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威胁

步辇落地,姚华音迈步下来,向石榴林边的火光寻去。

炼丹炉下火苗稀疏,旁边堆放着一座半人高的柴火垛,上面放着一把蒲扇,再看周围,空无一人。

曲南楼跟着四下张望,没见行云的人影,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悄悄瞟着姚华音的背景。

夜里寂静无风,石榴林里黑压压的,姚华音眼底无波,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林中一阵响动,枝叶跟着摇晃不止,两个玄衣铁卫同时围了上来。

“姐姐”,林中传来行云含混不清的声音,姚华音斜一眼左右,让他们不必跟着,走到树下仰头。

行云扒开叶枝探出头来,嘴里叼着半个石榴,皮已经去掉,露出嫩红色的果肉,手里还攥着几个,一不留神掉落在地上,扑腾腾滚到姚华音脚边。

“姐姐,这里的石榴好多还青着,我摸着黑找到几个熟透的,可甜了,你快尝尝!”

行云说着从树上跳下,献宝似的把石榴头送到姚华音面前。

他头顶的玉簪被枝叶刮的歪歪斜斜,乱发拂在耳边,一身黑色的道袍上沾满了树叶和断了的枝杈。

口里叼着的半个被他说话时咬的汁水直流,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可惜手里满满当当的,不得空,头一仰,把汁水吞咽下腹。

姚华音被他逗笑了,声如银铃般,带着几分少女时在俞家少年面前才有的娇憨,行云窘迫的眨眨眼,弯腰把手里红透的石榴放在地上,空出手来取下口中的半个石榴,扫一眼对面众人,害羞撇嘴。

姚华音收了笑,捏着袖口替他擦去嘴边的汁水,行云身体一僵,没有躲开,向上翻着眼睛,看着她为他扶正头顶的发簪。

“背上的伤还疼吗?”姚华音言语轻柔,行云摇头笑笑,“不疼了。”

说话间眼一瞟,炉底的火苗几不可见,只剩下几段烧红的柴火随着微风一闪一闪的,行云忙扔了那半个石榴,急步绕过姚华音身边,从柴火垛上抱一捧干柴填到炉底,用蒲扇扇着,惭愧地向后歪了下头。

姚华音笑意嫣然,站在身后看他忙活。

曲南楼一直留意着两人。

之前她嫌恶行云面首的身份,从不肯正眼看他,如今细看,他在姚华音面前与昨夜在内院西边时的确判若两人,一个纯洁可爱,一个孤冷淡漠,怀疑他当真像谢宴说的那样,接近姚华音另有目的,才替行云松了口气,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安来。

从西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姚华音看过去,是玄衣铁卫引着副将梁越赶来,向她单膝点地,“主君”。

梁越向周围望了眼,见有几个陌生面孔,不敢细说。

姚华音知道军中有了动静,快步往步辇边走,“去看看。”

行云赶忙从地上捡起几个又大又红的石榴追过去送给她,“姐姐,把这个带上。”

姚华音含笑接过两个,坐上步辇,曲南楼跟在后面,眉心蹙着,朝行云回望一眼。

行云看着一行人远去,笑意渐渐变得阴寒,两指并于胸前再度画下符咒,只要有人靠近便可感知,来得及从旧城主府赶回来,除非是玄衣铁卫那样的高手极速而来。

如今姚华音对他深信不疑,他又没有接近内院的禁地,没有让玄衣铁卫来抓他的道理,他轻功一展,再度跨过石榴林,直奔旧城主府。

*

军议堂前,熊熊火把冒着黑烟,把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张勇被五六个手执长枪的韶阳兵围在中间,蒙面的黑巾扯在嘴下,环视一周,表情轻蔑,“你们算什么东西,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外面军靴跺地,声如擂鼓,韶阳兵齐整整向两边退开,季震手里马鞭坠地,走到堂前瞪着他,“把布兵图交出来。”

张勇丝毫不惧,斜着眼看他,“老子可是盛王亲令留在韶阳军中的,这儿也是我的地盘,我若不交,你能奈我何?”

季震上前一步,马鞭往手臂上绕成圈,映着火光的眼底杀气腾腾,“本将军一向没什么耐心,我数到三,想活命的,把布兵图交出来。”

“季震,你敢威胁我!”张勇扯开嗓子怒吼,季震又向前迈一步,“一,二……”

高大的人影压下来,张勇一只脚不自觉向后错开半步,“你敢对我动手,小心盛王……”

季震忽地近前,手里马鞭往他脖颈上一绕,攥在手心用力向上提,硬生生把还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张勇没想到他真的敢动手,脚尖死命惦着,脸憋的通红,喉咙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季……震!”

“慢着!”姚华音在梁越和一队韶阳兵的簇拥下负着手走过来,锐利的双眸左右一扫,嘴角分明扬着,却带着股慑人的气势。

众兵将齐刷刷跪地,张勇像是见了救命稻草,张着嘴,脚尖在地上用力蹬着,姚华音目光转向季震,声音微冷。

“没有本城主的命令,你竟敢擅自动手?”

