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陆兄抬举!”程不闻仰头灌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只是仙门大比在即,我需完成武试后赶回宗门复命。”他忽地凑近,眼中灵光微闪,“陆兄……也是修仙之人吧?”
洛桑予指尖一顿。
——如果魔修也算修,那可能是吧?
他佯装苦恼地摇头:“程小兄弟好眼力。我不过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原以为隐藏得够好……”
“陆兄莫要戏弄我了。”程不闻突然正色,掌心按在桌沿,一道灵纹自他指下浮现,“元婴期的威压,岂是寻常散修能有?”
洛桑予眸光微动。
原来人族修士能感知彼此灵息?难怪他总觉得周身萦绕着一层异于魔族的微光——莫非那老东西早算准了这一步?
“仙门大比……要如何参加?”他顺势问道。
程不闻狐疑地打量他:“陆兄竟不知?这可是修仙界十年一度的盛事!”
“实不相瞒,”洛桑予垂眸,指腹摩挲着杯沿,“我出身小派,五十年前遭仇家灭门,只得遁入深山……”
“原来如此!”程不闻猛地拍案,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陆兄放心!只要杀入大比前十,任你挑选宗门资源,届时报仇雪恨——”
“江湖恩怨,何必牵连无辜?”洛桑予轻笑打断,指尖挑起酒壶为他斟满,“不如与我说说大比细则。”
程不闻惋惜地咂舌,却还是掏出一枚玉简:“下月初八,清晖派山门。”忽地瞥向他脸上面具,“陆兄这装扮……是为避仇家?”
“毁容之痛,不堪示人。”洛桑予叹息,状似无意地拢了拢黑发,“可有易容之法?”
程不闻顿时目露怜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增容丹,可改形换貌。”又兴奋地倾身,“既然陆兄也准备参加仙门大比,不如我们现在——”比试一番?
“砰!”
少年突然栽倒在桌,酒杯滚落在地。
“那程小兄弟,一个月后仙门大比见!“
洛桑予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指尖把玩着刚从对方袖中顺来的迷药瓶,又将增容丹收入囊中。他取下腕间银链置于桌上,轻声道:“这人情就还了,抱歉啊小兄弟,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看,你也挺会装的…”沉默了一阵,鬼婴儿无语道。
………
典当铺的铜铃叮当作响。
“客官这红熔石项链……”掌柜的眯起眼,“可当三千两。”
“这个不当,你看看其他的。”
洛桑予抛着钱袋走出门时,暮色已笼罩京城。鬼婴儿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像是睡了。
他拐进一家客栈,却被喧闹声拦住去路。
“这等腌臜屋子也配让本公子住?”
锦衣青年正在厅中叫嚷,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啪啪作响。
洛桑予眯眼打量那张俊朗但骄纵的脸……
——像极了白日被割舌的王二。
“王公子息怒!”小二赔着笑,“科考期间客房紧张。”
“滚!”
哦?原来是王大公子。
安置好自己,将鬼婴儿放在床上,洛桑予坐在床榻上。
“喂!睁开眼睛!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鬼婴儿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自有办法。”洛桑予笑道,“既然你会困,那你肯定是有感觉的……折磨你,还不简单?”
