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碰,金缇铃骤然松了口气,挥手呵道:“转身!去太江边!我联络了顾道友在江中设下护阵!我没到不许停!”那么远,她没用灵力,声音竟也清晰可闻。
他们身后,原本平静的土地如浪翻涌着,巨蛇一般,魔气滚滚,显然来敌非同一般。弟子为了不惊动陈仙驭,皆忍着没有出手,陈仙驭为魔气所催,若非贺玄寿同赵玄静死命架着他,他多半已与那魔物再次同归于尽。
金缇铃猛地停了下来,身后的弟子们似有默契,没有停顿地继续朝上攀登,她拔剑转身向后,一道剑气正面迎上魔物。
这方师姐弟见状,也只能向太江方向奔去。
不想这一跑,林中竟有无数妖魔鬼怪在等着他们,甚至还有玄因玄钦之前见过的小妖,只不过,他们都换了一副脸嘴,此前温和原来都是伪装!
众人无法,只得轮流上阵退敌,因不能太用灵力,招招式式打得憋屈极了。小弟子们不好出手,便专心诵经安抚暴动的陈仙驭。
玄钦一边打一边问:“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都疯了!”回答他的二师兄赵玄静也很像疯了,出手一点余地也没留。
玄钦一直没看见灵曜,周围气息太杂,他也探不到灵曜所在,不由急道:“师兄,灵曜呢!?”
“师姐那儿!放心吧!”
玄钦也没了话,众人一路直打到第二日正午,见陈仙驭状态不对,便由李玄因做障眼法拦住还在源源不断涌来的妖魔们,众弟子合力使了个土法,遁入地下溶洞中,要将正午这一个时辰躲过去。
因连着一日被灵气妖气侵扰,此时又是正午,诵经之类已经压不住陈仙驭了,众人商议几句,便直接用玉杖定住陈仙驭,他们也能歇口气。
赵玄静对玄钦道:“我看接下来就别压着灵力打了,我全用剑和肉身扛,这样打太容易出事。怎么说都有符节在,师尊不会彻底失控。”
其实主要出手的就是他们两个和李玄因。玄钦算了算剩下的路程,觉得难以抉择,便道:“等三师姐回来再商议吧?”
“也行,”赵玄静叹了一声,朝后倒去,大喇喇摊开,“我不成了,睡一会儿。”
玄钦转身向大师姐走去。不知为何,一时间,众人竟都盯着他,连说着要睡觉的赵玄静也看向他。这叫玄钦忽然有些紧张。
“大师姐,”他还是走了过去,尽量平静地伸手,“我给灵曜吃点东西。”
好在大师姐不像同门们那么奇怪,他要了,就把乾坤袋递过来。
灵曜果然饿着了,玄钦手上也无太多辟谷丹,索性全给了她。
灵曜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大”字,玄钦不解,这必然是指大师姐,可大师姐能有什么事?
想是灵曜不愿跟着大师姐?这溶洞不大,虽然黑暗,可说句话谁都听得见,玄钦便只握了握她的手。
他也疲惫得很,安顿了灵曜,便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溶洞中十分阴凉,潮气晦气交缠,玄钦不觉皱起眉来。
片刻后,他莫名清醒了些,感到一双柔软的手探上来,按住他两颞,和缓地揉着。幽香从袖中指尖散发着,盖过了溶洞中种种不大好闻的气味。
玄钦睁开眼,灵曜才吃了辟谷丹,正是精神时候,脸颊薄红双眼明亮,整个人看起来暖融融的,令人很想赞叹点什么。
玄钦也想说点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地面有微妙的震颤,心道不妙,抬手搂住灵曜,刚朝符节方向放了一个护阵,轰隆一声,一道巨大的黑影破石而出,像是某种树木的根须,整个溶洞宛如脆弱葱管被碾断,落石飞沙如雨砸下,玄钦看到斜前方出现了一抹亮光,随后那亮光越来越远,同门们的气息也越来越远。
“太江!玄钦!太江!”
