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和景云泽并肩来到燕城门外,两人站在槐树下,一时间相顾无言。
“今日便在此拜别,他日若相逢定当备厚礼相谢。”
白芷学着他的动作也拜了一下,“不用客气。”
白芷笑着说了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景云泽看着白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
他转身离开这里,到了一处荒山脚下,看着手掌上一条红色的细线,握紧了拳头,微微用力,那根红线彷佛有生命般在掌心处游动。
景云泽脸色微微发白,额角也洇出了汗液。
唇角渗出血丝,被他不在意的抹去。
终于,他松开了手掌,那根红线也安分了下来,景云泽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这红线是生命线,原本是长长的一条盘踞在心口处,可是因为他遭遇了不可扭转的损伤,红线自心口断裂,游走于周身百穴,尽力的修补着全身,但收效甚微,还剩下这短短的一条,还没有手掌长,昭示着他还活着。
景云泽朝着深山走去,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宜待在人群中。
在山上兜兜转转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处山洞。
景云泽走了进去,在洞口处设下一个简易的阵法隐住身形,掏出那株药草直接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了。
然后闭目打坐。
白芷朝着东边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山,看看水,倒也不是那么无聊。
走累了,就找了块石头坐着,正巧旁边就是条小溪。
白芷想了想 ,又看了看周围,没人。
他脱下鞋袜,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准备下河抓鱼。
春季天气和煦温暖,只穿着里衣也不觉得冷,而且白芷是蛇妖,喜阴凉,即使只穿着里衣还是觉得有点热。
白芷看着手里的鱼,咽了口口水,想起来他好像吃素来着。
于是把鱼放了,穿好鞋袜,抱着衣服走进树林里。
他要去找点果子,虽然不饿,但是他有点无聊了。
在树林里走了许久,飞禽走兽都被惊扰得四散逃离,毕竟白芷可是已经化形的蛇妖,对一些小动物有天然的震慑力。
白芷在又吓跑一窝小兔子后,停下了脚步,给自己掐了个隐匿气息的法诀。
就这么走了两个时辰,白芷找到了一兜子果子,花花绿绿的,瞧着还挺赏心悦目。
白芷拿了个苹果,随意在身上擦了几下,开始啃了起来。
果肉清甜,吃起来也脆脆的。
白芷就这么一路吃了出去,兜里的果子也没有少很多,他坐在小溪旁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无聊的生起了火堆。
夜晚小溪旁还是有些蚊虫,白芷被叮得受不了了,直接一挥袖把它们全部打死,最后在地上插了三根艾草香。
白芷躺在树干上,抬头看着夜幕上的星空。
美如幻,也跟桐涯的星河有些不一样。
桐涯的星河有好几种颜色,散落的星子真的很像汇聚在一起的星河,在星河周边还有数不清的星子组成的小人,像守卫星河的战士;而人间的夜幕只是由星子点缀,并没有桐涯那般的星河,但也很漂亮。
白芷有些无聊的吹着曲子,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爹他们要让自己到人间来,即使他们说这是成妖的第一步,所有妖都要到人间来锻炼妖性,免得成年后到人间来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然后被天道劈死或者被修仙者砍死。
但白芷还是有些疑惑,自己离成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难道是觉得他脾气暴躁,控制不住自己吗?
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把自己送出来?
白芷在树干上轻轻翻了个身。
不应该啊。
说真的,整个桐涯都找不出第二条比他还温顺的蛇了,他的两个爹都是会发脾气的,是吃肉的。
但他可以打包票的是,自从化形以来他就没生过气,而且一直都是吃素的,哦,偶尔会从草堆里拿几颗蛋吃。
白芷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晚几年出来,不然就得在人间待上百八十年了,那得多无聊啊!
