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不似中州,天气干燥,不产水稻,多的是麦子和粟米,晋州人也以各类面食为主。
余十初到晋州有些不习惯,就是想买些白米做饭,也付不起白米的价钱。
余十先在街角的一家早点铺子帮忙,她原先在侍中府里就爱琢磨厨艺,上一世在佳乐郡府对烹饪也很是钻研,精通各地吃食,到了早点铺子,得了老板的允许,就用晋州的作物做了些其他地界的小点心出来,给小铺子拉了不少生意。
那早点铺的老板也是个实诚人,见余十热络省事,虽然相貌粗陋,但言谈品行都非凡俗子,总觉得留她在街头小铺煞了人才,便向熟识的酒楼主厨推荐了余十。主厨考过余十,又尝了她做的菜,很是惊喜,很快将她招进了瑞丰楼。
瑞丰楼也算是晋州州府小有名气的酒楼,瑞丰烤乳羊是当地的名菜,晋州的一些权贵不时也会到这里小酌一杯。
余十虽然进了酒楼后厨,但到底是个外地来的小姑娘,厨子们不放心把大菜交给她,只让她打打杂,做些冷拼、小菜。余十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有个生计,拿点工钱能吃饱穿暖,再腾出闲暇去打探翰王的消息。
余十在厨房切着萝卜,把清透洁白的萝卜丝赶进清水钵子,感到崭新的生活走上正轨,心中舒坦,把指尖没进水里。她的手上开始起茧了,以前她也做菜,但洗菜剥皮、搓衣擦凳的粗活她是从来不碰的。现在不一样了。
余十不再是朝廷门下省长官的独女,只是北疆晋州小酒楼后厨的小杂工。
“时渝,朱雀房的时蔬冷拼还没上吗?”
“马上来!”
余十随灵洲下小蓬莱后就改用了时渝这个假名。
余十把切好的萝卜丝和用酱汁浇过的菜叶一齐摆盘,端给跑堂。
跑堂接过菜,夸赞道:“看你人长得不咋地,手还挺巧嘿。”
余十腼腆笑道:“小王哥你要是喜欢,晚上歇息了我给你做一盘,萝卜青菜都还有剩,可爽口了。”
跑堂高兴:“好。”
余十说:“今天楼上是不是来了好些有头脸的客人?青龙房和朱雀房都用上了,老板平时可不开四圣间。”
跑堂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外面来了好些兵。今年冬天塞外雪季延长,听说北狄死了好多牛羊,那些马背蛮子又蠢蠢欲动想南下了。上个月朝廷派了钦差过来,现在主战主和各执一方,圣上也不明示,所以下了旨要翰王殿下和镇国公加强雁鸣山的兵防。”
“这么说,今天来的是军中贵客?”
跑堂贴过来小声说:“听说是,但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还有人受了伤,从外面请了大夫过来。”
余十垂眸,再问,就不好了。她立马止住话头,推跑堂出厨房,“既是贵客,不可怠慢。”
余十又坐回原处切菜。
她记得上一世,紫明三年的寒冬北狄南侵,大昱朝中出了内鬼,与北狄里通外应,北狄诈降,在塞外托鲁河下套,围攻了大昱出征追击的军队。那一次,镇国公惨烈殉国,若非翰王抵死守城,只怕晋州沦陷......不过那一年,大昱丢了雁鸣山。
奇怪的是,那件事后一直到余十死在佳乐郡府的芜院,朝廷也没能查出当年那个叛国的内鬼是谁。
余十切好一盘菜,放在一边备好,眉头拧起。
今年正是紫明二年,算着时间,距离北狄南侵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如若不出意外,镇国公将于明年的二月下旬战死塞外......
余十用围兜擦过手,走到后院门口,坐在门槛上,陷入深思。
而且有件很凑巧的事。上一世,余十嫁入佳乐郡府两个月,大概也是北狄南侵的时间,那段时日,侯乐枫对她的态度就产生了明显的变化。镇国公殉国后,太子一党的叛乱的事也慢慢上台,紧接着就是皇帝肃清皇子党羽,削减封王势力......
余十抬起头,望着中庭里光秃秃的树杈,眼里寥寥。
莫不是......侯乐枫真与太子党羽有勾结,而太子和宁亲王叛乱也真与北狄内鬼有关?
从前,余十只是个深闺小姐,她只关心情情爱爱,礼乐言常,所以从不关心朝政战事。现在不同了,她要报答翰王的主丧之恩,还想弄明白上一世她和翰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再者,余十希望大昱的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如此一来,她爱的人,大昱百姓爱的人,都能平安和乐。
既然她知道北狄要南侵,也知道北狄要诈降、镇国公会遇害,也知道两年后西戎进攻,宁王叛乱,那么她就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余十想,她必须想办法接近翰王,这样才有机会传达给她消息。
余侍中为官多年,对朝中官员多有了解,余十自幼听他说起那些同僚。
镇国公年逾花甲,一生征战,功夫了得,虽也精通军法,但人情世故颇为愚钝,因此也在朝中树敌不少,而且用兵守旧,有时甚至古板,年纪大了,也变得刚愎起来。
但镇国公一族世代臣服翰王,所以北疆大军的实际核心还是翰王。
先翰王英年早逝,先王后传闻是狄族,身份极为神秘,大昱也没人敢提。翰王华缨五岁习武,深得先翰王真传,而且天性深沉,不仅武艺高强,头脑也相当睿智。
算着时间,华缨今年二十四岁。她是比余十长六岁的。
嗯,计划想的很美好,可是怎么接近翰王?她那样尊贵的人,又是军中大将,那军营只怕比王宫还森严——再者,就算见着华缨了,又能怎样?对着她大喊:年关一过北狄就要南侵,北狄撤军千万别追,否则谁追谁殉国!
余十自觉好笑地摇摇脑袋。如若这样,翰王和镇国公只怕会把她当做妖言惑众的疯婆子,斩立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一个厨子回来了,对余十说:“时渝啊,明后两天老板有事,说关门不做生意,你知道了不?”
“哦,还没人跟我说呢。”
厨子说:“今天先打扫了吧,你记得把锅灶好好抹抹。打扫干净了你也回去。小姑娘家的,虽然长得磕碜,但也学着打扮打扮,买点胭脂水粉啥的。”
“那我抹了胭脂,做的菜客人也不吃啊。”
“唉,也是那么个理。你心灵手巧,总有汉子喜欢。”
余十谢过他的安慰。不过她可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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