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停下动作在冰面上立定的封嘉懿，看着不远处女孩儿明明是第一天上冰，却却轻而易举的以一个完成度相当高，整体视觉上看起来极为流畅的动作，十分轻巧的完成了“燕式旋转”这个对于非专业人士几乎不会尝试动作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大脑缺氧的不知道从何说起为好。

从业这么多年，从冰舞到花滑，从原本的双人合作项目，到现在的男子单人滑，一路走过来作为国内在冰雪运动宣传程度有限的情况下，少有的“家学式选手”，封嘉懿自认自己对于花样滑冰还有冰舞选手的认知上，还是具备一定底气的。

而且也正是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自幼采用专业训练”的关系，他才能够完全准确的认识到这个行业对所谓“童子功”三个字要求的严苛。

不过当然凡事总有例外，与体操那种几乎不存在“非童子功选手”的极端情况不同，在冰雪运动当中本身就存在着不少“跨行跨界选材”且转型成功的案例。

而且这些年来尤其是在许多夏季运动项目出身的运动员，在意识到自己在当前项目不好出成绩，而伴随着国内冰雪运动的“人员匮乏”而大面积开始转项目情况的出现。

其中也确实有不少体操一类项目出身，然后因为一些类似“成绩的瓶颈”或是“队内出现名额内卷严重”之类原因的运动员，转型来到冰雪项目并取得成功的案例。

不过其他项目转型过来的运动员，虽然在有着过去其他项目打下的“身体状况基础”，或是“项目共通性”的基础上，可以比纯粹的初学者要更加快的适应状态，并开始朝职业级别的方向迈进。

但是归根结底至少从平均数据来讲，真正能够稳定输出成绩的，始终大多都还是那些自幼起步训练的“经验者”。

转型过来的运动员，虽然也有可能因为过去可能真的是“选错了项目”的关系，取得到一定的“好成绩”，但考虑到转型时的年龄问题真正能够再转型后走到一线的终归还是凤毛麟角。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绝对不是虚言，也因此纵然这几年来因为冰雪运动在国内宣传程度有限，以至于挑大梁的一直就是东北地区的关系，不少冰雪运动体队，都开始出现了在各行各业大面积选拔，甚至是到别的项目“挖人”的现象。

他承认这是现状下一种比较无可奈何的解决方式，但是在那近乎大海捞针一样的“可能性”下，他还是觉得想要达到他们所追求的那个

“位置”，还是要靠他们这些所谓的“老人”。

毕竟奇迹永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然而现在怎么说当他亲眼看到芭蕾娜在他眼前，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一个在专业运动员眼中很平常，却绝对不是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可以轻松触及到的动作时。

怎么说……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开始出现了偏差。

“难道扎实的芭蕾舞基础所产生的影响就真的有这么大？”

从小被自家母上大人“押运”到舞蹈班的封嘉懿同学回忆着自家老妈，一直以来对于让自己学芭蕾这件事的坚持，有史以来第一次的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毕竟在他看来，舞蹈对于花样滑冰这一项目而言，终究只是辅助，滑行才是他们努力的根本，尤其是在从冰舞转型到男子单人花样滑冰以后，在旋转，跳跃等花样滑冰技术动作不断冲击原本舞蹈展现部分的大环境下。

早已把舞蹈定位成辅助项目的他，在看到芭蕾娜在技巧动作方面，轻而易举的上手或是……上脚以后。第一次的开始对于自己过去深信不疑的判断产生了迟疑。

芭蕾舞……舞蹈基础的优势……

封嘉懿在心底里反复的嘀咕着。

那一天傍晚的训练时间里，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过去判断的封嘉懿，在前前后后一个小时左右的“课外教学”当中，彻底的认识到了芭蕾娜在学习进度上的恐怖。

虽说因为归根结底到底也还只是初学者的关系，封嘉懿并没有拿出多么复杂的步法，但是那在前外刃足弧线，左右前内刃停止法，乃至他一气之下脑抽筋儿放出来的“莫霍克”都成功在五次的尝试以内，便能够用比较生疏的状态完成的样子……

封嘉懿OS：突然感觉心里有点儿不平衡。

接二连三出成果效率极高的动作练习，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丫头虽然是初学者，但却竟然几乎完全没有出现几次初学者常犯的那种，喜欢用刀齿去蹬冰的坏习惯。