赵玄静的声音很快被越来越大的落石声盖住。玄钦忽然明白了,他和灵曜,以及他们背靠的这一截溶洞,正在极速下坠。
那树根大概是某种妖邪,已经把这地下钻通了。
玄钦稳住身形,这根须体型庞大,在地下同它打很被动,反正现在师尊也不在,玄钦没了顾忌,直接一剑朝上斩去,一瞬间,石开尘散,天光直通!
玄钦将剑朝上一扔,借力一蹬飞上灵剑,一手仍搂紧灵曜,一手撒开一把符纸,果然那根须回转过来,刚遮住一半天光,便被符纸贴住,符纸受了妖气,轰轰几声炸开,血雨飞尘随之倾盆坠落,玄钦抬袖护住灵曜,见那妖物无力挡路,掐诀御剑,顷刻间便冲上天空。
目之所及俱是青山绿林,他们飞出来的地方已成了林中一只深不见底的洞窟,只见根须探出数条长蛇般的细须在洞口一晃,便轰隆隆的隐没了。
玄钦蹙眉。这怪物多半有分身术,一面与金师姑斗,一面却悄悄来追击他们。按说它这修为也应飞到天上来……
怪物没飞上来,林中寻找他们的小妖们却飞了上来,他们看不清玄钦的修为,只感觉这道士血肉中自有澎湃灵气,垂涎极了。
玄钦心道,师姐他们带着师尊他们,打起来不免束手束脚,不如由他震吓震吓好了。
如此想着,玄钦单手掐诀,小半刻后,天空又恢复了清净。他松开法诀,转而轻轻抚两下埋在他怀里的灵曜:“没事了,没事了。”
灵曜依言抬起头来,她脸颊依然红得可爱,眸若萤光,竟是半点不怕。
“道长,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钦想了想:“先朝太江走吧。”
飞了半日后,玄钦收到了李玄因的传音。原来她已与大师姐他们汇合了,那怪物仍追着他们,似乎想捉个活口或者其他什么,也不同他们狠斗,但若他们想上去,那怪物便立刻凶狠起来,由是,他们寻思着,上了地面还得应付其他小妖,不如就在溶洞中行走,至于玄钦,千万保存实力,若他们有事,就靠他在暗中救援了。
这时已是黄昏,玄钦莫名感到些许燥热,手心尚未痊愈的伤口莫名又疼起来,他心知多半是那怪物的血气太驳杂,先时不以为意,这会儿显出效果来了。
“灵曜,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儿不太舒服?”
灵曜有点懵:“哦……我挺热的。”
玄钦有点无奈。
恰好看到林间有一道小河,玄钦驱剑降到地面,拉着灵曜转着圈看了一遍,她这黑绸衣裙实在也看不出来什么。
玄钦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灵曜已发觉了,抿抿唇,闪躲地看了他几眼,忽然解开衣带,里头是桃红中衣,她自抻着衣袖,又转了一圈,让玄钦看得清楚。
“道长,这血有问题吧?”灵曜关切地看着他,“你还好么?”
玄钦取了一件自己的外袍给她,忍着些许燥热,温和道:“我没事。”
既是可以御剑,便不必急着去太江了,若师姐他们有什么事,传个音还可以去支援。玄钦这样想着,在林中置了帐篷。
此时还是黄昏,灵曜已被催着去休息。
“还早呢!”
玄钦道:“养精蓄锐。”
灵曜看着他,心道玄钦真该去照照镜子。
玄钦自也知道,但他不照,不照就当灵曜不知道。
灵曜被迫躺上了床榻,甚至被迫闭上了眼。
玄钦安顿好灵曜便匆忙走了。灵曜听得他出帐,等了一会儿,悄悄起来,走到帐边一看,不远处的窄河旁叠放着玄钦的衣物,此外除了石间兰草,河水潺缓,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那怪物血脉寒凉晦郁,毒是毒了些,常人碰到,却不会似玄钦这般。多半是他自身血脉灵气太强,一力抵抗,才会燥成这样。
玄钦不知自己在河水中泡了多久,他浮上去时,漫天星子亦浮在水面。
他除了水,胡乱套件衣裳,也不敢照照模样,捞起衣裳回了帐篷。
玄钦在屏风外打坐,试图念经清心,默念两篇,忽然感觉肩上落了只手。
一睁眼,灵曜站在旁侧,蹙眉看着他:“道长,你怎么在发抖?”
