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轻舟:“……师兄你是认真的么?”
“认真。”孟争舸略微沉了表情,“就像晚饭时候的饺子,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影响结局。”
秘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它们会循着不可抗力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宿航将手中的扇子展开:“如果哪里因我们改变了,那就是破局的关键了。”
扇下狂风起,破开无声气浪,将空中铁箭卷来。
箭上银光不甘闪烁,宿航挑眉,尚未动作,身侧盛轻舟伸手过来,指尖蕴着灵光在箭上某处轻轻一点,铁箭上的光芒瞬间消失,化作凡铁模样就要往下掉,被盛轻舟接住。
炼器师掂量了下:“箭杆也是铁的,对面的斥候臂力了得。”
宿航出手,山坡上的斥候才惊觉身侧有其他人存在:“敢问阁下……”
斥候定眼一瞧,居然不止一人,惊得冷汗都出来了:“诸位阁下是……?”
孟争舸看着山坡下:“对面退了,你们要追么?”
开口的斥候往山下看了眼,曲起手指在鼓面敲击:“不追。”
另外四位斥候随着鼓声的意思过来汇合,见到四名修士也是面露惊色。他们站在击鼓斥候身后,显然以其为首领。
斥候道:“我是此队伍长。”颇有些他说了算,有什么冲他去,别动他身后士兵的意思。
孟争舸:“我们路过山村,叨扰了老人们一顿晚饭,见你们经过,就跟来看看。”
宿航和蒲雍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伸出手指戳了下只顾低头看箭的炼器师。
盛轻舟先是茫然,在蒲雍的传音提醒下,才开口问:“我们听说这里要打仗了?”
俊秀温和的外表,以及不谙世事的模样,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这就是宿航和蒲雍一定要盛轻舟问的原因。
对面斥候果然略微放松了些:“四位是方外人士?先谢过救命之恩。”斥候抱拳,然后回答盛轻舟的问题,“确实是要打仗了,诸位若是无意参与,还是早些避开吧。”
斥候都说他们是方外人士,蒲雍坐实这一身份:“现在是哪朝哪代,是谁和谁在打仗?”他把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直接抛给了当事人。
也许是秘境规则使然,也可能是秘境本身也记不得了,斥候回答了,但他所有的话音都听不清,修士们也读不出他的唇语。
这种情况只能作罢,蒲雍“哦”了声,就听孟争舸又问:“你们和对面手中都有法器,有神仙在背后助你们?”
“是的。”村人能说出来的事情,斥候不避讳,“我们两军俱有仙人坐镇。”
想着对面的事方外人士,斥候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我们现在没有了,好在还有仙人给的法宝。”
盛轻舟握着铁箭,视线往斥候紧紧握在手里的鼓上瞟了下,然后回到对方青涩的脸上。
斥候都是精锐,五名斥候身量不俗,但脸看着都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全都只有十五六岁,盛轻舟放缓了声音:“对面有仙人,你们没有,岂不是输定了?”
“仙人有仙人的规矩,他们只能在后方坐镇,不能上前线。”
“他们有仙人,我们有仙人留下的宝贝,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军师。”伍长眼神亮亮的,“还有不错的运气。”
“我们有的东西很多,很够了,能和对面打一仗。”
盛轻舟试探着把铁箭递过去:“这个,你们能用么?”
伍长身后的四人眼神都亮了,年轻的伍长连连点头:“能!能的!”
蒲雍看着伍长双手接过铁箭,质疑道:“这是对面的仙家法宝,你们也能用?”
“可以的。”伍长直接演示,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铁箭在他手中泛出银光。
蒲雍:“……为什么,你们不是敌对的么。”
“我听说,”伍长身后的一位年轻斥候试探着开口,看伍长没阻止,才继续说,“两边的仙人师出同源,他们的仙法也是相通的,所以两边的法宝,不分敌我都能用。”
蒲雍:“那他们还用箭?”
伍长:“铁箭一共就十支,射出去了是能收回来的。”
蒲雍扭头看盛轻舟,后者点头:“可以收回,是我把那一处的符文截断了。”刚刚那箭就是想飞回去,是盛轻舟把它留下了。
蒲雍接着问:“你们怎么学会使用仙家法宝的?”
“喝了仙人给的仙水,自然就会了。”
伍长的回答一出,四名修士都沉默了。
还真是血授。
盛轻舟深吸一口气,轻声问:“疼么?”
伍长:“啊?”
“喝了仙水之后,疼么?”
这个问题让伍长也沉默了一下:“疼。”
只有十几岁的伍长眼神暗了暗,然后扬起一个笑脸:“但疼过之后就好了,我们能用法宝之后,就能少死些人了。”
“为什么同源的两位神仙会支持交战两方?”蒲雍直接问,“他们就算不化解矛盾,至少也该支持同一方吧?”
