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招财就在门口守着,看到自家公子终于回来,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
“公子!隔壁那戴面具死了……”招财拽着他袖子发抖,“咱们快换地方吧!”
洛桑予眯起眼:"王辙呢?"
“二公子不太好,起初闹着要回府,现在又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没有人能劝得了。哎呦,真是倒了霉遇上这个李煞星!”招财手上没停,嘴也不停,“那李大人今早还派人来问话,幸亏您不在……”
“问什么?”
“问您那日为何要与赵公子去黑市。”
洛桑予心头一凛。
——李妲觅在查他。
更麻烦的是,那个被杀的“面具人”,正是他原本的身份。
现在尸体被发现,很快就会有人顺着线索摸到“王轩”头上。
“收拾东西。”他转身就往楼上走,“现在就走。”
“还有…公子我真不能跟您分开了!”招财紧张得直发抖,又小跑跟上他,“上次和这次没有事也就算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怎么交代!呸!公子不会出事的!我看过了往那边走,那个客栈还有空房。”
“你别急,我上次跟你分开是什么时候?”
“上次?就是您说是与赵公子喝酒那次!我可吓死了,您喝完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时常发呆。那晚您回来时浑身是血,嘴里一直念叨着……”
“念叨什么?”
“……'世子要回来了'。”
世子要回来了?
上楼将箱子里的鬼婴儿拿起与行李带上。
两人步伐匆匆换完客栈,招财小心翼翼地催促道:“公子早些休息!明早还要去参加殿试。”
“…我要憋坏了。”鬼婴儿不满地说。
“行,那你说吧。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鬼婴儿面部抽搐了一下,“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还不是那个齐潇!我呸!给我封印在这婴儿上了!”
“哦?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要知道还在你这里呆着干什么?!”鬼婴儿撇了撇嘴,“但至少我们的目的现在是一样的。”
“嗯,但是地位可不一样哦。”洛桑予点点头,又提醒道。
“呸!”鬼婴儿叫道,“等我恢复了,你算什么东西!”
洛桑予于是又给鬼婴儿施了一个静音咒并且附带一个定身咒。
“……”
看着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鬼婴儿,洛桑予满意地笑了笑。
…………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铺就的御道笔直延伸,两侧朱红宫墙高逾三丈,隔百步便有禁军执剑而立,玄甲映着冷光。
天色未明,贡士们已候在太和殿外。
汉白玉阶上凝着薄露,靴底踏过,留下深色的痕。
众人按会试名次列队,洛桑予排在队伍后面缓缓跟着。
入殿时,鎏金蟠龙柱撑起的穹顶下,灯台中的烛火摇曳。
钟鼓司乐起,皇帝乘舆出乾清宫,经中和殿稍歇,再御太和殿升座。引贡士入殿,行三跪九叩大礼。
殿内金砖铺满地,蟠龙柱间垂挂明黄帷帐,御案上设题匣,以黄绫封缄。
大学士立于御前,奉旨拆封后高声宣唱策题。
九五之尊旁坐了一位面色苍白面庞锋利的臣子,李妲觅作为当今最受宠的权臣自然也是参加了此次殿试。
另一旁坐了一位身穿赤红蟒纹袍不明身份的人,他虽相貌普通但周身气质非凡。
“题一,魔气烦扰百姓许久,当以儒术求和还是待修士法术镇之?”
“题二,西域女真日炽,当用剿、抚、防何策为上?”
“题三,…”
贡士们伏案疾书,笔走龙蛇间,墨砚轻磕、纸页翻动。
洛桑予以自己的理解写下自己的回答:
“题一,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在战争问题上切不可感情用事,轻举妄动,应切实做到'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很快,洛桑予停下了笔,他察觉这台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这个东西无形无声更无息。
他悄悄抬头巡视周围的人,众人们微面露紧张之色,也有几位面色如常,他又往正前方看去,皇帝头戴冕旒,十二道白玉珠旒遮住了脸,而李妲觅目光呆滞,一旁红袍人的眼神根本没有停留在下方一刻。
这两人身上都有问题,洛桑予的直觉告诉自己。
礼部官员鸣鞭为号,众官收卷。
墨卷即刻送至文华殿,由读卷官以朱笔圈点,择优呈御览,众人往出宫方向走。
注意到官员们也跟着出宫,洛桑予稍微减缓脚步,微侧身去寻找刚刚那两人,官员们互相寒暄间,他看见李妲觅一人面无表情独自快步行走,穿过人群。
没有看见另外一人,洛桑予决定赌一把去跟踪一下这位神秘的新晋宠臣。
朱红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铁锁咬合的声响沉如闷雷。
