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众人抵达梨花镇,便衣捕快在镇子里的当铺四周踩点,梁岐和阿芒因为是外来客,陌生面孔,所以光明正大地坐在当铺对面的茶摊上喝茶。
等了大半天,当铺虽来过一两个人,但都是捕快们认识的普通百姓,其余再也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梁岐越等越没有耐心,无意听见阿芒肚子咕咕的叫声,说:“让他们先等着吧,咱们去吃饭。”
阿芒不肯中途放弃,道:“再等等看吧。”
梁岐说:“对方不是傻子,咱们在这儿坐了大半天,就光喝茶,肯定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
阿芒一想,心说也是,便点了点头。
梁岐抓着她的手正要起身,却忽然被她又带了回去,一屁股坐下,听她道:“你看那是谁?”
梁岐循着她的指尖一瞧,愣了:“佟子扬?”
二人只见佟子扬拿着一个小包裹,进了当铺,随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觉得佟子扬的出现有些蹊跷。
因为佟子扬见过他们,故而不敢贸然上去。等了片刻,阿芒见佟子扬空着手出来了,便拉着梁岐进了当铺。
他们询问一番,当铺老板却不肯说,梁岐又放了两张银票在柜台上,对方却还是面露为难之色,只道:“这是客人的**,我们做生意的不能这么做的。”
阿芒说:“我们只是为了查案而已。”
老板说:“女人查案?我没听说过,你们有手令吗,怎么不穿捕快服?”
梁岐冷冷地盯着他说:“女人查案怎么了,别跟老子扯淡,佟捕头现在不方便出面,识相的就老实交代。”
他说完,抽出阿芒腰上的弯刀,对着当铺老板比划了两下,最终果然还是这招最有效果。
当铺老板交代,刚才那人当的物品,正是一尊送子观音。
阿芒和梁岐出了铺子,却觉得满腹的疑问。阿芒道:“我不懂,难道佟子扬就是第一神偷吗?”
梁岐摇摇头说:“昨晚他刚回家,吴卓就来找佟伯年,一个人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这对不上。”
阿芒说:“那就是这个第一神偷把东西交给佟子扬,让他帮忙去换钱,这样的话那个神偷不但不用亲自露面,还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梁岐道:“应该只有这种可能了。”
阿芒疑惑地说:“可是对方是通缉犯啊,是他父亲的死对头,佟子扬怎么会帮着外人呢?”
梁岐说:“按照他跟他爹的关系来看,再加上他年少气盛,脑子也不够健全,没准还真为了跟他父亲怄气,做出这种事来。不过一切都还只是猜测,现在线索都在佟子扬身上,咱们得先跟佟伯安沟通一下。”
二人商谈完毕,随后找到了佟伯安,把刚刚在当铺的见闻都讲给他听。
谁知佟伯安非但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沉默了半晌,说:“其实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
梁岐:“啊?”
佟伯安说:“我打了二十几年的仗,有些简单的事还是看得出来的。神偷出现之后。他经常早出晚归,那三次割绳帮犯人逃走,我有两次都见过他的身影,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阿芒困惑地皱起眉,说:“你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一直不肯说出真相,这我理解。可为什么他要帮别人?”
佟伯安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一直相信子扬内心深处是一个好孩子,也许他跟那个神偷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选择了保护他。”
梁岐沉默了许久,说:“那你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再说这案子要是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连你儿子也会被牵连进去。”
阿芒也说:“对呀佟大哥,你不能这样纵容他。”
佟伯安看了他们半晌,最终说道:“其实第一神偷的本事并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我之所以夸大,也只是想在保全他的同时保全子扬。有天夜里子扬偷偷出门,我跟踪过他,我在暗处见过那神偷的真面目……”
梁岐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佟伯安犹豫了片刻,叹道:“我想过动手,可我……我活了快五十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笑得那么开心过。当时心里只有遗憾和自责,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冲过去把那人抓住,加上孩子他娘的事,子扬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我了。”
良久,阿芒说:“他和神偷……是好朋友?”
佟伯安点了点头,说:“姑且算是吧,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后来他再帮那神偷逃脱,就算留下了线索,我也会帮他清理干净,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梁岐对佟伯安说:“那你还记得那晚他们是在哪儿见面的吧?”
佟伯安说:“记得,福兴镇外有一间破庙,四周荒无人烟,偏僻得很,他们就是在那儿碰面的。”
阿芒又问他:“那神偷长什么样子?”
佟伯安回答道:“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征。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也就比子扬大两三岁吧。”
梁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既然你狠不下心,今天这事儿就交给我,权当是谢礼。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佟子扬,只抓那个自不量力的臭小子。”
佟子扬替那神偷把送子观音拿去当铺,换了银钱后,自然也会去找对方。阿芒和梁岐按照佟伯安所指的方向,果然在福兴镇外找到了一间破庙。
这里杂草荒芜,空无一人,庙宇大门结满了蜘蛛网,四处是断壁残垣,可对得起这一个破字。
为免打草惊蛇,让人跑了,二人没有贸然进去,先在庙门外查了一番地形,随后找了一处偏僻的院墙,翻了上去。
透过主庙破破烂烂的窗棂,阿芒看见两个少年在里面有说有笑,面前燃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烤鸡,正滋滋地冒着油香味。
那香气随风飘来,阿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
梁岐隔着衣服摸摸她的肚皮,说:“忍着点儿,回去我亲自为你下厨。”
阿芒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庙里的情形,说:“现在怎么办?”