“……靠!你敢?给我等着。”鬼婴儿抖了抖,“等我变回去…”
“嘘!”洛桑予突然摁住鬼婴儿。
此时正值子夜时分,血腥味突然钻入鼻腔。
洛桑予倏然看向窗外,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隔壁太静了。
“你在这里呆着。”
他如鬼魅般翻出窗外,指尖勾住飞檐,倒悬着看向王大公子的房间。窗棂大开,冷风卷着帷帐狂舞,床榻上一具尸体尚有余温。
颈后一针定身,太阳穴一针要命,腹间一剑补刀。
专业杀手。
“倒是省事了。”他低笑,指尖燃起幽蓝魔火将尸体衣物焚尽,“正缺一个身份呢。”
洛桑予利落地剥下尸体华服,吞下增容丹。镜中面容逐渐扭曲,最终定格成王大公子王轩嚣张的眉眼。他持刀划烂尸体面部,将自己的衣袍套上去,拖回自己房中。
而王大公子的桌上,一封家书被血浸透半边:
“科考不过走个过场,你爹已打点好翰林院闲职。”
随后,他将屋中行李翻了个遍。把鬼婴儿也抱了过来,将所有信件阅读完毕后,洛桑予大概掌握了王大公子王轩的性格与他的交际圈。
光用嚣张跋扈来形容还是低估了他,他与王二公子王辙是双胞胎,两人都是草包公子,但是还有一个三弟是可用之才,于是王大人和王夫人专心培养三公子,对于这对双胞胎也是毫无要求。
洛桑予将最后一封信件投入烛火,信纸在火中蜷曲,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他此刻与王轩别无二致的面容。
“双胞胎草包...”他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桌上那本《修仙者基本修养》。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修仙阶段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大乘,每一阶由初中末三层组成,高阶修仙者可以在较他低阶的修仙者面前隐瞒自己的修为,他学着向书籍中一样收住自身的气息。
王轩的行李里竟藏着这等典籍,倒是意外之喜。更令他玩味的是那张黑市地图——墨迹尚新,边角却已起了毛边,显是主人时常摩挲。
窗外更漏三响,洛桑予和衣躺下。魔族本无需睡眠,可身体甫一沾枕,便如坠千斤。
朦胧间,似有声音穿透迷雾:
“公子,该用膳了...”
他猛然睁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铜镜中,王轩那张脸正与自己面面相觑。洛桑予试着扯出个嚣张的笑——镜中人眉梢吊起,活脱脱就是个跋扈公子哥。
“比我睡的都死。”鬼婴儿道。
“进来!放下就滚!”洛桑予没有理鬼婴儿,对着门外吼道,声音里的不耐烦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厮招财战战兢兢放下食盒就逃也似地退了出去。洛桑予翻检着王轩的物件,忽然从一叠春宫图下摸出块乌木令牌——正面阴刻着“浮香”二字,背面则是朵曼陀罗花纹。
“有意思。”他摩挲着令牌边缘的磨损处,“我们的王大公子,看来不只是个草包。”
待他走出房间已经是中午了,隔壁的房间门紧闭,没有人打扰,里面的尸体也安安静静的呆着。
“招财,科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回公子,明天上午您要参加殿试。前面几个您没去,大人和夫人给您找了替考,这殿试…您可就不能胡闹了。”招财小心翼翼地凑到洛桑予身前说道。
“行,”洛桑予摆了摆手,一幅闲散样,“给我换个环境好的客栈,不论在哪里,这儿隔音烂的要死。我要自己出去逛逛,你别跟着我了。”
“可是…公子…”
“别那么多话,去干你的事,让你别跟就别跟,还想讨打吗?”
洛桑予简直佩服自己的演技,这嚣张跋扈的样子简直传神。
“科考,就你?”鬼婴儿听见了全部。
洛桑予笑了一下,给鬼婴儿施了一个定身咒。
“喂,你要干什么…”
然后放进箱子里锁起来。
他大步走出客栈,想起来昨天翻书信时这王辙约了王轩下午在神仙楼见面,不急。
按照地图的方向走,恰巧又来到神仙楼,楼门口的告示栏上贴了一个画了面具人的悬赏令,程不闻正对着悬赏令跳脚,他大声喊道:
“有没有人看见戴这个面具的人!我出十两银子悬赏他的踪迹!”
洛桑予嘴角抽了抽,这面具还能是谁的,他赶紧将面具又往包裹深层塞了塞。
不过,这银子,不拿白不拿。
“我有线索。”洛桑予举了举手,向前走去。
“王轩?你有线索?”程不闻反感王大与王二公子很久了,“在哪里?”
洛桑予抬手指了与自己住的客栈相反的方向,说:“我昨天挑客栈的时候看见他了。”
他又一伸手。
“我说完了,给我吧。”
“……成。”
程不闻半信半疑,抬手将十两银子递过去,只觉得这王轩不缺钱还无事献殷勤,奇怪的很,好像嗓音也变了一点,
等等,
不对!
可是那人哪还有半个影子,程不闻握紧了拳头。
“又被耍了!”
……
此刻,清晖派,晨雾还未散尽,石阶上已立了一排准备上早课的弟子。当那道墨色身影掠过时,青玉砖缝里的露珠竟无一颗被踏碎。
“照雪师兄安!”
