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有何贵干?”
舒万云今晨刚睡醒,照灵便亮了起来。除了掌门连阙,不会有几个人没眼色到这个时间与她联络。
指尖施了个法,照灵腾空而起,镜中画面浮现出来。舒万云坐起身,也懒得穿外袍,就那么大剌剌坐在床边,不耐烦的看着照灵里的人影。
连阙看她第一眼,一双浓眉登时拧成了个结。
“成何体统,把衣服穿好再来说话!”连阙瞪大眼睛怒斥舒万云的无状,好歹是一女子,和他说话时怎得好意思连外袍都不穿,光秃秃的露个肩膀和胳膊算什么样子。
“屁事真多。”她自己都不在意,二师兄一个活了这么久的老男人有什么羞耻的。舒万云嘟囔句,指尖一挑,旁边金色衣桁上的薄衫轻轻飘了过来,乖巧的披到了她身上。
虽然舒万云对这个掌门师兄时常无礼,但自打师傅和大师兄走了以后,她这个二师兄也算是她最大的长辈,偶尔舒万云在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多少给他一丝面子。
她这位二师兄是个火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的人,前两天刚被她这个小幺师妹在众人面前撅了面子,气得头顶冒火,今天就已经消了气,大早上兴冲冲的找她也不知道作甚。
连阙见舒万云衣裳穿好了,转过身来,拿起了往日的掌门师兄架子扬起了头,“小七啊,为兄为你精心挑选了一批好苗子,你有空的时候来天极山上瞧瞧,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舒万云眼皮也没抬,“我这山上暂时不缺人使唤。”
“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连阙嗓门提高几分,“这次这事没余地,念叨你快一百年了,也没见你放心上。”
舒万云自然是知道连阙和她讲的是哪门子事。
大疆之内,百家之中,现如今唯她一人突破了合道期,当时是一百年前。这百年间,各家各派的掌门或是门内诸多优秀弟子们被她逼得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日日练剑,日日悟功,可仍未出来过一个够得上合道的剑修,就连合道之下的洞虚期也不曾多出个人物。
舒万云固然天赋异禀,不过连阙觉得,她能练就此等修为定和师傅传授的《全心剑诀》脱不开关系。
《全心剑诀》最开始是师傅传于大师兄的,后来大师兄和小师妹出去历练了一圈,回来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师傅又不让大师兄继续练了,把《全心剑诀》传给了小师妹。此剑诀是门派内至高秘技,历来只有掌门才能习得,后来师傅仙去后,小师妹并不稀罕这个掌门,经门派众人商议后,这位置最终便落在了他手上。
可即便小师妹不做掌门,历来传统不能变,这都一百年了,师妹也不说收个内门弟子,只收了个西楚国最大世家夏侯家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公子做外门弟子,那小子也没什么正事,平时都不见在山上。剩下的弟子们都在小师妹为了敛财搞得那个缘结堂中,连阙有次去看了一眼,尽是些歪瓜裂枣,估计她平日里对这些小家伙们也是不闻不问。
为了《全心剑诀》能够继续流传,连阙必须让舒万云收个内门弟子,她不愿意收,他便亲自挑选几个,塞也要塞到她那钟灵山上去。
“收不收内门弟子是我自己的事,二师兄干嘛总是赶鸭子上架,做这越界的事?”舒万云丝毫没给连阙面子,“至于你说的那几个‘好苗子’,我也懒得看,既是掌门师兄所喜,定然也是我所嗤之以鼻。”她把自己的好恶说的很清楚,你连阙喜欢的我就是看不上。
连阙自己那个内门弟子便是二十年前在仙门会试时收的,给他喜欢的不得了,可舒万云见了后只觉得此子资质平平,倒是那憨傻劲和二师兄颇像。
连阙平时已经被舒万云讽刺习惯了,这次旁边没有外人,他也懒得和她一般见识,长袖一甩道:“哼,你若嫌我眼光不好,那我就给你时间自己找徒弟,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只给你十天时间,若到时你还不给我收个师侄,那我便只好将这些你嗤之以鼻的小家伙们硬塞给你了。”
舒万云:“...”
她这个二师兄是个死心眼,认定的事很难动摇,看得出他这次是真的要把她收徒这事快些定下来了。舒万云细眉微皱,她这人爱清净,可别到时连阙真在她这内宅里塞些不三不四的人。
连阙见她半天不说话,默认她已经答应了,“早点收个称心的内门弟子,让我这个做师兄的少操点心,不要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念叨钱,咱们门派的至高剑道可是要后继有人的!”
“二师兄,你和那俩老头在一块呆久了怎么也变得这么爹里爹气了?怪不得那山雪姑娘看不上你。”舒万云没耐心继续聊下去,伸手对照灵施了个法,照灵镜面慢慢灰了下去。
镜中人瞪大眼睛:“你个贼心烂肺的!就给你十天,十天后你要没有...”
