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仇恨

姚华音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谢宴拎着衣摆一路小跑,见了姚华音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指着身后控诉:“主君,他们几个竟敢不得命令就从姓顾的身边撤回来了,空山……”

之前姚华音气不过寿雍把顾去病这个仇人留在韶阳,故意说他有龙阳之好,让几个面首去恶心他,现如今气已经出了,也利用他们三人把消息传给寿雍,那几个面首撤不撤回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随他们去吧。”姚华音淡然打断,登上石阶便要进门,曲南楼心跳的咚咚响,连带着耳膜跟着震动,战战兢兢地往旁边挪开,低着头,不敢往里看。

谢宴不止一次见过姚华音这样冷漠的样子,但都是对着那几个失宠的面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曲南楼和守门的侍卫在旁,抓着姚华音的裙摆跪下,带着颤音道:“主君,如今只让行云陪着,是不要空山了吗?”

他两句话分明前言不搭后语,姚华音凝眉,停下脚步看他一眼,只觉得厌烦,“退下!本城主还有事要办。”

她扯回裙摆,满眼疑窦地打量过曲南楼,漠然迈向弘文堂。

侍卫这才得空禀报,说行云道长在里面,桌案上的烛火如豆,姚华音借着微光朝西边库阁看去,门咯吱一声,光亮从里面映出来,行云站在门口探头,“姐姐。”

曲南楼跟着进来,纷乱的心跳勉强平复,悄然呼了口气,点亮了整座灯台,视线立时开阔。

姚华音展颜笑开,向行云走过去,声音温软,“这么晚了,忙活什么呢?”

行云抖了抖手里的鸡毛掸子,“库阁的角落里有几个空架子,落了好厚一层灰,我闲着没事做,正好清理清理。”

姚华音站在西库阁门口往里看进去,木架上的卷宗按门类摆放的整整齐齐,墙角处的空架子打扫了一半,下半边还蒙着灰。

行云瞟见曲南楼出门去了,眼神微变,弯腰把鸡毛掸子立在门边,微扬着脸笑道:“以前紫云观的经书都是我保管的,旁的不行,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姚华音回眸看他炫耀的模样,曲指在他下颌搔了搔,随即脚下一转,艳红的裙摆飘如佘蔓花绽放,背着手向桌案边去了,行云痒的一缩头,也跟着过去。

姚华音走到圈椅前坐下,案角上还有寸许高没批完的信折,她刚拿起信折,行云弯下腰,两只手肘撑在桌案上看她,“这么晚了,姐姐还要在这里吗?咱们回内院去吧?”

烛光之下,少年的眼睛宛如闪着波光的溪流,仿佛能映出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姚华音笑了笑,把几张信折攥着手里,起身牵着他的手。

内院书房的窗子半敞着,空气中弥漫着石榴的清香,玄衣铁卫不敢靠的太近,在石榴树外围守着,夜色宁静,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姚华音坐在灯下专注地翻看信折,行云研好墨,浸润了朱笔送到她手边。

姚华音伸手接了,视线在信折上扫动,大笔一挥,写下“不允”二字,嗔笑着低语,“这个时候还跟本城主索要粮食,不知轻重!”

行云看见了,是炎城主事祈求拨粮救济百姓的折子,他回忆起初春从炎城回途中那位惨死的俞家军部将和无辜百姓,眸色骤然冷却,抿抿嘴,佯装不安。

“姐姐,真的又要打仗了吗?明年的紫云山上还能看见桃花吗?”

姚华音对与南陵一战成竹在胸,淡然道:“南陵王当年夺我城池,这笔账自然要跟他清算。”

“是嘛?”行云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面色瞬间冷下来,口中默念摄魂咒,双手贴在胸前拈指掐诀,眼底透着彻骨的寒意,“姐姐,当年姚敏璋是怎么死的?”

姚华音身体骤然僵如石板,直挺挺的坐着,手里的朱笔掉落在书案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墨迹。

“中了剧毒而死。”

她双眼空洞,嗓音暗哑,有如梦中呓语。

**上说摄魂术只能摄取干净的灵魂,奸猾之人口不应心惯了,即便被摄魂也会有错漏,因此行云先前从未用来对付她。

听她口中说的与方才在弘文堂看到的如出一辙,应当不会有假。

行云掌心满是汗水,提了口气又问:“既然是中了剧毒而死,为何把罪责都推到俞大将军和俞家军身上?”

“俞家军不除,后患无穷。”

姚华音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像是一根根利剑顿刺进行云心口,他收了摄魂禁术,踉跄着退后半步。

“姚华音,你明知道姚敏璋是中毒而死,故意诬赖给我爹,借机除了俞家军!你与姚敏璋一样,从没有相信过俞家军,就连我是你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对象吧?只为稳固她的城主之位!”

