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将崔宛乔和肖玲推进来时的狭窄通道，四周有凸起的岩石，脚下并不光滑，攀附在上面很容易就能够往上爬。

吴邪在最前面开路，以确保抵达出口之后的安全，肖玲在他的后面，时不时地发出叫声，显然是被行走的尸体吓得不轻，好在没到两腿发软的地步，在吴邪的拉拽之下，也能保证基本的行动力。

崔宛乔跟在肖玲后面，实际上，她是被胖子强行摁进去的，在张起灵的手臂不断流血的情况下，她根本不愿意留他断后。

哪怕崔宛乔也对那些怪异的现象感到惊恐万分。

“我们不能走，得去帮他！”崔宛乔对身后的胖子说。

“崔教授，你就甭操这个心了，小哥有宝血，那些粽子和虫子是伤不了他的，我们要是在那里待着，指不定添什么乱。”胖子对这种事已经相当有经验，“我们只管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小哥对这里熟得很，他会找到我们的。”

崔宛乔对于胖子的话满腹怀疑，不过，听他满口“粽子”叫得那么顺口，这是倒斗界的行话，崔宛乔敢肯定这个胖子是个专业盗墓贼。

“你不回去，我回去。”崔宛乔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道，叫胖子挤过去，自己准备往下滑。

“千万别，我的姑奶奶！”胖子一把抓住崔宛乔的胳膊，“小哥找个女朋友多不容易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他交代！”

崔宛乔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王先生，你能保证他可以全身而退吗？”

胖子怔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称呼自己“先生”，还是要他保证张起灵完好无损。他一时间无法回答，胖子又怎么能确保张起灵真的可以在那么多粽子的围攻下生还，他只知道，他们这些人，不能给张起灵拖后腿。

“我知道他很厉害，我知道他跟普通人不一样，但我不能在这种时候将他留在那里。”崔宛乔道，“他有任何不测，我都不想活下去了。”她惊讶于自己竟然讲出如此消极的话来。

但这一刻，她不敢想象要是张起灵无法脱身，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失去的痛苦。

胖子被崔宛乔的义无反顾打动了，他心一横，准备带着崔宛乔杀回去。

脚踝被一只有力的手给钳住，胖子被拖下通道两三米，他猛地回头，一只面目狰狞的粽子已经爬上来了，他一连踢了几下都没把那东西踢下去。

更多的干尸钻进通道，这些怪物一个个穿着盔甲，手持锈迹斑驳的长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幸而进出口逼仄，它们挤在下面，互相牵制着难以挪动。

尸臭很快蔓延至整个通道中，崔宛乔心都揪紧了，张起灵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这些怪物能爬进里面，就表示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崔宛乔心一横，松开攀附在岩壁上的手，借助重力拼命往下滑落，她一脚踩在干尸的胳膊上，崔宛乔和身下的怪物就这么对视了，那种感觉非常诡异，它明明只是尸体，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手臂应声断裂，那干尸掉了下去，崔宛乔重心不稳，也跟着滑落，有那么一瞬间，崔宛乔以为自己死定了，她这辈子都想不到，会抱着一具古人的尸体同归于尽。

这也算考古学家死亡的最高敬意吧。

当她和那具干尸跌落到地面时，崔宛乔刚好压在那东西身上，等她缓过劲，崔宛乔立刻弹坐起来，连滚带爬地躲远。

干尸的躯壳有明显的裂痕，是被她的撞击所破怀的，崔宛乔内疚无比，这种事故对于考古从业者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那东西没有再坐起来，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就像死了一样，尽管它本来就是死的，只是在此之前，它就像是活着的。

崔宛乔又回到了刚才的墓室，灯火依然是阴气森森的绿色，到处都是跟眼前这个差不多的行走中的尸体，它们脸上的肌肉萎缩且干枯，没有那种**的迹象。

当崔宛乔重新出现在墓室时，那些原本游荡中的古尸都停了下来，纷纷朝她转动僵硬的脖子。

尸蹩倒是一只都没有了。

崔宛乔顾不上害怕，开始寻找张起灵的身影，她注意到地板上有新鲜的血迹，一路延伸至不远处的角落里，透过阴冷的光线，崔宛乔看到了那里有一个肢体扭曲的干尸。

崔宛乔看不清那具干尸的样貌，肯定不是张起灵，但那正是血液滴落的尽头。崔宛乔顺手拾起古尸手里的长矛，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过去。