洛桑予跟随李妲觅转过三条长街,忽见一株老槐斜出墙头,槐花落尽,枯枝如骨爪般抓向夜空。
宅子隐在巷底,乌漆门扉无匾无联,唯门环铸成螭首,口中衔环已被摩挲得发亮。
三长两短叩门后,里头传来铁链滑动的细响。开门的仆人低垂着头,洛桑予隐约看见他脖颈上一道陈年伤疤。
想必这就是李妲觅自己的府邸了。
洛桑予小声地翻过墙壁,这里边竟别有洞天。
小湖旁石堆叠成嶙峋山势,活水绕廊而去,水面浮着未扫尽的桂花。
李妲觅正步行于廊中,洛桑予俯身走于廊上。
“你去给我备一身新衣,还有饭菜,催一下。”
仆人点了点头,退下。
还是个哑仆,洛桑予更觉这人古怪。府邸偏僻、内奢外简、仆人稀少…
突然,洛桑予闪身往后一撤,一柄剑赫然从他刚刚所在地从下而上刺出,力道之大穿过了廊道顶部瓦片。
洛桑予双手举过头顶,稳稳握住刀柄,抽出双刀,寒芒乍破,双刀如银蛟交剪,绞碎了廊下残灯。 然后他灿然一笑,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
李妲觅已然飞身翻上廊上,速度之快令人无法用肉眼捕捉,剑锋破空而来,如银蛇吐信。
李妲觅腕骨一翻,剑尖倏忽点向洛桑予咽喉,却被左手刀"铮"地格开,右手刀顺势劈下,这一式将廊上瓦片斩出三寸深痕。
李妲觅借力旋身,衣袂翻飞间刺出七点星芒。
双刀出,密不透风持续输出,剑也毫不示弱,每一次交击都震得嗡鸣。
突然,洛桑予又察觉到了那个殿试上的东西,四周却空无一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东西在李妲觅身上。
李妲觅跳下廊道,洛桑予紧随其后。双刀一错,刀光瞬间织成密网,左手刀劈肩,右手刀削膝,招式快准狠如狂风绞雪。
李妲觅勉强格挡,虎口震裂,鲜血从苍白的嘴唇中喷涌而出。
“你到底是谁?!”李妲觅咬牙从嘴中溢出一句话。
就在双刀即将锁死剑刃的刹那,洛桑予却一脚踏空。
地面轰然塌陷,露出黑洞洞的暗道。他急旋双刀想稳住身体,刀尖却在石壁上刮出一串刺耳锐响,洛桑予便翻身落于暗室中,双臂交叉护住头部。
"砰!"
背脊触地,洛桑予立即观察这暗室。
这暗室明亮的很,几十支蜡烛挂于墙壁上,四壁包着绒毯,武器架占了很大的位置,一列玉柄刀,刃如秋霜,嵌着鸽血石,光照下红芒流转似活物。又悬着银丝软甲,甲片镂空。
另一面整墙的紫檀多宝格里,陈列着数不清的竹简与卷轴,上面的金漆标签还带着墨香。
最明显的还是密室正中,整块和田玉雕成的方台上供着一幅画:
画中少年白发如雪,却生就一双含情眼,嘴角上扬的弧度柔和,未语先带了三分暖意,那笑意从眼底漫出来,一路染上眉梢,连带着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柔软。他着月白色长袍,慵懒地靠在树上,手上把玩着一支小野花。
另洛桑予震惊的不是李妲觅在府中设置一处暗室,而是这画上的人——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这是谁?”
洛桑予向前走去看那下面的题字,手快要触摸到画时,一只手使劲拉住了他。
“谁让你碰的?”
李妲觅也随着跳进暗室,没等洛桑予回头,李妲觅拿出一个青铜镜,这面青铜镜的边缘蜷曲如腐坏的荷叶,镜钮铸成衔尾蛇的形态,蛇眼嵌着两粒萤石,泛出病态的绿光。
“你是谁?”这不是两人发出的声音,而来源于镜中。
洛桑予身体不能动弹,他的脑子里仿佛塞进了一窝毒蜂,嗡嗡震响,千万根细针般的念头同时穿刺进来,只感觉脑中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是谁?而他的潜意识不由分说开始集中精力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
我是谁?我是……伪装的王大公子王轩,我是……魔族少主洛桑予,不对!我是…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在潜意识中否定了自己的身份?
记忆的碎片像打翻的棱镜,折射出无数个零碎又矛盾的画面。
青铜镜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仿佛承受不住般剧烈摇动着。
镜面并非平整而像凝固的液态水银,微微凸起,镜中出现了一段第一人称的影像,属于魔族少主的记忆开始崩塌——
'少主,怎么办?怕是攻不破了!'一个魔族打扮的中年男子半跪着着急拱手道。
'呵呵,怕什么,这江山还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只不过五千对两万,明早突袭!'
那是他作为魔族少主拿下最伟大功绩的前一晚。
然而在五千魔兵冲锋的号角声里,突然混入清晖派的晨钟。
他握着刀柄的手变成执笔的姿势,血腥气里飘来桑叶的清香。
洛桑予太阳穴突突跳动,觉得脑子混沌不堪,眼前一片模糊,在失去意识前只听见旁边的李妲觅在说些什么。
“哦?魔族什么时候有少主了?有趣。”李妲觅仔细看着镜子,“魔族、修仙者、还有...…
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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