后面的话听不到了,照灵镜面完全暗下来,落回了舒万云手中。
收弟子这事,并非舒万云不想,只是她所练剑法特殊,二师兄对其中事并不知情。《全心剑诀》对修炼者本人要求甚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草草练习的,当时舒万云自己练到最后一层时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之前种种机缘巧合加身,怕也是要前功尽弃。
精致雕花的木门被轻轻叩响,舒万云换上素日平淡面容,喊了声“进”。
来人一身素袍,腰间佩着一把和她本人一样低调的无甚装饰的软剑,舒万云抬眼,对上了她那双正规规矩矩直视着自己的明亮黑瞳。
“山主,已经第五日了,还在吐血。”
舒万云淡淡“嗯”了一声。
五天前,万屠宗送来的二十箱灵石内,竟被不明不白地混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不速之客,此事舒万云没有声张,她知道以万屠宗那些人的胆子是断断不敢做这样的事的,这中途应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意外发生。
当时舒万云在见了那满身是血的少年时,脸上也没有多少惊讶,她轻轻一抬指,昏迷着的少年便被一股无名之力拽了起来,整个人浮在半空。
她走近观察了一番,此人正昏迷不醒,虽然脸上脏脏的,但也看得出年纪不大,是个颇为俊俏的少年郎。
“桦榕,把库房里那只千年灵芝煮了喂给他,让人盯紧了有什么情况随时报给我。”
桦榕脸色顿了顿,看了一眼那血呼呼的少年。山主可不是那热心肠的人,怎么这次如此关心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的性命?这千年灵芝金贵的很,上次山主唯一的外门弟子夏侯钰受伤时,都没见她这么舍得,只是吩咐她草草给其喂了一些便宜药材,连功都没运,硬让夏侯钰挺了半个月才好。
如今这无名少年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山,山主见了不但没恼,还亲自为他连续运了五天功疗伤,就连药材也舍得拿出这么名贵的。若不是她们山主是这大疆内第一剑修,无人能敌,不可能轻易动那可笑的凡心,桦榕都要误以为她被哪个痴心小娘子夺舍了。
不过这些话也就敢心里想想,桦榕面上依旧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下去做事了。
那少年伤势不轻,五天来每天吐出来的血都够接上一盆的。不过既然人到了钟灵山还有一口气,舒万云有的是办法让他活下来。
近日钟灵山上一直在下雨,登天殿已经停工多日,舒万云得了闲,今日特意过来瞧一眼。
登天殿足有百层,一砖一瓦都是她精心挑选用的上等名贵材料盖成。在下着雨的阴天之下,远处望去这座金殿果真高耸入云,威严无比。
此殿已经盖了近百年,细节工艺繁复工程量巨大,如今只差最后两层便可完工了,舒万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它最终建成的样子。
登天殿对面不远处,是钟灵山下的缘结堂。缘结堂内也是拜入山门的弟子,不过和其他门派不同,凡是能够交齐三万两金诚意金者,都能大摇大摆入驻缘结堂做钟灵山的“缘结弟子”。
说得难听点,就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个能和大疆第一剑修沾上点边的身份。虽然是缘结弟子,并非内门外门,但好歹也是钟灵山弟子,比其他小门小派听着有面儿多了。
对于一些家世显赫又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公子哥们来说,这地方简直是天堂,别家弟子天天不是背书就是练剑,每天过得苦哈哈的,也不见长进多少修为。他们在这只要不闹事,平时招猫逗狗的厮混也根本没人管,毕竟他们那位师傅只是挂个名,好多刚进来几年的弟子甚至都没机会凑近看她,平时见得最多的便是师傅身边的四剑侍之一——桦榕师傅,也是因为其要时时监工对面的登天殿的修建进度,偶尔会来堂中看看他们这群无人看管的混世魔王们。
不过缘结堂公子哥们不知道的是,今天他们在不经意间错过了能见到自家师傅一面的机会。
缘结堂外堂屋顶之上,枫槿正撑着伞,遥遥看着远方立于半空之上的山主。雨下的大,舒万云停在高处,不仔细看确实发现不了。
那抹淡紫色身影清秀笔直,饶是大雨滂沱,她身上却未湿半寸。舒万云身边是一片由灵力形成的法障,法障将她的身体和外面的暴雨隔绝开来,又能随着她自由移动。
“这么高这么华丽的大殿,得烧多少钱啊。”枫槿看着对面恢弘无比的高大金殿,除了感叹其壮观外,还感叹山主的雄厚财力。据她所知,就连西楚国的皇宫都赶不上眼前这金殿豪华。
“这可是山主的心愿,”一旁的桦榕道:“山主说了,这大殿一建成,便可吸引到全大疆的人前来参观,不论是仙门还是平头百姓,凡想一览殿内外胜景者都能凭游柬入内,一张游柬值一两金呢,到时游客必定络绎不绝,山主说,我们只要缩紧游柬的数量,再派人在外围伪装成小贩向游人高价兜售这游柬,亦能有不少在殿门口处买不到游柬的冤大头买账,这可是个大买卖!”
枫槿恍然大悟,“山主果然有生财之道,我之前只听山主说起建这金殿消耗了颇多钱财,都抵得上几个皇宫了。没想到山主竟如此高瞻远瞩,早做了日后打算,外人说她铺张浪费,依我看实则山主是想借其声势,方便以后为咱们钟灵山广进财源!”
桦榕拍了拍枫槿的肩膀,对天上的舒万云投去了崇拜之意。
“咱们山主,无论是剑道还是头脑,一直都是这样举世无双啊。如此琼楼玉宇,天下只我钟灵山一处!如同山主一般,冠绝大疆!”
枫槿热泪盈眶,“说得好!”
天上的舒万云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默默看着面前的登天殿,露出深思之色。
咱就说,俩随从都是脑残粉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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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初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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