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蜷缩在宿舍的铁架床上,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殆尽的雏鸟。
左耳的失聪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吞噬着来自左边的所有声波,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慌的绝对死寂。
每一次心跳都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轰隆作响,敲打着仅存的右耳鼓膜,带来一种失衡的眩晕感。
右手的麻木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手指末端和掌缘,像一块嵌入血肉的冰冷异物,每一次无意识地触碰床单,都传来一种迟钝而怪异的隔膜感。
口腔里依旧是一片味觉的荒原,连吞咽口水都成了一场毫无反馈的机械运动。
温老师那巨大碎片带来的温暖余韵早已消散在这次代价惨烈的修补,留下的只有这具感官残缺、疲意不堪的躯壳。
温老师公开道歉的画面,李哲释然的笑容,这些成功的慰藉,在身体持续支付的沉重代价面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
每一次修补都在加速那个空间的崩塌,每一次代价都在切割她自身的存在。
锁起铜铃,回归“正常”的诱惑,如同黑暗中的低语,从未停止。
然而,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感官失灵的木偶般穿过宣闹的课间走廊时,一个身影不可避免地撞入了她带着眩晕感的视野。
吴航。
那个开学一个月以来,几乎没和任何人说过话的转学生。
他总是缩在教室最角著靠窗的位置,像一团被遗忘的影子。
此刻,他正低着头,试图穿过拥挤的人群。
周围是打闹的笑声、高声的谈天,但这些声音在苏禾失聪的左耳和轰鸣的右耳里,都变成了一片模糊嘈杂的背景噪音。
真正让她停驻的,是吴航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那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灰蓝色调,如同被阴雨笼罩的深海。
孤独、内向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被强行压抑的巨大悲伤和一种......抛弃的茫然无措。
这气息是如此沉重、如此纯粹,以至于苏禾仅存的感官都能清晰地捕捉到它带来的压抑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凝滞了几分。
这强烈的负面情绪,在苏禾此刻异常敏感的精神感知中,如同一盏在黑暗中亮起的、吸引噬忆者的信号灯。
果然,就在吴航费力地挤过两个打闹的男生,身体因碰撞而微微跟跪的瞬间,苏禾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身后那片被阳光拉长的、因人群晃动而扭曲的阴影里,空气极其诡异地波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金属锈蚀和冰冷机油味道的阴冷气息,如同毒蛇的吐息,瞬间弥散开来。
那气息贪婪地缠绕着吴航身上逸散出的灰蓝色悲伤,发出无声的嘶嘶声。
噬忆者!它又出现了!而且目标明确地锁定了吴航!
苏禾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左耳的剧痛都被这强烈的危机感暂时压制。
她看到吴航对此毫无所觉,只是更加用力地低下头,加快脚步,试图逃离这片让他不适的喧器,却不知自己正将最甜美的饵食主动送入潜伏者的口中。
不能犹豫了!即使代价未知,即使身体残破不堪!
几乎是本能驱使,苏禾在吴航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前,用尽力气挤了过去。
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和笨拙,左耳的失聪让她无法准确判断距离,差点撞到旁边的墙壁。
她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了吴航那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
触感很轻,但吴航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几乎要弹开。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带着浓浓黑眼圈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惊慌和一丝被打扰的温怒,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幼兽。
“吴航?”苏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因为味觉丧失和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
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相对安静的楼梯间方向,无视了他眼中的抗拒,“能.....用你几分钟吗?就一会儿。”她的目光扫过他身后那片似乎已恢复“正常”的阴影,心中的警铃却响得更加刺耳。
噬忆者并未离去,只是暂时隐没,等待着下一个情绪爆发的瞬间。
吴航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神在苏禾脸上和她抓住自己袖口的手之间飞快地扫视,充满了不信任。
但或许是苏禾眼中那份过于沉重的疲意和某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触动了他,也或许是他真的无处可逃。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沉默地率先走向楼梯间
楼梯间的窗户半开着,濯进带着凉意的风,吹散了外面走廊的喧器,也吹动着吴航额前过长的刘海。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整个人缩得更紧了,目光警惕地盯着地面,拒绝与苏禾有任何眼神交流。
那种灰蓝色的悲伤和孤独感,在这里显得更加浓郁,几乎形成实质的屏障。
“你……”苏禾斟酌着措辞,她的左耳世界里一片死寂,右耳则努力过滤着窗外的风声和自身血液的奔流声,试图听清吴航可能发出的任何细微音节。
“你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心事吗?或许……可以聊聊?”她尝试着引导,目光却紧紧锁定着吴航脚下那片被窗框分割的阴影,噬忆者那锈蚀机油般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始终萦绕不散。
吴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抵触和痛苦,像被戳中了最深的伤口
“没什么好聊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粗粝感,却异常尖锐,“我的事……不用你管!”