梁岐说:“一个会武,一个不会武。虽然会武的那个身手不怎么样,但如果咱们强攻,佟子扬一定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掩护他,再加上咱们的轻功不如他,肯定会让他跑了,所以不能来硬的。”
阿芒想了想,说:“那不如我们再帮佟子扬测试一下,对方这个朋友究竟值不值得深交。”
梁岐见她从脚底下拾起一块巴掌大瓦片,不知为何联想到自己以后的命运,急忙按住她的手,换了一块小的给她,说:“别见血,敲晕就行了,好歹也是你佟大哥的亲骨肉。”
阿芒哦了一声,眯起一只眼瞄准了佟子扬的后脑勺,随后出手将瓦片直直地射了出去。
只见佟子扬应声倒地,而另一个人愣了一下,竟也没想那么多,冲过去查看佟子扬的伤势。
阿芒和梁岐二人见此,迅速从墙头上跳下来,冲进了屋内。
阿芒率先抽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威胁道:“不许动。”
那人低着头,火光在其侧脸映出暖色,也有一半陷入黑暗。
梁岐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哪儿不对,便蹲下身子说:“还第一神偷,臭不要脸的,我倒要看看你长什么样……”
看到脸时却皱了眉头,犹疑道:“你……”
对方见了他,也是一惊,说:“梁三公子?”
阿芒对梁岐说:“你又认识啊?”
梁岐摸了摸后脖子,思前想后也记不起来,说:“有点眼熟,你哪位?”
对方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干笑了一声,说:“无名小卒一个,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当年在沧州大牢,还是你带我逃出来的……”
梁岐脑海里闪出一个熟悉的面孔,部分回忆便接踵而至,他默然片刻,说:“你是跟她一起的?”
对方不知他所谓的“她”是谁,只说:“就是那个哑巴,我和他还有秦无涯住在一间牢房,当时就是你叫上了他,他又叫上了我……”
梁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别念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说:“徐二道。”
当年梁岐压根就没注意有过他这么一个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哦。”
说完又瞪了他一眼,道:“你当年不会也是因为偷东西进的大牢吧?”
徐二道嘿嘿一声,说:“是的,不过当时太年轻,偷的有点大了,所以才被抓进了沧州大牢。”
梁岐不由嗤笑,道:“你现在也挺年轻的,在捕快眼皮子底下作案,还敢绑架捕头的儿子。”
徐二道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跟子扬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绑架他!”
阿芒见他暂时没有要跑的意思,便收起了弯刀,问他道:“那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又要利用他帮你逃跑、还替你去典当赃物,作为朋友,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害了他吗?”
徐二道说:“我不是在利用他,我……我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福兴镇,那天我身无分文,无处落脚,就找到了这间破庙,原本想在这儿睡一晚的,结果我就遇到了他。”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佟子扬,继续说:“他当时在破庙里哭,哭得可惨了。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哪个男的哭得这么没出息,就跟他聊了几句,聊完我才知道,他娘刚刚去世了。我怕他轻生想不开,就在这儿陪了他几天,再后来,咱俩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我又没有别的本事,为了吃饭只能偷东西,后来福兴镇出来个佟捕头,也就是佟子扬他爹,我有好几次都快被他爹的给抓住了,最后还是子扬放我走的。从那之后,每次我偷了东西,子扬都会去帮我当了换钱,他说他爹无论如何是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这样一来,倒也跟佟伯安所说的对上了,看来徐二道并没有撒谎。
阿芒说:“虽然你们之间友情珍贵,但你到处去偷东西就是你的不对。还有,你以为佟捕头身经百战的,真的不知道你跟佟子扬干的事吗,他屡次让你从他手中逃跑,只是怕连累佟子扬而已。他一个边关将士、沙场老兵,本该多看重自己的声誉,如今却因为你们俩,宁愿被手下的人嘲笑、被同行看笑话,说他连一个小偷都抓不住。而每天回到家里,还要受自己亲生儿子的气。”
徐二道闻言,低下了头去,说:“这我也不想的,是我连累他了。”
阿芒说:“你要是真的知错,就应该自首。”
徐二道脸色一变,苦苦地望着梁岐,说:“梁公子,我……”
梁岐说:“你不用跟我说,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一会儿佟捕头来了,你直接跟他走,那他和佟子扬之间估计也完了。第二,本公子替杭州州衙府总捕头楚详,将你缉拿归案,不过佟伯安想保你,跟我打一架,最好让他受点儿伤什么的,这样的结果是,他跟佟子扬的关系也许会缓和一点儿。”
徐二道瘪着嘴说:“您眼里只有佟子扬,我左右都得坐牢。”
梁岐说:“只要你表现良好、决定金盆洗手,本公子当然会替你打声招呼,过不了多久就会把你放出来。”
徐二道睁大眼说:“真的啊?”
梁岐说:“你在质疑我的身份还是钱?”
徐二道连连摇头,状如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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