“军师问过类似的问题。”伍长珍惜的握着铁箭,“仙人反问,我们都是凡人,往上数个几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为什么要打仗?”
这个问题涉及了太多方面,巧言善辩的军师一时也无法给出回答,仙人就笑:“你们为什么打仗,就是我们为什么身处不同阵营的理由。”
蒲雍传音,声音带着恍惚:“现在的仙人不是这样的吧?”
如果修仙尽头也是尔虞我诈,他还修个什么仙。
孟争舸:“我没见过仙人。”语气听上去相当无所谓。
宿航借机问他:“那你为何修道?”
孟争舸毫不犹豫:“为了活命。”
滁国王宫里藏有上昆仑的路线图,国破家亡无处容身的小皇子被死士们送上昆仑,他上昆仑是为了活命,后来不断修行,是为了不成为牺牲品。
盛轻舟在传音中回答蒲雍的问题:“我们修道求的仙,是与天道相合、无欲无求的仙,与他口中的神仙不是一类。”
得到昆仑修士的回答,蒲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宿航看了眼孟争舸,后者兴致缺缺。
孟争舸或许曾经对修道成仙有过向往,但现如今他只想把每一天的日子过好,有滋有味吃好喝好,不比所谓的“合道”有意思得多?
如若还有一些高尚的向往,大抵就是父亲死前那句“无伤我民”。
孟争舸问伍长:“如果神仙居于后方,你们前线是如何知道神仙死了的?”
“消息瞒不住。”伍长道,“神仙隔空斗法,所有人都看见,最后一道光落入了营帐,对面神仙大笑,我们这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伍长接着说:“神仙到底是神仙,死了好些日子,看上去还像活着一样,不像我们凡人,没几天尸体就要生虫了。”
蒲雍:“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神仙尸身不腐的?他的尸体还留在你们营帐里?”
“是啊。”伍长道,“军师说这是神仙的在天之灵还在保佑我们。”
他伸手握拳:“就算身死,也没有收回给我们的馈赠。”
蒲雍传音:“留着具尸体……他们的军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孟争舸问伍长:“虽然我们不是神仙,但多少有些本事,可否向军师引荐我等?”
伍长眼神一亮,他有问必答,就是因为对方是方外人士,藏也藏不住,索性坦诚些,留个好印象:“可以!我一定把军师请来!”
孟争舸约定地点:“就之前那个村子见面。”
斥候迅速离开,盛轻舟随即道:“我们也回去吧?”
另一边斥候的气息已经消失,他们走出了秘境的范围,有仙人驻扎的大营不是他们现在能达到的位置。
宿航点头:“先休息。”他记得盛轻舟给孟争舸的那碗药,难为他在秘境中还记得要给孟争舸煎药。
村落破败,四人回到无人的屋子中,各自找了个位置休息。身处秘境,四人都选择了打坐休息,没人心大到能在这里入睡。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来了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在晨光中逗一只狸花猫,那只猫被她挠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姑娘身上披着轻甲,她的出现与斥候不同,无迹可寻,是突然出现在村口的,甚至她手下的那只狸花猫,也是从某处废墟上突然消失,随即以舒适又信任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身边。
仿佛是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中,截出了不连贯的片段放到这个时间点,充满了违和感。
四名修士同时察觉到了她突兀的出现,蒲雍率先起身:“我去看看。”
宿航从后门离开:“我去看看其他人。”
他绝对没有睡着,打坐的时候也没入定,这位姑娘的出现让他察觉到了另一重异常:农家起床早,但太阳已经高升,村里却寂然无声,别说狗叫,连鸡鸣都听不见一声,唯有鸟鸣声,从山中远远传来。
除了那位可能是军师的女性,灵力铺展,村里再无其他活人气息。
孟争舸醒了醒神:“我们也出去看看。”
村口处,蒲雍和姑娘互通身份,一个称对方“仙师”,一个回礼称“军师。”军师的名字淹没在时间中,虽然她报了自己的姓名,但蒲雍听不清。
盛轻舟小声赞叹:“女性的军师,难得,还这么年轻。”
“上古时期比现在开明多了。年轻……这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人普遍活不长。”余光瞥见宿航走了过来,魔修阴沉的表情似乎变得更阴沉了。
“怎么了?”
“都死了。”宿航补充道,“死状凄惨。”
军师沉声开口:“死于斥候交战。战事打响,顾不上许多。”
蒲雍心道怎么可能,两边的斥候刚交手就被他们打断了,战斗不可能波及到后面的村落。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地面又泛起了涟漪,军师的形象是清晰的,但眼神却变得空洞,仿佛没了灵魂的一具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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