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开始相杀的第三天

南王始终没有下达收手的命令,故而尽管畏惧解沉秋,夔赤珠仍旧不肯收回匕首离开洛平烽身畔。

利器置于身前,她用警惕的眼神防备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洛平烽只是甫将手抬起,便再次被匕首抵上了颈子。

但这次解沉秋却没有再为他解围。

“相识多年,洛君这副纨绔模样便不必于在下面前伪装了。既是向在场诸位立誓绝不多言,也当有所诚意。”尽管言语间始终在劝说须艽不要与洛平烽为敌,解沉秋此时却毫不客气地拂了洛平烽的面子,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方才与须艽短暂的对视后解沉秋便先行移开了目光,此时更是阖上双眼,不愿再有任何动摇。

“被威胁着性命的可不是你,这位赤珠姑娘的确厉害,孤不能及。”洛平烽息了那副急躁紧迫的模样,对当下的局面多少已经心中有数,纵被利器加身还是气定神闲地低声笑道,“倒是公子沉秋你,手段了得,有恃无恐啊。”

暗指两人关系的言语间满是轻佻。

解沉秋蓦地睁开眼。

高居主位上的须艽听不见他的话,旁边的夔赤珠却听到了。她最是厌恶那些将旁人真心视若敝履的人。如今南王不曾开口阻止她,解沉秋阻她一次后也再未有过其他行动。那么她便是遂了自己的意又如何?

她的身后是整个夔部,作为代价、也作为同盟的象征,南王当然容得下她这一点点小小的放肆。

匕首毫无技巧地向前送去,淡淡的血腥味就此蔓延。洛平烽眼神一冷,还不待他开口指责,又有银光晃过他双眼。

“还望洛君慎言。”解沉秋两指拈住利刃锋尖,轻飘飘地将匕首重新递到她面前——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不仅是洛平烽,连被夺了兵器的夔赤珠都不及反应。

被针对的当事人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唇上蓄须处突然生出几分凉意,洛平烽伸手抚了上去,一片光滑而无丝毫痛感。

他怒极反笑:“好,好,好。”

递给夔赤珠的匕首正横在洛平烽身侧,夔赤珠方才接过还未收回,洛平烽抬手便覆了上去。不过是在刃上轻轻一握,掌心赫然留下两道血痕。

洛平烽折起左臂,将染血的手掌先是袒露于众人眼前,又如南王先前一般抹过脸颊,在唇角留下清晰的血痕:“以血为誓,今日殿中事不入旁人之耳。”

“南王殿下,可还满意?”他一字一句地道。

南王颔首,又将视线投向太史:“崔杼弑君之事,齐史问心无愧,故百死而不挠。岁公可也是如此?”

老太史岿然不动,只道:“子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王上此言,恕臣不能从命。”

“非是迫使岁公行违心之举。”须艽此时竟出奇的平静。他的灵与眼前的诸般纷扰仿佛隔着一层,连生出的心灰都去了干净,只余理智尚且还记得他并不想解沉秋身败名裂的初衷,“一字褒贬、微言大义,《春秋》如此,想我南国太史笔下亦然。”

不等老太史再开口,他厌倦地挥袖将案上诸般器皿拂落:“今夜便到此为止,来人!”

伴随着器物落地的响声,原本扣紧的大门赫然洞开,抬眼望去俱是装备精良的甲士。领头的盛清只披甲而无胄,他率先步入殿内,先是朝南王行了一礼,又环视四周,才抬手朝向门外,笑道:“诸位,请。”

外侧的甲士们无声而迅速地让出通道,殿中却无一人敢动。

沉寂良久后,南王起身,于众目睽睽中走下主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向外踏去。他的目光始终直视前方不曾有半分偏离,却在彻底脱出灯火融入夜色之前停了下来。

“解沉秋,你与我来。”

没有任何佐饰的言语,连情绪都了无痕迹。在场无一不是精于世故之人,却也料不到他接下来的打算。

解沉秋拨开了恩师再次阻止他的手臂。

“我合该和他有个了断。”他轻声道,随即跟了上去。

盛清快步挡下被西国太宰示意跟上解沉秋的仆从,身形交错间甚至还有一瞬与解沉秋眼神相对,微微颔首。

还不待他出言相劝,南国太史已经端着酒爵步至自己的旧相识面前:“故人多年未见,不若至府上一叙。”

“不必,结局业已注定,只需静待其时。”陆驰只淡淡瞥他一眼,“你我各为其主,交浅言深,难免有里通外国之嫌。”

须岁闻言也不强求,爵中酒液晃动,竟恰巧映出殿外的一片月色。

“月如旧,人事皆非。”老太史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回到案前自斟自饮,冷眼见宾主尽数散去,似是有些醉了,“恨前尘,少年贪欢。”

*

南王的寝殿里,早已点亮灯、温好酒,只待主人大获全胜归来。可惜的是,一切并不如此间主人所愿。

他径直走向连通内室的庭院。那里不知从何处引了一眼温泉,被几簇青竹掩得若隐若现。半空中萦绕着氤氲的雾气,昏黄的光隔着薄纱暧昧地流散,如此情境,连月色都看不真切。

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却不紧不慢跟随着的脚步声渐止,须艽嗤笑一声,不曾开口。

“阿九。”解沉秋十分平静,没有半分得色,亦无丝毫动摇,“什么代价能让你允我回去。”

南国的主宰者不语,径自投入面前的泉池。看似华贵的衣袍沾水后无比沉重,就如他身上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曾经有人许诺与他共同分担,如今,那人甚至只会在这重量上更添几分。

须艽闭着眼沉在玉石砌成的池底,面上无悲无喜。

他本想说,昔年你为了不回西国甚至宁愿以性命做赌;还想说,你曾向漫天神鬼发誓伴我一生一世。

但终究无话可说。

有力的手臂猛地将他从水底拖出,拉到岸上,有几分生疏又很快熟练地解下束起的长发、剥去贵重的朝服。而朝服中藏着的护身短匕下落的一瞬,始终阖着双目的须艽伸手便将之捞起,并在电光火石间褪下皮鞘,利刃随之没入身前半跪的人左肩。

握匕的手稳如磐石,不曾放松,连袖口都沾了几点猩红。

解沉秋没有躲,他抬眼向上看去,正与徐徐启眸的须艽对视。

血液汩汩流出逐渐染红两个人素白的里衣,但他们都只是不动声色,仿佛谁先动作、谁先开口便是落了下乘。

不知过了多久,须艽轻轻摇头,半湿的发教他从身到心都难受极了。他松开匕首,主动坐下倚靠在解沉秋怀中,从侧面吻了吻对方线条坚硬的下颌。

“不要走好吗?”

他猛地拔下撕开血肉的匕首,又掰开解沉秋的手指强行将凶器塞进对方手中,让利刃往自己的方向刺去。

“阿兄……阿兄,我都可以补偿你的。”

“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诈尸。下章做恨 彻底反目

【关于崔杼弑君】

齐国史官写“崔杼弑其君”,被杀了两个第三个还是这么写,是强调著史传统中真实性的一大典型事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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