一身黑衣黑发的青年被众人簇拥着向前走,袍角翻飞如鹤翼展翅,旁人却始终不曾沾到他半片衣襟。
问好声如浪涌来,陈照雪颔首微笑,他面上和蔼可亲,乍一看是个温润如玉的仙长,而仔细看他着装,他身着墨黑色云纹道袍,每一道褶痕都如用戒尺量过般齐整。
领**叠处严丝合缝,露出雪白中衣的边沿恰好三指宽。腰间玉带悬着罗盘、法印、剑佩,每件器物间距相等,随步伐晃动时竟互不碰撞,他步行速度很快,但是连玉冠上垂下的发带都不曾晃动分毫。
“呵呵,装模作样。”一声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景象。
“柏师兄!少说几句吧。”一个圆脸圆眼的少女打断了这人对中央青年的贬损。
晏想想很头疼,程师弟离开清晖派了只剩她来调解陈照雪大师兄和柏一白三师兄的日常矛盾了。
“五师弟、程小子,快点回来吧,没有人跟我比试!这日子我一点也不想过了!”
本来大师兄和三师兄只是私下不合,面上还算和谐,自从发生了十年前二师兄的事一切都变了。
晏想想越想越惆怅,这惆怅化作使不完的劲儿,她随手点了一个外门弟子。
“你过来,跟我比试!”
“哇,师姐!别太狠了求你了!”外门弟子脸皱起来,看起来十分命苦。其他弟子庆幸着,嬉笑着将这名弟子推出来。
“哈哈哈哈哈,吴师弟,你的福气到了!”
陈照雪丝毫没理柏一白,他微笑着径直越过弟子们,往主峰后山走去,那里立着一位老者,老者正在给他养的仙株浇水,陈照雪恭敬行礼。
“师尊,您找我。”
“魔族复出了,十年的平静都是假象,他们在养精蓄锐罢了。
你鹤云师叔派下去的弟子发现京城有魔族出没,近期正值科考,千万不要让魔族混进去了。
桑…那个逆徒不知道混在哪里,你要是发现了,第一时间先带回来。
此事一个月之内做完,仙门大比也迫在眉睫。”老者皱着眉头,“程不闻现在应该也在京城,你们会合之后商量行事。”
“弟子遵命。”
前山。
“哼。”柏一白单手抱剑,靠在石头上,嘴里发出一声,看着晏想想单方面殴打那个外门弟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爽!太爽了!”晏想想的拳风凝成透明实体状,每次劈落都精准砍在吴师弟臀腿交接处——那是人体最酸软的部位。
晏想想拍拍手神清气爽地结束单方面比试,面前的弟子已然不能动弹,趴在地上。
“师姐…饶命…”
其他弟子看得一片唏嘘,他们四师姐是练拳的,化拳为刀,动作很慢极具观赏性,但招招稳健往往向最痛的部位攻击,跟她打简直就是缓刑。
“这叫锻体!”少□□套上的玄铁刺闪过寒光,“二师兄说过,疼痛是最好的...”
话音戛然而止。
柏一白胸前的旧伤突然渗出黑血。
“别看了!练武去!”晏想想喊道,弟子们听话的四散开来。
“三师兄!”
“无妨。”柏一白抹了把血,突然咧嘴笑了,“想想,你记不记得老二偷师尊的九转还魂丹那次?”
晏想想眼睛倏地亮了:“他说要炼什么...对了!'忘忧散'!”
两个身影头碰头凑在一起,柏一白从怀里摸出个玉盒,里头躺着三颗红色丹丸——正是当年洛桑予藏在桑树洞里的“赃物”。
“等那混蛋回来...”柏一白弹了弹丹药,笑意浸透,“非得灌他三斤不可。”
“那必须的!”晏想想附和道,然后又想了想说,“三师兄,你怎么每次看到大师兄都不爽呢,我们五个不是一心的吗?”
“我们四个就够了,呵呵,陈照雪如此心狠手辣,假君子真小人,我死也不会承认他。”
“安心啦,等二师兄回来。我们还是我们。”晏想想不清楚三师兄对大师兄的敌意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说实话她很想回到那美好的几年,“二师兄说过还要带我们一起下山去逛窑子呢,他不会说谎的!”
柏一白扶额,还是笑了:“逛窑子,他自己都没逛过吧。嗯,我们等他。”
晏想想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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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戏不闻又变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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