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砍柴的名义，张海宁成功拿到通行证。
看门的人并不认识在古宅深处困了十多年的萧棠，只以为他是某个第一次出去历练的本家孤儿，核对完图案就把人放了出去。
出了古楼的门，萧棠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奔下山，张海宁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拉住了他。
“……阿棠，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疑问的句式，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萧棠呼了口气，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这些年张海宁对他的照顾，他不是看不懂，只是这份感情他无法回应，也需要这份便利来更好的谋求生路。
“我明白了。”不等他开口，少女慌乱的塞给他一个小布袋，“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换做是我也不会再回来。”
“你快走吧，从这里到黄河还有很远的路程，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快走吧。”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少女仍然痴痴站在原地——毕竟，这世上多的是说了再见却再也无法相见的人。
不得不说张家古楼的所在地是真的复杂，还布满了各种机关。如果不是张海宁塞给自己的袋子里有地图，萧棠指不定会困死在这山里。
花了两天时间，他才赶到最近的小镇，袋子里还放了一些牛肉干和银票。
……这个傻丫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姓人都这么上心，真不像个张家人。萧棠摇了摇头，走向镇里唯一的车站。
好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什么身份证，只是需要换乘很多趟火车甚至牛车，几经波折，萧棠感觉整个人都快被颠散了才赶到泗州古城。
源于血脉的牵绊指引着他来到墓穴的方位，即便看不见地下的情形，萧棠也能一眼看出形势有多严峻。
墓穴上方的庄稼早已枯萎败落，土地干涸了无生机，隐隐的形成一只蝎子的形状。
萧棠抽出系在腿上的刀，谨慎的顺着通道往下走。
算算时间，张家人应该已经下墓四五天了，墓穴周边的物资和装备却没有拿走，很明显在下面出了事。
一路下来都没有发现人影，经过的墓室都已经被张家人清理干净，尽管如此，萧棠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整个墓穴里回响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平添一丝诡异。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但是下墓还是第一次。
看到听到再多遍，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害怕，毕竟他上辈子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已经拐过好几个冗长的墓道，墓室修建的都极为相似，萧棠怀疑自己可能迷路了。
努力平息下心中的慌乱，萧棠捏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没事的，有虫我可以放血吓唬它们，说起来放血痛不痛啊？要割多大一道伤口啊？呸呸呸扯远了，万一来的是粽子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也不知道我这一刀能不能剁下来它的头，剁下来会流血吗？不对，粽子有血吗……
不断发散着逻辑“带”师思维的萧棠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块比起周围明显要低陷一些的石板，刚迈步上去，整个人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去。
坏了，这是触动了机关，暗道一声不好，萧棠踩着断层想要跳上去，顶上却猛然盖下一层石板，狠狠地撞在他胸口。
“呕——”腥臭发黑的不明液体漫过口鼻，萧棠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摸到墙壁爬起来，看清楚水里的情景后，当下就恶心的差点把胃都给吐出来。
这也是一间墓室，只不过漫起了一层直逼腰际的污水，水里漂满了人的残肢，有一个甚至连头都被斩下来了。
忍着恶心扒过来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萧棠小心的拿刀戳了一下，确定不会起尸才伸手翻了个面。
尸体上穿着的是张家人独有的服饰，萧棠有些慌神的走到另外一具尸体面前，发现也是张家人。
“…怎么会？张家人为什么都会死在这里？？”顾不上水里是否会有危险，萧棠奋力的淌向其他残肢。
“小官！小官！！你在哪里？？？”几番搜寻，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身影，萧棠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忧起来。
张家这么多成人都死在这里，小官他才13岁，又能躲到哪里去。
“……咳！”被黑暗笼罩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萧棠警觉的望过去，这才发现那里竟然一直蹲着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