她是在用刃在滑，这就是一个新手在滑行上的一个非常好的开端，然后就更不用说在这基础上，女孩凭借着多年舞蹈训练攒下的身体控制力，所高速完成的几个动作了。

封嘉懿震惊于芭蕾娜的学习速度，同时也开始了属于他的反思。

虽然他也明白芭蕾娜这种情况必然是一种特例，顶尖的芭蕾舞功底配上可能过去她根本从未设想过的“滑冰”天赋，种种的组合下意外融合出来的结果，并不能确切的说明问题。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至少芭蕾娜过去攒下的那份深厚的舞蹈功底，的的确确是给到了她训练滑冰的过程以一个相当程度上的辅助。

或许重新加大舞蹈部分的练习，可能真的就是花样滑冰选手除“上难度”以外突破“瓶颈”的一种方式吧。

只不过像芭蕾娜这样，多年功底累积下来，在芭蕾舞领域几乎已经可是说是走进一线圈层级别的类型，再跨行跨界来滑冰这确实是不太现实的问题。

花滑选手到底还是运动员不可能有芭蕾娜这样级别的舞蹈功底，而拥有这样基础的舞蹈演员，又不太可能在已经在芭蕾舞的领域混出名头的情况下，再跨界来滑冰。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且会让人感觉到有些不切实际的组合，讲真如果不是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封嘉懿也绝对不会无聊到，将这一切往现在这个方向设想，而且芭蕾娜的年纪……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放弃伏特加那边舞团的工作回国吗？我记得你在那边应该已经跳到了可以担当主舞的位置才对啊。”

“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回国，而且还是回国担任非舞蹈专业的冰舞队教练。”

当下虽然有些唐突，但已经有了心思的封嘉懿终究还是把这个不是那么礼貌的问题问出了口。

顶尖芭蕾舞者回国担任冰舞队舞蹈教练，当然他不是说看不起他们这边的冰舞队，他也明白冰舞队能够请到芭蕾娜这个级别的舞者来负责教学工作，绝对是付出了相当大的投入，但问题是芭蕾娜缺这样一个机会吗？

在芭蕾舞发展最好的伏特加国内首屈一指的舞团，达到过主舞的位置这份履历又是华裔，不对现在成年后刚刚国籍恢复，在语言上没有问题的华夏女孩儿。

她如果对外公开，说想要回国并在国内找到一份好工作的话，想来国内那些顶尖的舞蹈艺术类大学，或是大型高端专业舞蹈教学机构怎么想也不可能放弃对芭蕾娜这个，几乎只要在国内稍微宣传一下就可以成为“活招牌”的存在。

别的不说至少芭蕾娜这个年纪轻轻，便做到顶尖芭蕾舞团主舞出身的身份，对于那些家庭条件不错想要送自家子女学舞蹈的家长们，绝对是具备着让人难以抵挡到，近乎致命的吸引力。

可以说只要她想，她绝对不缺好工作，要名她可以去顶尖学府，要利她可以去高端培训营。

她那在同龄人，尤其是学习舞蹈的同龄之间，十岁年龄差以内几乎不需要抬头仰视任何同行的履历下，她只会是那个被邀请的那一个。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选择接受了一个虽然沾边，却并不以舞蹈为主要核心的“体队”的邀请。

别跟他说什么对方可能是想像他们俱乐部那群教练员对手下运动员的期待一样，亲手培养出一个能够在赛场上傲视群雄为国争光的金牌选手。

他承认那样的成就很有吸引力，但别忘了时至今日芭蕾娜也不过才刚过完她的十八岁生日没过多久。

不到十九岁的年纪，又不是什么示范专业出身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深刻的以“教书育人”为人生目标的意识。

这其中绝对发生过什么。封嘉懿在脑海中想象过多种可能，从舞蹈演员与所属舞团的矛盾，再到舞团内部成员之间的不和，封嘉懿自认他已经尽可能多的思考了一切芭蕾娜作为一名舞者，有可能会因此放弃已经握在手中机会的可能。

他相信这会是一个复杂曲折，且作出决定十分艰难的故事，然而谁成想当他冒着自己行为准则中“不礼貌”三个字的风险问出自己的疑惑时，另一边的芭蕾娜在有些意外封嘉懿会突然问这个而微微停顿了一下后……

