角处延伸到了尽头,当他再想与瘦子搭话的时候,身后却没了人影。
瘦子引路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何时回去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