她的手好凉,白皙的,像玉。玄钦硬撑着躲开。灵曜因此吃了一惊,更要靠近:“道长……”
“我没事!”玄钦道,“你,你回去歇息。”
灵曜大概是充满疑惑地离开了,那幽凉的香气却淡淡萦在屏风这一侧,玄钦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那股燥热却好像找到了明确的方向,他越令自己不去想,反而越要想。
玄钦狠下心来,封住几处经脉。果然,灵气被锁,那燥热也就消减大半。玄钦又能闭上眼调息了。
直到,一个柔软的身体贴上他汗湿的后背。
他睁开眼,少女歪倚在他肩头,长密眼睫垂着,并不看他,她洁白温暖的手顺着胸膛探入宽松衣领,轻轻抚着他肩上伤痕。
“道长的伤可好了?”她吐气如兰,“我还没亲眼看过呢。”
玄钦惊醒过来。
帐中宁静如初,屏风后是灵曜规律绵长的呼吸。
他暗暗心惊,自己怎能有如此幻想?
又闭眼念了几篇经,燥热似乎又退了,玄钦松了口气,起身预备取出被褥安置,走了几步,却走到了他的卧房。
满架书,两重帘,恍恍惚惚,空空荡荡。他要去找谁?
院中海棠开得娇艳,春光入目,有女子在海棠下打秋千,欢声朦胧。
玄钦不知不觉走出门去,又走到树下,那女子就笑盈盈仰头望着他。
桃色纱衫非常薄,薄得能看见衣衫下雪白丰盈的肌肤,她簪的海棠沾露低垂,窝在纤巧锁骨上。
玄钦俯身,要将她抱下来,这身子一定轻盈柔软极了,他说道:“灵曜……”
这两个字似有魔力,玄钦再一次猛地惊醒。
视野恍惚,面上微凉,他转头一看,灵曜侧坐在他对面,只着中衣,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
眼前的灵曜看起来异常真实,甚至帮他揩了揩额上冷汗:“道长,你是叫我么?”
玄钦心脏跳得很快。
“不如直接歇了吧?”灵曜道。
“歇了?”
灵曜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只盯着她,重复那两个字,便继续道:“睡着了心就静了。瞧你,”她抬袖凑近去擦,“全是——”
玄钦一把捏住她手腕:“你是谁?”
以前也有这种梦中梦,那是九遐魔女作弄他。
面前的灵曜怔了一下:“我是灵曜。”
梦中的九遐魔女从不谎称自己是灵曜。是灵曜就好。玄钦松了口气,放开了手,很快,那焦人燥热又席卷上来。
灵曜又给他擦汗,幽幽淡香拂面,玄钦不觉又去握她手腕。
她还是梦么?
“灵曜?”
灵曜嗯了一声:“怎么了?”摸摸玄钦额头,极可怜他:“噢,都快烧糊涂了。怎么回事?”
她喃喃疑惑,忽然想到什么,掰开他另一只手一看,见是道鲜红伤口,仿佛从未愈合过,惊了一下。
“怎么不早说?”
他自然不同她说这些的。何况他也是到此时才吃到苦头。
玄钦看着她满目关切,似一道闪电劈过,他突然明白过来,此时的她,绝不是那些……荒唐梦。
他被自己的发现惊得要往后退去,灵曜却在同一时刻跪立起来,伸出双臂。玄钦没有力气,只能被她带进怀抱。
灵曜以为他真糊涂了,把他当个不知事的孩子,温柔摩挲着他脸颊鬓发,释出些许魔气,引他血脉中的灵气抵抗。
“好些了么?”