“小官！？是你吗？！！！”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萧棠却莫名的激动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直觉告诉自己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暗处的人影走了出来，带起一连串水花，黑发黑瞳的男孩缄默的看着萧棠，穿着清布长衫，脸上身上满是血污。明明只有十来岁，眼神却幽深淡漠。
提起的心终于放回原地，萧棠放下手里的刀跑了过去，萧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小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起灵眼底闪过一丝波澜，眼前的人明明没有见过，却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
这是小官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在满地残肢污水的墓穴里，也称不上是多么友好的语气，萧棠却笑了起来。
不是平日里浅显的微笑，而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开怀大笑。
说不上来缘由的满足，似乎一直以来期望着的事情终于实现了一样。
“小官。”萧棠终于笑够了，直起身揉了揉肚子，弯起眼角，看向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默默注视着的男孩，“我是你哥哥。”
“是会一直守护你，陪伴你的哥哥。”
“你不是张家人。”
“额…”被小官一针见血的话噎到，萧棠挠了挠小脑瓜，心下有些无奈他的敏锐，“我是被你父亲收养的。”
“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哭闹的时候都是我在哄你。”怕被他再看出些什么来，萧棠伸手做了一个环抱的动作，“不信的话，再让我抱一下你就能感受到了。”
别说哄他抱他了，自己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过好吗？一过来就抓了回去。不过反正他也不知道不是嘛。
想到这里，萧棠是越编越理直气壮，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吃食，药物。”张起灵直视着那双眼睛，手指不动声色的摸上刀柄，一旦发现不对就准备动手。
“对对对，还有衣服和一些小玩意儿，都是我送过去的！”萧棠有些羞赧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发现他的动作，“你一直都没有动过，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来着。”
“…你是那个一直被关在西院的外姓人。”
“原来你知道我呀！我叫萧棠，棠花的棠。”萧棠听到这里更加高兴，眼底盛满了笑意，“我听说你被他们带出来，有些担心，便想办法逃出那里。”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表达出对自己的担忧和关心，张起灵有些怔然的松开手，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过长期以来的经历让他养成了面无表情的习惯，并没有泄露一丝异样。
“好了，咱们先出去吧，这水脏死了。”转身摸索着墙上的机关，萧棠嘴里碎碎念叨着，“这鬼地方怪吓人的，我现在都还有点腿软……”
“他们都是我杀的。”说完这句话，张起灵便闭上双眼蹲回角落里不再出声。
过了很久，久到他忍不住想睁眼看看人还在不在的时候，墓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小官，你还蹲在那里干什么呢？快走啊！”
“我说，他们都是……”
“我听见了呀，他们都是你杀的。”萧棠有些疑惑的挥了挥手，不明白为什么要重复这一句话，“那又怎么样，你杀了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都该死。”
“如果你害怕，下次就告诉我，哥哥帮你杀。”
“虽然我挺怂的，这辈子也都还没杀过人，但是……应该杀着杀着就习惯了…吧？”
抿了抿嘴，张起灵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闪身跨过门槛，走到萧棠前面。
“跟着我走，不要乱碰。”
萧棠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绕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出口。
一个小洞打在头顶，有根粗绳垂了下来，张起灵伸手拽了拽绳子，确定没有松落后猛的发力，两步凌空踩着一侧墙壁上凸起的石块翻身跃了上去，然后趴在洞口伸出手拉住绳子，低头示意萧棠拽紧，准备拉他上去。
萧棠眨了眨眼，才意识到小官可能把他当成了一个弱鸡，他转念一想，很是乖巧的抓住绳子在手心绕了两圈。
既然自家弟弟想要表现，那他就不要戳穿好了。小朋友有些不坦诚，但是意外的很可爱嘛——虽然手掌勒的有些痛就是了……
爬出墓穴后，萧棠立马从包里掏出酒精，将手心磨破的地方喷了一遍。
这具身体多少练的差不多了，但莫名恢复的很慢，想起小红鸟当时郑重的嘱咐自己尽量不要受伤的场景，萧棠无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表情落在一旁的张起灵眼里，更是加深了他是个弱鸡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