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废物，废物就是我。”

明月盘腿坐在床中央，表情木然又呆滞，这是她早上醒来睁眼的第一句话。把站在床尾处换衣服、准备上班的乔屿吓一跳。

毕业四年整，工作两年零九个月，考公两年半，其中在职、全职备考时长各一半。

现在是考公没上岸，待业没收入，身体还出问题，就靠男朋友不离不弃的养着。

上次面试失败后就躺在出租屋里，一躺一整天，期间不吃不喝不上厕所，要么刷手机，要么盯着天花板发呆。

呵呵，这不是废物是什么呢？

“I’m a loser”明月更大声地说到，像是要把内心的郁结呐喊出来。

“这，怎么还说上英文了呢？”穿好最后一件衣服，乔屿凑过来温声询问。

明月闻言，哀沉的脸裂出一丝活气。她先是白了乔屿一眼，后又闭紧嘴巴摆出一副不想搭理的表情。

“是不是又在想考公的事情？”

明月不吱声。

“到底是不是？”乔屿心里着急，又问了一遍，也顾不上已到上班时间，坐到床上，和明月脸对脸。

“嗯”明月低下头，有气无力地回应。

“哎，我就不明白了，不考公就活不下去了么？这么多普通上班的，他们是不是不配活着？是不是就得去死？”

“你就是不明白！”明月大声喊道，带着点歇斯底里。

眼泪簌簌流了下来，糊了她双眼。

“只要考上，咱们就能定居买房结婚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漂着；只要考上，我爷爷就能光明正大出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去拿个快递都怕被人问‘你孙女现在干什么工作’。”

“你看，就因为我没考上，你只能一个人赚钱，打两份工还接着小私活。多累啊，如果没有我，一个月两万出头的工资你一个人多自在啊，做个快乐宅男不好么？

现在可好，有我这么个吸血鬼，不仅吸你的钱还要吸你的精力。晚上下班回来做饭，吃完饭洗碗，有时睡觉前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

早上呢，洗漱完毕后给我做午饭，通常一荤一素两个菜，然后出门买早餐，给我带回来后再上班。

我就问你，你不累么？”

明月抽噎了一下，抬起胳膊狠狠擦了擦眼泪。

不要问既然在家不上班为什么不自己做饭，对于一个自暴自弃、有过自杀念头的人来说，能按时吃午饭就谢天谢地了，就算需要人把饭放微波炉加热后端到她面前。

这也是目前乔屿对她的唯二要求，哦不，是唯二希望。第二个希望是当明月看手机看的眼睛累时，能把手机放下看向别处让眼睛休息会儿。

“说实话，我真怕你疲劳过度累猝死。

我求你了，简单炒一个菜当午饭就好，我真吃不了这么多，也不在乎荤素搭配。

我不是在凡尔赛，也不是在矫情，你越对我好，我越难受。

每天的午饭都告诉我：我不配。”

崩了崩了，明月的情绪像泄闸的洪水，一开口再也憋不住，洪洪然汹涌而下，彻底崩溃了。

乔屿把她揽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估摸着明月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缓缓开口：

“午饭呢正常吃。我是个成年人，每天消耗多少体力精力我心里有数，我知道自己累不累。累了自然会少给你做点的。

吃不完就剩下，晚上我回来吃。当天的菜也坏不了，晚上少做点就是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明月把头趴得更低，她不好意思地偷偷笑着，眼角的泪还没擦掉。呀~真是甜腻的自己都受不了，画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考公的事儿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病治好。记住咱们是两个人，这就意味着当一人走慢了或是跌倒了，另一人会搀扶帮着一起走。一切不还有我吗？别怕。”

乔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说道：“我得上班了，早餐趁热吃。”

明月点点头，目送乔屿离开。

情绪是被安抚下来了，但她仍是个废物啊。洗漱完毕后，她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继续发愣。

奇怪，人越是处于困苦的境地，越想做甜甜的美梦。境地有多苦，梦就有多甜。或许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明月此刻也不例外。

唉，她好想让乔屿赚钱不那么辛苦，好想能买个房子把爷爷奶奶接过来颐养天年，好想能当妹妹工作忍无可忍时给她笔钱让她想辞就辞。

这看似简单的愿望，实际上却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实现，或者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可她现在不仅不赚钱还要花钱。

一想到花钱看病，她就头疼。辞职后社保医保就断了，期间买过一份商业医疗险，后来觉得用不上又退了。现在可好，看病全自费。

没有医保，没有医疗保险…….