芭蕾娜：“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嫁到伏特加那边的打算。”

“额……你开玩笑的吧。”

封嘉懿感觉芭蕾娜在逗他，嫁不嫁到那边跟放弃已经走到一线领域的事业有什么关系，哦当然他也不排除芭蕾娜如果准备在那边长期发展的话，难免要考虑到婚姻还有恋爱的问题。

可问题是她才18岁，而且以芭蕾娜的出身，她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在芭蕾舞的这个圈子里，她显然也没有什么会遭遇“潜规则”以至于她不得不放弃的可能。

再加上芭蕾娜本身就是华夏和伏特加混血，虽然她只有四分之一的伏特加血统，但在从小到大打从小学开始就已经去到伏特加生活进修舞蹈的时间线来看，她在伏特加绝对不至于完全没有什么归属感。

生活不陌生，事业不犯愁，好吧或许芭蕾娜说的那个考虑到恋爱的问题还有点儿可能性。

但单纯因为审美上找对象还是想找亚洲面孔，所以就直接放弃已经可以说让几乎绝大多数的芭蕾舞舞者羡慕的事业发展？别忘了她今年才刚满18周岁，正值舞者身体条件巅峰期大好年华的她，完全没有到需要为婚恋问题焦虑的年纪，除非……

“为了男朋友回国？”

好吧虽说这个理由可能有点儿过于夸张的恋爱脑，但是在封嘉懿看来为了自己男朋友回国，这种看起来比较离谱的可能在这里似乎又是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答案。

但问题是如果芭蕾娜是为了男朋友回国的话……那为什么她昨天飞机落地的时候，她男朋友没去接她，然后大半夜的一个人住酒店，还是说就像她比原定的报道时间早到一样，她准备给对方一个惊喜？

封嘉懿OS：瞬间感觉有点儿不是那么自在。

“你不后悔吗？为了恋情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

压抑着心底里那一丢丢的不悦，封嘉懿尽可能的平衡了自己的语气，只是就在他做好心里准备接收到来自女孩儿无差别的“狗粮屠杀”的时候……

芭蕾娜：“可是我觉得我事业发展差不多了啊。”

封嘉懿：“差……差不多了？”

芭蕾娜：“对啊不然呢，世界级芭蕾舞团的王牌舞蹈剧我已经以女一号的身份站上去了，我现在留在那边除了靠消磨时间攒资历混一个终身成就奖以外我还能干嘛。”

芭蕾娜说着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因为一个多小时的滑行训练，而变得有些干渴的嗓子然后继续道：

“成为顶尖舞者，站到世界级舞团的主舞位，这是绝大多数专业舞者的梦想，也是我打从去到伏特加国，见识过真正的顶级芭蕾舞剧现场后所下定决心的目标，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站上主舞位置的时间来得远比我想象的要早。”

“去年冬天，我们团的主舞，在发现自己怀孕了以后像舞团递交了辞呈，而我们舞团也在那个时候，在替补主舞登台的同时开始为了接下来的演出，临时比预计的提早进行了新主舞的选拔。”

封嘉懿：“然后你就当选了？”

“对，在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是我当选的情况下。”

“以至于当我过早的完成了我以为的“人生目标”后，在那么一个我认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甚至潜意识觉得自己还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够触及的情况下，我梦想的一切直接砸到了我的头上，但是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达成梦想的喜悦，而是……”

“你能理解那种就好像你一个少年组的跑去参加成年组比赛，抱着陪跑的心态去体验一眼比赛氛围，结果开赛后跑了一半前面的人都摔了让你白捡了一个第一的感觉吗？”

“但是你担当主舞的这段时间，你都把主舞的位置承担的很好啊，再说由你担当主舞的芭蕾舞剧冰雪奇缘不是在伏特加芭蕾舞圈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吗？”

封嘉懿闻言一脸你这就是在“凡尔赛”的调侃道，什么跑赛的时候前面的人意外摔了白捡一个冠军就没有含金量，这个比喻在他们体育圈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

体育竞技成绩的价值是什么，不好意思胜者为王这四个字在这边是永远的王道，可以说只要你遵守规则公平竞赛没犯规没嗑药，那么哪怕你这个冠军来得再怎么“运气爆表”，那也是你应得的成绩。