就在他情绪激烈波动的这一刹那——
他脚下的阴影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剧烈扭曲、沸腾。
无数细小的、如同生锈齿轮碎屑般的黑色颗粒从阴影中析出,疯狂旋转、凝聚。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轮廓迅速成形——那是一个由无数微小、锈蚀齿轮强行拼凑成的、扭曲而怪诞的齿轮雏形。
它没有眼睛,没有口鼻,只有中心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洞般的核心,散发出贪婪吞噬的意念。
这正是噬忆者针对吴航内心创伤具象化出的形态。
这恐怖的存在甫一出现,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瞬间浓烈了十倍。
它贪婪地汲取着吴航因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逸散的情绪能量,那灰蓝色的悲伤被它疯狂吸入核心的漩涡。
苏禾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旋转的齿轮吸扯进去。
不能再等了!
她不再试图用语言沟通,猛地闭上眼,无视吴航警惕而困惑的目光,也强行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感。
她将全部意念沉入那枚紧握在麻木右手中的铜铃。
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清晰——吴航心中那片巨大灰蓝色悲伤的核心源头。
那个导致他如此痛苦的“遗憾碎片”。
铜铃冰冷依旧,但当她意念触及吴航那灰蓝色的精神烙印时,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传来。
那是内向者坚固的心防,是创伤形成的自我保护壁垒。
强行突破带来的精神反噬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入苏禾的太阳穴。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左耳的失聪世界仿佛都在这剧痛中旋转起来。
但她咬紧牙关,将自身仅存的意志力,化作一柄无形的凿子,狠狠撞向那灰蓝色的壁坐碎裂的瞬间,苏禾的意识被狂暴地拽入一条由冰冷、灰暗情绪构成的端急河流。
刺骨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堆着脏污积雪、略显破旧的后巷。
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箱的酸腐味和廉价煤球燃烧的烟尘气。
两栋老式居民楼之间狭窄的空地上,两个穿着厚厚棉袄的身影正激烈地对峙着。
其中一个,正是年幼许多的吴航。
他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小脸冻得通红,嘴唇发紫,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受伤,却比寒风更刺骨。
他身上那件灰蓝色的旧棉袄,正是他如今灰蓝色悲伤的源头色。
另一个少年,个头比吴航稍高,戴着顶毛线帽,露出的眉眼依稀能看出阳光开朗的轮廓。
他此刻也涨红了脸,但眼中更多的是焦急、委屈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怒。
他们的脚下,一片狼藉。
一个大约半米长、制作极其精巧的木制帆船模型,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断裂的桃杆、破碎的船身木板、散落的微型滑轮和缆绳,一片精心构筑的梦想国度被彻底摧毁。
船身上还用漂亮的字体刻着它的名字——“启航号”
“是你!张志远!就是你推我的!”小吴航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地指控着,小小的
身体因为愤怒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他指着雪地上一个清晰的、属于毛线帽少年的脚印,正好踩在一块破碎的船身木板上,“你嫉妒我!你嫉妒‘启航号’比你的‘探索者’好!你故意撞我!你赔我的船!你赔!”