咦？等等……明月手里的包子咬到一半，一丝若有若无的念头在脑海里游过。她猛地抓住，整个人如同电脑宕机了般静止在这一缕游丝中：

她好像，好像有疾病方面的保险？

……重，重疾险？还不只一份。

但是，甲状腺这个病，重疾险应该保不了的吧？

因为现在得这个病的人超级多，要是保的话保险公司赔的概率会很高啊。

作为一家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公司，怎么会干赔本的买卖？保险精算师又不是摆设，保险公司才不傻呢！

但，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是会保的呢？

只要一点点，明月希望着，谨小慎微地希望着，卑弱、虔诚、却强烈。

甲乳癌尽管治愈率98%，但它好像也是恶性肿瘤，它也叫‘癌’呀。

毕竟买了好多份，不少钱呐！

她的眼睛一下变得锃亮。顾不上口中的包子，明月急匆匆跑回卧室。

拿起床上的手机，两手抖个不停，却不知道去哪儿查。

保险合同在邮箱里得翻找、条款字数也多，她着急等不了。

直接百度吧，明月输入‘甲状腺癌重疾’，立马弹出好几条相关问题，她点击其中一个‘甲状腺癌重疾险赔偿么’进入下一页面，紧接着‘可以理赔’4个字出现在屏幕上方。

啊？这，这是真的么？答案就这么直率突然的出现。

哈，哈哈，保险公司好像真的傻，哈哈哈……

或许是灰败不幸的人生经历久了，突如其来的‘好’运显得是那么不真实。

明月心里隐隐明白‘可以理赔’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或许是改变命运、即将翻身的一个机会。

但正因为知道带来的改变是多么巨大，所以仍不太相信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哦，真是可怜的孩子！低谷把她生出希望的信心勇气都给磨掉了。

百度搜索虽然直接高效，但更正式、更准确的还是具体的保险合同。

想到这儿，明月点开许久不用的邮箱APP，越过招聘广告和论坛邀请的邮件，根据记忆中的日期往下划。

仅几下就看到了最晚买的那份重疾险。点击进入、点开附件，映入眼帘的是封面，印有保险公司标志和电子保险单5个大字。

明月心口发热，再次激动起来，这就是她当初买的那份重疾险呐！

随后是保险合同目录，保险单正本和现金价值金额表。明月依次划过，直接划到条款部分。

然而，从上往下的条款目录中并没有所保的疾病种类啊，难道在最后部分的其他事项里？

继续快速往下划，与此同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生怕遗漏错过。

呼~，看到‘重大疾病列表’的标题，明月终于松了口气。

嘿，不用继续翻，第一项就是恶性肿瘤。

激动的心又开始怦怦跳，能不能理赔就看它了。

屏住呼吸，不，是忘了还需要呼吸。

咦？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灰色框起来的几行尤为显眼，显眼到忽略了首段关于恶性肿瘤的定义：

‘下列疾病不在本项疾病责任保障范围内：

（一）原位癌；

（二）相当于Binet 分期方案A 期程度的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三）相当于Ann Arbor 分期方案I 期程度的何杰金氏病；

（四）皮肤癌（不包括恶性黑色素瘤及已发生转移的皮肤癌）；

（五）TNM 分期为T1N0M0 期或更轻分期的前列腺癌；

（六）感染艾滋病病毒或患艾滋病期间所患恶性肿瘤。’

挨条逐字读下去，原位癌，什么鬼？先放一放，下一个。

白血病，不属于×；什么金氏病，×；皮肤癌前列腺癌×。

艾滋？肯定也不是啦~她和乔屿都是彼此唯一的女/男朋友，洁身自好的很。×

哦？这样看来，甲状腺癌不在灰框里，不在‘不在责任保障范围内’。

双重否定等于肯定，意思是甲状腺癌在重疾险保的范围里，会赔的喽？

哈哈，要发财喽，她当初买的保额可不少，只这一份就赔90万呐！

手机往床上一扔，明月蹦上床，呈大字状躺在床中央，对着天花板嘻嘻哈哈一阵傻乐。

等等，她一个鲤鱼挺身坐了起来，漏掉第一行的原位癌了。

原位癌是什么意思？不会和甲状腺癌是交叉或包含关系吧？

哎，真是头疼，她又不是学医的。明月抓过旁边的手机再次百度：甲状腺癌是原位癌么？

‘不属于、不一定、没有原位癌的说法’，屏幕上的答案模棱两可，并没有统一说法。

明月又气又急，这回直接上网搜是否有理赔案例，从案例来看甲癌确实属于承保范围的疾病。

不过也有拒赔的例子，多数是投保前身体有问题未如实告知。这点明月倒不担心，除了甲状腺，她的身体一直倍儿棒，很少去医院。

哈哈，折腾一通，这下彻底放心了。

Loser要翻身了吗？

明月怀着感恩的心亲了口手机。

她退出当前页面，翻了翻邮箱里其它重疾险关于恶性肿瘤的描述。随后又返回到第一份保险合同，这下她要从首页开始，整个合同一字不落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