所有站立的古尸随着崔宛乔的行动缓慢地转动脖子，向她逐渐聚拢。

崔宛乔来到血迹的尽头，她这才发现，是张起灵拧断了干尸的脖子，把它的身体盖住了自己掩饰活人气息，张起灵闭着眼睛，呼吸很弱。

他的两只胳膊上布满了刀口，鲜血流的到处都是，手里依然攥紧了那把短刀。

“张起灵。”崔宛乔蹲下身，“张起灵，你……”

“宛乔？”张起灵缓缓地睁眼，惊诧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儿，“离开这里，快离开。”

“我是来救你的。”崔宛乔说，“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张起灵有很多秘密，他瞒着她不少事，但这些并不能阻止崔宛乔日渐膨胀的爱意，她无法接受张起灵死在这里独自逃命。

张起灵恢复了少许意识，他的眼神凝向崔宛乔身后，倏而脸色大变，推开压在身上的干尸，直接将崔宛乔揽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些原本游荡在四周的干尸都围了过来，把两人堵在墙角密不透风，难闻的气味儿令崔宛乔也不禁眉头紧蹙。

“我来引开他们，你自己走。”张起灵撑着地板站起来，他显得十分虚弱，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他的衣服裤子全是血，地上也有一些。

“别逞能了，除非你告诉我你还会飞。”崔宛乔手里捏着长矛，声音有些颤抖，作为考古学家，被这么多干尸撕碎或咬死，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

张起灵闷声不吭地轻抿嘴唇，黑发垂遮着半张脸，面色越发苍白，他注视着它们，发现这些凶神恶煞的东西竟然只是集中在这里就不再继续。

“张起灵，它们这个样子，是正常的吗？”本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敌人一动不动，崔宛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干尸本不存在生命迹象，它们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尊尊破败的雕塑。

张起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论墓里的古尸躺着或是行动，对他来说都是正常的范围，可是眼前的场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崔宛乔大着胆子用手中的铁矛戳了一下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随着用力的推刺，那干尸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盔甲因年久失修而散了不少配件。

崔宛乔心里有些不适，破坏文物是他们这行的大忌，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违法乱纪的一天。

随着第一个干尸倒地，剩下地也纷纷栽了下去，墓室里不断发出哐哐哐的声响，幽绿色的火光，总算变回了昏黄。

崔宛乔怔了一怔，吞了口唾液后再次问张起灵：“这，正常吗？”

“不。”张起灵他拉着崔宛乔的手腕，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接着便也倒了下去。

崔宛乔扔掉铁矛扶住了他的身体，张起灵的四肢竟比她想象中的柔软了很多，接着，崔宛乔注意到张起灵的腹部全是血。

崔宛乔以为那是他和干尸群战时落下的伤口，赶紧将人平放在地上，掀开衣服的一角，崔宛乔才惊愕的发现，那竟然是枪伤。

子弹卡在他腹部的肌肉之间，肉眼可见的深陷其中，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

张起灵在与陈文光周旋时，还是中弹了，只是他一直隐瞒了伤势，忍痛向来是张起灵最擅长的事情。

崔宛乔这才意识到，张起灵真正失血过多的原因，不是他自己割伤的手臂，而是弹孔造成的破坏。

只是大量失血带走了他的体温，降低的热量能够使粽子感觉不到张起灵的存在，也刚好给了他喘息的空间。

“离开，宛乔，不要管我……”张起灵的意识逐渐模糊，嘴里呢喃的，却依然是崔宛乔。

张起灵没料到崔宛乔会回来，他无时无刻都想看着她，但肯定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崔宛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除了倒在地上的古尸群，这里倒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她必须将子弹取出来，否则张起灵根本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去。

她拿出包里能够用的全部物品，找到了一卷绷带和消毒水，还有一种可以在创口上迅速成膜的喷雾，那是她之前帮埃文临时处理伤口时随手放进去的，没想到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崔宛乔把墓室里的油灯都取了下来，围在张起灵身边，那些千年的油脂所散发出的味道，崔宛很熟悉，是用尸体炼制的油膏，比动物的更耐用，保存时间更长。