季震手上马鞭一松,向侧面退开,“主君。”

张勇猛吸了口气,瘫软在地上,单手揉着脖颈。

姚华音上前一步,“把布兵图交出来,本城主放你走。”

张勇喘着粗气,扭头向上看她,以为姚华音不敢伤他,反添了几分嚣张气焰。

“你违抗盛王旨意,擅自用兵就是造反,别怪我告诉盛王!”

姚华音哼笑,掌心向上摊开,身后的玄衣铁卫上前将铁鞭奉上,她扔给季震,“用这个。”

王闯方才苦等姚华音不着,亲自跑去大门口迎她,错过了一段好戏,叫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坐,自己站在她身后看热闹。

铁鞭粗如枪杆,上面遍布密密匝匝的铁刺,张勇憋红的脸上满是惊愕,摇晃着起身,指着姚华音怒道:“姓姚的,你敢!”

铁鞭从他眼前闪过,带起一阵凉风,季震从身后拎起他,根根铁刺扎进他脖颈的皮肉,溢出的血珠瞬间染红了衣领。

姚华音歪坐在椅子上,挑眸看他,“你说我敢不敢?”

张勇脚不沾地,在空中乱蹬,双手死命地抠着脖颈上的铁鞭,扎的鲜血淋淋,眼球瞪的凸出眼眶,嘴大张着,脸憋成猪肝色。

姚华音抬手,季震立时松开铁鞭,张勇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弓成虾子,口中咳出两口血来。

姚华音站起身,从旁接过火把,弯腰照亮他的脸,“把布兵图交出来,本城主饶你不死。”

张勇已然说不出话来,身体抽搐着,过了好半晌才勉强翘起手指,颤巍巍指向军议堂东边,王闯立刻举着火把,带人按他指的位置搜寻,在东边的石阶下找到一幅封好的卷轴,回来呈给姚华音。

她拆了细绳,旋开看一眼,笑着吩咐,“送他回驿馆,叫军医过去看看。”

张勇只剩下半条命,路是铁定走不了了,四个韶阳兵弄来个担架,一齐把他抬出去。

军议堂里灯烛燃起,姚华音走到主位上坐了,悠然把布兵图放回沙盘上,王闯凑过来,脸上还带着看热闹后的兴奋劲。

“顾去病那个怂包,生怕折在主君手里,话都不敢给寿雍传,非要偷到布兵图才作数!也不想想,我们韶阳军是吃素的?张勇那残炮仗差点丢了小命,以后必定不会再听他的了!”

季震弯腰在水盆边净手,把姚华音的铁鞭也放在水里泡着,看着血水漫开,眼里杀意不减,“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王闯对着顶头上司频频点头,眼一转朝图上瞟过来。

图中炎城下辖的两座县的兵力明显都已经被调空了,就算张勇没能偷走这份证据,姚华音半月前就当众说要出兵南陵,消息说不定早就已经传出去了,寿雍只要派人去炎城蹲上几日便可知道真假。

他曲指挠了挠头,眼里激情难掩,“主君,您说这次要是惹毛了寿雍,他会不会调转枪头攻到咱韶阳来了,要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出兵来的干脆!”

季震捞出铁鞭用布巾擦干,嗤一声,回头看他。

王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平日看着嘻嘻哈哈,实则是个不要命的烈性子,战场上流血厮杀不在话下,却受不了一点儿窝囊气。

韶阳自打三年前从老南陵王手中夺回阳、炎两座城后,就再没对外出过手。

姚华音为了稳住寿雍,不得不曲意逢迎,用更多的贡品换取喘息的机会,王闯好容易盼到出兵南陵,也难怪他那么激动了。

姚华音笑的漫不经心,就像方才血腥的一幕没发生过,“他忙着打他的西齐,眼下只要韶阳按期纳贡,这么点小事,他不会兴师动众回来找我麻烦的。”

季震把铁鞭在手臂上绕了几圈,走到姚华音身边,锐利的双眼微微眯着。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通姚华音为何笃定寿雍不会轻易舍弃攻打西齐的计划,先将韶阳彻底纳入统辖,不过不重要,他早就做好了与寿雍正面相抗的准备。

铁鞭擦的锃亮,只是血腥气久难去除,季震冰冷的目光映着烛火,“韶阳岂是他寿雍想攻就能攻下的,就算最终抵挡不住,末将豁出性命也必定会让盛军剥一层皮。”

夜幕渐退,窗外泛着灰蓝,姚华音挑眸看他,玩笑道:“别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你可是我韶阳的大将军,命金贵的很,放心吧,寿雍不会打来的,准备攻南陵要紧。”

说着从他手中拿回铁鞭,边往外走边吩咐:“再盯几日,别让他们轻易把消息放出去,这样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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