这样靠近她实在很舒适,玄钦不由自主应了一声,想要她的怀抱更紧一些。什么退开,什么警惕,什么男女大防,他现在难受极了,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他不禁蹭了蹭脑袋。
灵曜定了一下,轻轻推他,玄钦很不想放开她,但还是迷茫地松开了手臂,仰头看她,脸颊被一双手捧住,灵曜鲜妍的唇微笑着,垂眸悄声:“这次是帮你,可不能躲了。”
她轻轻吻来,这情形同那时在见心湖上多么相似,又多么不同,玄钦只觉一切既轻又香,梦幻一般,他怎么会躲呢?
而灵曜这边,她的吻并无欲求意味,只是双管齐下,一面抚慰怜爱,一面引他抵抗,这样比玄钦自己念经有效多了。
渐渐的,灵曜察觉到了玄钦的迟滞,这是个很微妙的感觉,她稍稍分开,果然看见玄钦一脸茫然,不由笑道:“可不能说我占你便宜。”
玄钦往后挪了几下,又无措停住。
“……怎么会,”他很窘迫地咬字,“我……”
“唉,算了,”灵曜微微一笑,探身牵他的手:“来。”
玄钦只能跟着她向外走,灵曜似有目标,他却不知哪里是东,哪里是西,看着前方的灵曜,唇上尤有馨香。
即便知道这是现实,也不敢去想,直到混混沌沌踩到水中,玄钦才发觉她把自己带到河里了。
灵曜牵着他,继续朝河心走。
“遣欲澄心,六欲不生,三毒消灭,”一步一字,直到河水淹至腰间,她松开手,轻轻一推,“去吧。”
玄钦下意识走了几步,回过头。
灵曜站在三步远的河水中,而他觉得此刻的灵曜与往日很是不同。
灵曜抬起手,那姿态很优美,像是一个起舞的手势,水中竟浮起几点妖灵,渐渐的,四面八方的妖灵妖雾尽皆现身,照耀得山林碧幽,她又说:“去吧。”
妖灵妖雾们流萤一般聚向河心,围绕在玄钦身侧,一圈圈沉入水中,这些过于集中的灵气将玄钦周围的河水变为了临时灵源,一道温柔的力量卷住玄钦,将他拖往深水。
翌日再醒来时,玄钦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他慢慢坐了起来。灵台清明,伤也好了,灵力充沛得不能再充沛。他只觉不可思议,这是灵曜做到的么?
灵曜恰巧在此时打帘进帐,绕过屏风看见玄钦醒了,她惊喜一笑,在床沿坐下,将袖子兜着的野果给他看:“道长你瞧。”
玄钦有些不确定昨晚那些到底是自己的梦还是现实,看了看果子,也不认得:“……看起来很甜。”
灵曜翻看着野果,兴致勃勃:“也不知有没有毒,道长你尝尝。”
“嗯……嗯?”玄钦愕然。
灵曜抬眸瞅他,嫣然一笑:“开个玩笑。我才舍不得,而且救道长你一次花我多少力气,道长,你以后还是少受伤少中毒的好。”
她若无其事地调笑,玄钦却已经听见他想问的答案,他想起自己昨晚意乱时蹭过哪里,顿生无地自容之感,又不好向灵曜道歉。
灵曜一无所觉:“只是以后若再有什么,我也是不知道的吧。”
玄钦心下一动:“‘不知道’?”
灵曜拔了一片果叶下来:“我为自己担心,怕赵长老或者贺道长要送我走。”
这一句正中玄钦心事。
玄钦犹豫片刻,道:“灵曜,我口渴了,帮我煮壶茶好么?”
灵曜自然无所不应,起身退出屏风。玄钦趁机给三长老传音,虽知他一说情更要坏事,但也实在……不能不说!