她甩了甩头，把想要“研究古物”的本能撵走，眼下抢救张起灵才是最重要的。

幸好崔宛乔出国前有学过急救和基本的护理手法，不至于在面对伤者时手足无措，她又在古尸的身上找到可以代替针的东西，做了消毒处理后，崔宛乔准备用自己的头发当线，这是她在国外做志愿者时，从一名医生那里学到的。

子弹卡在肉眼能看见的深度，崔宛乔用张起灵手里的刀切开附近的肌肉，将子弹取了出来，她时不时地望向地上的干尸群，生怕它们突然乍起，好在直到处理完一切，它们都还很有风度的没对崔宛乔进行恐吓。

张起灵醒过来时，崔宛乔已经累得睡着了，他先是一惊，腹部的疼痛唤起了张起灵昏迷前的记忆。

古尸群已经不在地板上了，他留意到那些棺椁也都合上了盖子，正疑惑的时候，崔宛乔也惊醒了。

“张起灵，你感觉怎么样？”崔宛乔道，“你中弹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张起灵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崔宛乔带着关切的责备，“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离开？”

崔宛乔见他虽然脸色因失血而难看得要命，精神却不错，还是松了一口气，张起灵的身体异于常人才能扛得住崔宛乔那种简易的手术，对普通人而言，恐怕早就熬不住了。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张起灵的额头，意外的没有发烧，说明伤口还没发炎，在这种地方，感染是致命的。

张起灵见她迟迟不答，继续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崔宛乔有些好笑：“你也知道别人问问题当事人不搭理很不爽了？”

张起灵不语，良久，道：“那些行尸，是怎么回到棺材的。”

崔宛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要让张起灵像正常人那样沟通还是不能指望：“是我一个一个搬进去的。”

处理好张起灵的伤，崔宛乔不放心这些躺在周围干尸，趁着它们全部处于“停机”状态，便挨个抬进了棺椁。有些被张起灵拧断脖子，手脚坏了的，崔宛乔也找工具缝合了。

无论这些古尸有多危险，作为考古学家，她忍受不了文物被破坏的样子。

“崔家人，拥有控制尸体的力量。”张起灵幽幽地开口，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它们没有伤害你，一定是感应到了你体内血液的不同，这是崔家墓，你在这里，很安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墓室里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尸蹩，又或者只是石壁缝隙里，空气流动的声音。

“张起灵。”崔宛乔道，“认识你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整天除了工作，什么也不想干，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认识你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对未来有了期待，虽然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但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都会感到快乐。”

张起灵侧了侧头，他看到崔宛乔眼角有类似水珠的东西在闪着光，张起灵愣了一下，崔宛乔竟然在哭。

“刚才，我在那个通道里绝望的想，我的未来可能要离我而去了。”崔宛乔眼角滑落泪痕，“张起灵，你活着，我就想活，你死了，我活着就跟这些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你问我为什么回来，因为，你给我了活下去的动力，失去你，活着就没意思了。”

张起灵的眼神里充满了未知的情绪，他望着她一言不发，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陪伴母亲床前的那三日时光。

他用石头雕刻出自己低头哭泣的样子，这是张起灵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和想念，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感觉，在时隔百年后又重新唤起了张起灵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抬手擦拭掉崔宛乔脸上的眼泪，将女孩儿抱进了怀中：“我在这里，永远不会离你而去。”

这时，棺椁里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那些东西又要起尸了。

崔宛乔怒道：“有没有礼貌啊，我在谈恋爱呢，安静一点！”

张起灵看了一眼棺椁，里面没了动静，像是真的受崔宛乔的怒意所影响，他再次看向崔宛乔，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有趣，紧蹙的眉毛和怒目圆睁的眼睛，仿佛是受尽了委屈后的不甘。

“宛乔。”张起灵道，“我以前，来过这里。”

“多久前？”崔宛乔问。

张起灵垂下眼帘，像是在思考，接着又把眼睛抬起来：“100 多年前，具体时间，我有些记不清了，那个时候，我只有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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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起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