每一句指控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对面的少年心上。
“我没有!吴航!我真的没有!”张志远急得直跳脚,脸更红了,他指着旁边一个被积雪半掩盖的、结冰的小坑,“我是想拉住你!你差点滑倒!是那个坑!是冰!船掉下去才摔碎的!我没推你!”他试图去拉吴航的胳膊,却被对方狠狠用开。
“撒谎!你撒谎!”小吴航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弯下腰,抓起雪地里一块沾着泥土的、尖锐的船身碎片,狠狠摔在张志远的脚边。
“我再也不信你了!张志远!我们绝交!绝交!”他吼完,看也不看地上心血的残骸和呆若木鸡的昔日好友,转身就跑,只留下一个决绝的、灰蓝色的小小背影,迅速消失在巷子口。
“吴航!吴航!你等等!”张志远徒劳地喊了几声,声音里充满了被冤柱的痛苦和无助。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雪地上那艘破碎的“启航号”,又看了看吴航消失的方向,最终,他缓缓地、无比沉重地蹲下身,肩膀无声地耸动起来。
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砸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就是这里……
苏禾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旁观者,悬浮在这段充满误解与伤痛的记忆上空。
她清晰地“看”到,当小吴航吼出“绝交”二字,当张志远无助地蹲下哭泣时,用股浓烈到极致的遗憾、悲伤、愤怒、委屈混合而成的灰蓝色能量,如同喷发的火山灰,瞬间充屏了整个记忆空间。
而就在这能量爆发的中心……
那个潜伏已久的、由锈蚀齿轮构成的噬忆者,骤然显露出完整的形态。
它不再是小型的雏形,而是膨胀到几乎填满了两个少年之间的空间。
无数大小不一的、布满红褐色锈迹的齿轮在它扭曲的躯干上疯狂咬合、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如同无数生锈的钟表在同时报丧。
那黑洞般的核心旋转得如同风暴眼,爆发出恐怖的吸力。
嘶啦——!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强行扯断。
苏禾“看”到,无数闪烁着痛苦光芒的记忆碎小吴航指控时扭曲的脸、张志远被甩开时错愕的眼神、破碎的船板、雪地上融化的泪痕……这些饱含着激烈负面情绪的瞬间,被那旋转的齿轮核心疯狂地撕扯、吞噬。
噬忆者发出无声的、满足的尖啸,锈蚀的齿轮在吞噬中似乎都变得油亮了一些,旋转得更加狂暴。
它在壮大,在享用这场由误解和少年意气催生的盛宴。
“不!”苏禾的意识在愤怒地呐喊。
她看到小吴航跑远后,张志远独自一人留在冰冷的雪地里。
他哭了很久,最终,他默默地、一件一件,将地上所有“启航号”的碎片,哪怕是最微小的木屑和滑轮,都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放进自己的棉袄口袋里。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度诚的沉重和悲伤。
就是现在!照片!
温老师碎片传递的信息和眼前张志远的举动,瞬间在苏禾脑海中串联起来。
她知道了修补的关键……
她必须将“未来”的证据——张志远修复“启航号”的证据——传递回这个时间点。
传递给那个被愤怒和悲伤淹没的小吴航。
苏禾不再犹豫。
她的意识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那片灰蓝色的悲伤记忆中抽离,将全部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濯注进铜铃之中。
目标锁定:张志远在不久后建立的社交网络平台。
一个名为“未完成”的私密相册。
她的意念在时空的乱流中疾驰,然而,这一次的阻力前所未有地强大。
那由锈蚀齿轮构成的噬忆者,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它那疯狂旋转的核心骤然爆发出无数道由“误解”和“怨恨”凝聚成的、灰黑色的精神锁链。
这些锁链如同毒蛇般缝绕向苏禾的意念,试图将她拖入那齿轮的碾磨之中。
齿轮咬合的“咔哒”声直接化为刺穿灵魂的噪音,冲击着她本已脆弱不堪的精神。
“给我……过去!”苏禾在精神层面发出无声的斯吼,灵魂仿佛都在燃烧。
左耳的剧痛、右手的麻木、味觉的缺失,此刻都成了遥远背景。
她眼中只有那张必须传递的照片。
她无视那缠绕上来的冰冷锁链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将意念凝聚成最锋利的凿子,狠狠刺向时空壁垒
一张照片的影像在她意念中清晰浮现:深夜的书桌上,台灯洒下湿暖的光晕,桌面上铺满了各种细小的工具、胶水、砂纸。
一只属于少年的、带着几处创可丁贴的手,正无比专注地、小心翼翼地将一片微小的船身碎片,粘合到那艘已经初具维形的“启航号”龙骨上。
照片的角著,电子时钟显示着凌晨三点。照片上方,还有一行私密的配文:“笨蛋,我一定会修好它的...等你回来看看。”
这道承载着沉甸甸友情和无声道歉的意念影像,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艰难地穿透了噬忆者锈蚀齿轮构成的层层封锁,带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射向了目标——现实时间线,张志远的私密相册“未完成”之中!