“说什么你不要我的银铃,只要我平安回来,姚华音,当年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真心吗?”

少年时如诗般的情谊,半年来再次燃起的难以割舍的感情,全部在这一刻彻底幻灭。

行云狠狠瞪着她,眼眶一片湿红,重新掐起筑梦之诀,姚华音身子放软,摊在座椅上痛苦地扭摆,呻吟声一阵高过一阵,外面的衣衫滑落,左肩上的佘蔓花红到发紫,渐渐泛了黑。

行云泪流不止,掐诀的手指颤的厉害,口中扔不停念着禁咒,放下所有的矜持,恨不能用最羞辱人的方式折磨她到死。

眼看着姚华音的里衣被汗水浸透,瘫倒在扶手上也不肯收手。

百日身耗竭,枯骨赴幽都,说的是每日将禁咒念上十遍,中咒之人的精血会一点一点耗尽,整个过程很难被人察觉。

他接连念了百遍不止,足以让她元气大伤,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可那又如何?他与她之间的旧账也是时候好好清算了。

适才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急乱中把卷宗放回去,如今真相大白,等天一亮便用来逼问姚华音。

除非她愿意当众忏悔八年前诬陷俞平阔谋逆的罪行,还俞家军一个公道,否则他必会与她同归于尽,在这座城主府里添上两具新尸。

外面夜风涌动,吹的道袍飘曳翻飞,行云眼里泪痕尚在,向书房回望一眼,决然走出内院,奔弘文堂而去。

月色悠濛,前庭一片死寂,偶有执戟的侍卫来回穿梭巡视。

行云快步走到弘文堂前,只说替姚华音来取东西,守卫不敢阻拦,颔首让开。

他点亮桌案上的一盏灯烛,弯腰从矮柜中抽出八年前的那份盖有姚华音印信的卷宗,再次看时没有了怨愤、痛苦,眸子里平静无波,像一潭冰冷的死水,透着彻骨的凉。

“爹,娘,俞家军的叔伯们,子钦会为你们报仇的!”

沉寂了良久后,行云漠然把卷宗折了两折塞进衣袖,指尖搭在抽屉上,正要向前推,忽见抽屉最里面躺着个白瓷药瓶,细肚敞口,用红布塞着。

他记得这个药瓶,是当年父亲从南陵带回来,准备送给姚敏璋疗伤的药。

南陵以药材闻名,这伤药更是极品,是父亲派人几次求着当地的药商,花重金才买回来的。

当年他自己受了重伤,疼的夜不能眠,不得不用了一星半点,剩下的都留给姚敏璋,谁想竟落得这等下场。

行云心潮涌动,取出药瓶放在灯下看着,敞口处有个绿豆大小的缺口,瓶身上横着两条裂纹,拔去塞口的红布,里面已经空了,想来是当年父亲俞平阔和姚敏璋争执时摔破,又重新粘起来的。

他不由冷笑,人都已经死了,药也没了,还留着这空瓶子何用!他不解又心酸,把药瓶放在鼻下轻嗅,尚有一丝淡淡的木质芬芳。

这香味……他执着药瓶的手陡然一颤,瞪着眼,一股血直冲头顶。

“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子钦想想,那孩子还不到十岁,你就忍心让他……”

“孙昭,别说了。”

“大将军!俞兄弟!”

八年前的冬天,北风呼啸,俞家军奉命赶回韶阳,途径阳城时暴雪连绵,直扑人面。

傍晚时,俞平阔命人就地扎营歇息,俞子钦亲自查看过临时搭建的马厩后去往父亲的军帐,恰巧听见父亲和副将孙昭在帐中大声争吵。

他僵在帐外,面前厚厚的毛毡猛地掀起,孙昭一怔,苦着脸拍拍他身上的雪,扯下斗篷给他裹在身上,顶着风雪回营帐去了。

他知道两个人在吵什么,即便只听了只言片语。

姚敏璋下令俞家军即刻返回韶阳,孙昭担心俞平阔回去后兵权被夺,甚至性命不保,苦劝他早做打算,几个亲信将领也跟着附和,俞平阔最终说服了众人,率领俞家军班师回城。

启程前他一度心中难安,为父亲,为俞家军,也为姚华音。

父亲把他拉到跟前宽慰,说会尽力化解与姚敏璋之间的误会,绝不会发生他们口中说的严重后果,他相信父亲,不再多想,坐在火炉旁帮着父亲整理行装,看见包裹里那只白瓷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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