好不容易救的人也走了,就剩他一只妖,一只还没有成年的小蛇妖,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白芷抬手熄灭火堆,又给自己施了个隐身诀,然后变成小蛇,卷着树干睡着了。
他觉得还是这样睡舒服,反正他爹也看不见。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白芷发现昨晚放在地上的果子都没了,连带着他的外袍也没了。
彼时微风拂过,将衣摆吹起,发丝随风飞扬,遮住了白芷还有些朦胧的神色。
白芷蹲在小溪边,洗了洗脸,又漱了口,起身时换上了一件白色箭袖衣袍,如墨般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扎了个高马尾。
这样一看,便是个翩翩少年郎,可惜白芷还是给自己的脸上下了咒。
因为手册上说脸长得好看会招来祸事,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祸事,但白芷还是听话的。
至于丢的东西,不是什么重要的,丢了就丢吧。
或许是林间可爱的毛绒生物拖去吃了。
这样一想,白芷脚步轻快的朝着东边走去。
在他离开后,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不一会儿,有个浑身湿透,身披蓝袍的少女从水里走出来。
若白芷在这,一定会认出那是他的外袍。
少女蹲在溪边开始洗果子,水面倒映着她清秀温柔的脸庞,娇小的身形隐在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衣袍里,显得有些娇弱。
少女抬手将湿漉漉的发丝往后一拢,不一会儿,连人带头发都变得干燥起来。
可离近点看,会发现那少女的肌肤泛着青白,瞳孔也是死气沉沉的漆黑,眼白很少,结合她从水里出来,她应该是个水鬼。
少女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着白芷离开的方向,开始啃食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鲜红的汁水顺着少女青白的肌肤滑落。
或许是不喜欢果子的口感,她又换了另一种红色果子,可也还是没吃几口就扔了,直到所有红果子都被糟蹋完,她也没有完整吃掉一个。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提起衣摆朝着白芷离开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白芷正靠在一棵树上,看着眼前的山雀,有点头疼。
想着他不应该走这条路的,遇上了这么一只妖,而且这山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叽叽喳喳的有多吵。
自己也没说要吃他,他就一个劲儿蹲在地上求不要吃他。
白芷想昨天的委屈白撒了,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暴躁,现在的他也想吃肉了。
眼看着小山雀还不停歇,白芷忍不了的给他施了个禁言咒。
“别吵。”
小山雀挣脱不开,只能缩成一团点点头,活像个受气包小媳妇。
天知道他就是化作原型在树上打了个盹,再睁眼时就看见了那么大的一只蛇妖,吓得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看着那小山雀脸色苍白快要晕过去的模样,白芷开口道:
“你别再说话了,我就给你解开。”
小山雀连忙点头,等禁言咒解开后,他立马跑到树干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白芷。
“你…不会吃我吧?”
白芷歪了歪头,有些疑惑,“我吃你干什么?”
“你是蛇妖,我是鸟妖,蛇不也是会吃鸟的吗?”
白芷摇摇头,他觉得这只小山雀过于胆小了,刚才给他下咒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吵了,“我吃素。”
小山雀慢慢抬头出来,眼睛亮亮的,“真的?”
“嗯。”
小山雀高兴的走出来,像个傻白甜,他坐在离白芷不远的石头上,看着他有些好奇,“你怎么来这啊?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对了,我叫池暄,你叫什么?”
“其实我不住这儿,只是来看看树伯伯,我住在最东边的梦乐城。”
池暄全然忘记了答应白芷不再说话的要求,又一个劲儿的巴巴说个不停,索性没有刚才那般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白芷也就没管他,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叫白芷,从…北边来的,到这来…嗯,修养身心,学学怎么做人。”
“做人?”
“嗯。”
做人这件事还是昨晚在睡梦中,白芷他爹给他托梦知道的,不然的话,白芷就会一直待在深山老林里修身养性,锻炼出超然脱俗的心性,就不会控制不了自己。
但昨夜他爹说的话打碎了他对未来的规划,做人就要融入到人群里去,绝不能待在深山老林里。
白芷他爹青旻最后还对着他说,可以在人间找个伴侣,生一窝小蛇。
气得白芷脸都红了。
池暄看着白芷的脸色有些担忧,“你不舒服吗?”
白芷摇摇头,看着他问:“你知道前面有什么吗?”
“有什么?”池暄想了想,“对了,前面有个河下村,那里面的槐花酿一绝,可惜最近他们好像闭村了,我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们出来了,然后再往东就是我住的地方梦乐城。”
白芷点点头,还想问一些,却被池暄抢了话头,“对了,你还没说你是北边哪里人呢,而且北边不都是雪山吗?哪有适合妖住的地方?你住那里不会天天都在冬眠吧?”
白芷想了想,“我住在桐涯,就是云界山的一处秘境,桐涯境内四季如春,不会冬眠的。”
“桐涯?没听过哎。”
“正常,就像我也没听过梦乐城。”
池暄点点头,又拉着白芷讲了好多话,天南海北的拉扯一通,白芷耐着性子陪他说了两个时辰,最后还是池暄玉牌发出微弱光亮提醒他要回去,他才意犹未尽的止住话。
两人一起走到山林外,池暄指着前方说:“那就是河下村,我就不陪你去了,花花在找我。”
“谢谢。”
“那你记得来梦乐城找我玩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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