结果也如他所想,长老接传音时还很温和,待他说完,语气彻底冷了:“玄钦,灵曜不能留在宗门里,个中原因,你今日既向我开口,那你心里就应该清楚!不必多说,我不会为难灵曜,可你自己也要多想想!”
这时灵曜在外间问:“道长,好几样茶,你喜欢哪样?”
“……”
久久得不到回答,灵曜担心地走进去:“道长?”她再次在床沿坐下,拿起枕边折扇,又为他扇风:“玄钦?怎么了?”
玄钦摇摇头,抬手抚了一下她脸颊。灵曜被这一下摸愣了。她也听见赵疏梅那老匹夫说的话了,那是意料之内的事,其实她也没想到,她就那么随口点了一句,还是说暗示?欺负?总之提了一句,玄钦竟就去问了。
赵疏梅留不留她有什么要紧?她要的是玄钦留她,所以她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玄钦现在又是怎么了?
玄钦下榻穿衣:“你喜欢哪样?”
灵曜视线跟着他转:“我也不知道。”
玄钦想了想:“有一样滋味清甜的。”
“什么名字?”灵曜起身。
玄钦抽走她手中折扇:“我去煮。”
三天两夜之后,玄钦带着灵曜抵达太江边,等了片刻,江水中突然冲出几个脑袋,李玄因抱着符节牌位在最前面,后头玄寿玄静架着陈仙驭,在后面就是师弟师妹们,好在一个都没丢。
众人望见玄钦,如蒙大赦,玄钦立刻入江,一个一个捞上岸,李玄因把符节塞给玄钦:“师尊……去看师尊……”。
陈仙驭状态仍然不稳定,架着他右臂的赵玄静跌倒似的躺下,贺玄寿虽面色苍白,仍一刻不停地开始诵经,玄钦也过来加入,两人合力,终于安抚住了陈仙驭。
这时金缇铃也赶来了,她也疲惫不堪,倒还可站着,她拿出一只镇元瓶,玄钦一看,里头是截死藤木。
金缇铃道:“我查了查,这附近的小妖都是被它魔气控制了方才发狂。”她摇头:“真是可恶。”
赵玄静递了水囊过去:“姑姑,这几日我们一直走的地下,暗河的水都是太江里的,顾前辈的护阵同样有效,这藤魔没伤着我们,半日前,它就消失了。”
金缇铃怔住:“半日前?可我是一日前击杀它的。”
赵玄静也愣了愣:“或许是藤魔太狡猾吧?”
也只能这样想了。金缇铃不言,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忽然直直转向贺玄寿:“玄寿,现在把话说清楚吧。”
赵玄静忙拦上去:“姑姑,现在大家都累……”
“住口!”金缇铃一把推开他。
赵玄静心下一悸,望向贺玄寿。后者淡淡看了金缇铃一眼,跪了下来。金缇铃呵斥道:“不要跪我,跪你师父!”
玄钦此刻也看了过去:“怎么了?”却见诸同门都沉默不言,郑芙如别过脸去,似作避嫌之意。
大师姐跪在无知无觉的师尊身侧,她跪得很直,额角青筋还在跳动,神态却已平静。
一个小师弟扯扯玄钦衣摆,低声道:“四师兄,那魔物来之前,大师姐……悄悄地走了,还带着师尊,就留了个字条。”
“走?去哪儿?”
“……不知道,只写了后会有期。师姑发现他们不见了之后,派大家去找,芙如姐说,大师姐可能是回紫麟宫了,然后大师姐忽然传音,说有魔物靠近,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那魔物就追着大师姐打过来了,魔物看见我们之后,就连我们一起打了……”
玄钦愕然。
贺玄寿一言不发,金缇铃也看出她的倔强了,她是个无法生气太久的人,见贺玄寿不说话,不由自主给她找起理由。
“果然是紫麟宫主的命令?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师父后事还未料理,弟子就出走了。我倒要问一问……”
贺玄寿打断她的话:“是弟子自己的意思,与紫麟宫无关。”
金缇铃瞪大双眼:“你再说一次?!”