就在意念影像成功“嵌入”相册的瞬间——现实世界中,站在楼梯间宙前的苏禾,身体猛地一僵。
没有剧痛,没有撕裂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大脑中某个区域被瞬间格式化的空白感。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窗台稳住身体,这个动作本该无比自然。
然而,就在她试图协调身体做出“扶”这个动作时,一般强烈的、完全陌生的阻滞感从身体深处传来。
她的腿,她的腰,她的手管,突然失去了对“如何保持平衡”的精确记忆……
仿佛身体突然忘记了某个运行了十几年的基础程序。
苏禾身体猛地一晃,失去平衡,不是向后捧倒,而是像一个初次尝试站立却完全不得要领的婴儿,笨拙地、毫无预兆地向前踉跄扑去。
如果不是冰冷的墙壁就在眼前,她几乎要直接扑倒在地!
“呃!”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愕的闷哼,左手手肘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墙壁上,带来一阵钝痛。
但这疼痛远不及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发生了什么?刚才那瞬间的失控感是什么?
她扶着墙壁,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试图理解身体的异变。
然后,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楼下停自行车棚里的一排自行车。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骑车回家会快一点……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下一秒,一般巨大的、冰冷的茫然感瞬间淹没了她!
骑车怎么骑?
如何跨上那横梁?如何保持平街?如何踩动踏板?如何控制车把转向?
这些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动作指令,此刻在她的大脑中,只剩下了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慌的空白!
仿佛关于“骑自行车”的所有神经回路、所有肌肉记忆,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除。
代价……随机造忘一项生活技能:骑自行车。
这代价来得如此诡异,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真实。
它不是感官的剥夺,而是对身体掌控权的部分瓦解。
是“自我”版图上一块熟悉区域的突然沦陷……苏禾僵立在原地,脸色煞白,扶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摄住了她——这次是遗忘骑车,下一次呢?遗忘走路?遗忘如何吞咽?
“......你怎么了?”一个迟疑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吴航。
他显然被苏禾刚才突然的跟和此刻惨白的脸色吓到了,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戒备,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苏禾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身体的不适感。
她深吸一口气,左耳的死寂世界里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抬起头,看向吴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疲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吴航,”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惊悸而有些沙哑,“你....还记得‘启航号’吗?”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瞬间击中了吴航。
他脸上的血色“啊”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担忧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防备取代!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灰蓝色的悲伤如同海啸般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
“别……别跟我提它!”他的声音尖利而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凶很却又脆弱地瞪着苏禾,“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苏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无视噬忆者在他身后阴影里因这剧烈情绪而兴奋蠕动的锈蚀齿轮,无视自己身体里那片关于“骑车”的冰冷空白,目光死死锁定吴航惊恐的眼睛,“去看看张志远的空间!他的私密相册……名字叫‘未完成’!现在!立刻去看!”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吴航耳边。他完全楞住了,凶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剩下茫然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么?张志远?私密相册?”这个名字似乎比“启航号”更能冲击他。
那个被他单方面宣布“绝交”,被他狠狠推开的名字。
苏禾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承载着太多痛苦和坚持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有千钧之重。
吴航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怀疑、挣扎、一丝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几乎不敢去触碰的微弱希冀......种种情绪在他苍白的脸上交织。
他死死地盯着苏禾,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恶作剧的痕迹。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那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翼,如同石缝里挣扎的小草,艰难地顶开了沉重的防备。
他猛地低下头,动作近乎粗暴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旧手机。
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好几次才勉强解锁屏幕,点开了那个他早已屏蔽却从未真正删除的联系人头像——张志远。
他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寻找着“空间”入口。
点进去,忽略掉那些公开的动态,直奔那个需要输入问题答案或主人授权的私密区域。
苏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吴航身后阴影里,那由锈蚀齿轮构成的噬忆者正在疯狂旋转,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阻止他。
一般阴冷的精神干扰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吴航的神经。
吴航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和烦躁的神色,手指的颤抖更加剧烈。
他用力甩了甩头,咬着下唇仿佛在和某种无形的阻力对抗,更加执着地在屏幕上点按着。
他输入了什么?也许是他们曾经共同设定的密码?也许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某个问题的答案?
嘀。
一声一声轻微的解锁提示音响起。
一个名为“未完成”的私密相册,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吴航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没有勇气点开。
时间仿佛凝固。楼梯间的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只有噬忆者那无声的尖啸和齿轮疯狂摩擦的“咔哒”声在苏禾的意识中越来越响,如同丧钟。
终于,吴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重重地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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