毕竟这又不是谁都能够去参加的比赛，能够站在那里的人便已经拥有了获胜的资格不是吗？所以……

“我觉得你真的多虑了，而且即然你觉得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那么只要再去朝着那个理想中的自己努力奋斗不就好了。”

芭蕾娜：“这个我当然明白，可问题是哪怕我努力成为了我理想中的那个样子，我所能够得到的认可也不过就是我现在所得到的东西不是吗？为了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去努力，虽然我不否认自己对舞蹈的兴趣，但真的不是很好提起干劲。”

封嘉懿：“所以就想要换个工作，来调整自己的状态，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目标。”

“嗯，是的那个时候我的确在思考自己除了芭蕾舞舞蹈演员之外还能够做什么，可是我思来想去自己所能够涉及到，而且还算是比较拿手的工作除了舞蹈演员以外，也就转型去当舞蹈老师这一项，但如果真的去当芭蕾舞的舞蹈老师的话……”

封嘉懿：“就会变得跟原本在舞团继续在芭蕾舞方面钻研没有什么区别对吗？”

“对的，而且真的我不怕你笑话，我当时在有转行的想法却找不到什么具体的可实施方案的时候，我甚至又想过要不要抓紧时间谈个恋爱把自己嫁出去去当家庭主妇。”

封嘉懿：“有那么夸张吗，而且你才18啊这年头哪有人在你这个年纪这么年轻着急这个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而且本来大家事业稳定没有什么突破点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到生活和爱情上吗，我只不过是这个事业瓶颈期来得早了一点儿而已，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想谈个恋爱也很正常吧，再加上我那个时候又刚好在华裔成年恢复国籍的节点。”

“所以我简单考虑了一下自己未来的方向，并且狂刷了华夏和伏特加各十部偶像剧，确认自己对另一半的审美，还是华夏这边的更容易心动后，就彻底下定决心回国了，而且没成想就在我下定决心准备恢复国籍回国的第二天，你们俱乐部这边……”

“就对你发出了关于冰舞队舞蹈教练的邀约对吧。”

芭蕾娜：“对的，而且冰舞队舞蹈教练这个职业，也的的确确在适合我自身条件的同时给了我一个新的挑战，再加上当时我跟父母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妈妈也联系了一个以前的同学帮我打听了一下，在核实确定这个机会的确不错以后，我就正式开始着手准备恢复国籍回国了。”

时间线整理的差不多了，大致明白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封嘉懿直接顺着芭蕾娜的话继续了下去，他承认在了解到一些“实际情况”后，他的心情的确是好上了不少，只不过相应的随着芭蕾娜的讲述，他也突然回忆起来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

“我妈，也就是你妈妈拜托帮你打听俱乐部消息的那个同学，今天下午的时候联络我，让我这周末带你回家吃饭。”

芭蕾娜：“……”

“你……你妈妈……”

好吧气氛突然安静，可想而知芭蕾娜确实是没有想到封嘉懿的母亲，会是自家老妈口中那个帮她打听消息的同学。毕竟在她看来如果自家老妈的消息来源，是自家儿子就是俱乐部签约运动员的封嘉懿母亲的话。

那么在讨论的重点是有关俱乐部待遇的情况下，自家老妈跟封嘉懿母亲在谈话的过程当中，不可能没有料到有关封嘉懿的事，自家老妈也没道理在得知自己未来就职的单位，有认识人的情况下，对自己隐瞒这么一个重要信息。

这前后根本就不搭调，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昨天自己刚刚碰到封嘉懿时对方的说法还有他今天询问自己为什么回国的表现来看，封嘉懿好像也是才知道自己选择回国没多久的样子吧。

也就是说两边母亲都没有跟自家孩子说全？这怎么想也都说不同吧，而且当下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家老妈当时托的关系真的是封嘉懿母亲的话，那么人家母亲的邀约……她还真的没办法回绝啊。

毕竟既然两边母亲之间有联络，而且封嘉懿母亲又有关系能够打听到有关俱乐部的细节，那么自己下周才会正式报道上班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对方的耳朵。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几乎没有回绝的可能，但问题是……“她是真的不擅长面对长辈啊。”

这么多年家里亲戚还好，顶多就是不算熟的亲戚之间会稍微表现的僵硬那么一点儿，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自家父母的朋友的话……

“那心理压力可就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了。”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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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