郑芙如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她也不得不站出来,这是她的使命,原本宫里派她来,就是来受骂的。
“不,这是宫主的命令。我来这里,一是为了协助诸位,二,就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回家看看,金道长何必……”
金缇铃打断她:“她私自离开,还带走了掌门,是回家看看的意思么!照你说的,紫麟宫并不是她说的意思?”
郑芙如实在编不下去,咬了咬唇。她不明白贺玄寿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死!寻个借口,大家面上好看,都不难做,不好么?
她只能道:“玄寿毕竟是宫主一脉血亲,如今归家也……”
金缇铃再次愤然打断:“你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玄寿是紫麟宫主一脉血亲?那玄寿这个法名是谁取的?道宗俱是出家人,没听说过师父死了徒弟就自然还俗之事。你既要走,好,两个选择,要么,我华妙门逐你出山,要么,算你叛逃离宗。是否恩断义绝,就在今日,玄寿,你自己选!”
在场弟子为这一番话所震慑,再不想平常软绵的金缇铃性烈至此。郑芙如却要维护本宫面子,再想跑也只能忍住战兢:“何必如此性急……”
贺玄寿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她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众人也看不出她伤心惊惧与否,只听她道:“是否逐我出山门,在于掌门,在于诸山长□□决抉,不在师姑一句话。”
金缇铃寒声道:“就如你所说,长老们也会去碧罗山。届时你又待如何?!”
贺玄寿油盐不进,喃喃道:“那看来我得快些。”
赵玄静忍不住了:“师姐!你疯了!你别说了!”他朝李玄因使眼色:“玄因!”
李玄因一直沉默着,此时便张张口:“师姐。”
贺玄寿看向她:“不是‘别无二话’?”
玄钦察觉到什么,赵玄静崩溃道:“你知道你不说!?”
李玄因一脸疲惫地冲他们摆手,对贺玄寿道:“我以为无论如何,你会料理完师尊的后事再走。”
“料理完后事也不能走!”赵玄静怒道,“这算什么!”玄钦道:“大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有什么误会?”他一说完,小弟子们也跟着哭闹起来,一时间,江边吵成一片。
贺玄寿看着他们,摇摇头:“我走了。”
赵玄静怒道:“师姐,你敢!”
贺玄寿不理他,手刚抬起准备掐诀,身上忽地一烫,低头一看,她被缚仙绳锁住了。
金缇铃一言不发,贺玄寿看眼绳索,眉目微怅:“何必呢?”她指尖泛起灵光,金缇铃神色微变,正在这时,一边碧绿广阔的太江忽然轰轰响起,百丈高的水浪无风而起,又缓缓降如山崩,一道泛着珠彩的长圆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是一条几乎可以用巍峨来形容的白龙,水晶般的神俊龙眼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们。
白龙张口,发出迟疑的声音:“缇铃?”
金缇铃腰间的荷包忽然闪烁起来:“七师姐。”
金缇铃松了口气:“来得真快。”
白龙道:“我本在江中维持护阵嘛。”
一阵狂风吹来,太江卷起盘旋水浪,漩涡中心,巨大白龙化成了一名青年女子,个子不高,意度平和,若非她是踏着浪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路过买菜的姑娘,和众弟子设想的神秘高深两模两样,和方才的神俊白龙也是两模两样。
顾秀麟走到岸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沈量说话,她就说了声“听见了”。
众人中,她着重看了显然是魔修的灵曜和被捆起来的贺玄寿。正要开口,金缇铃忽然倒了下去,即便如此,她手中还死死拽着缚仙绳。
弟子们纷纷上前:“师姑!”
顾秀麟探手摸脉。她大约诊出了什么,眉头微锁,扫视众人,目光落在贺玄寿身上。
贺玄寿沉默以对,顾秀麟也没有评价什么。
内容太多就不好概括,本来想一直沿用xxxx的灵曜这种格式的[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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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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