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寻风在蹲点。
自从来到京城这地儿之后,她干这种事似乎已经得心应手,或许这么看来,她确实有着成为“梁上君子”的天赋。不过想了想京城这混乱的场景,以及在暗处窥视着的飞锦卫,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也不算什么。
毕竟自己只是偶尔蹲蹲,飞锦卫可是天天加班加点。其实说句不大好听的,月寻风觉得他们很像是蜚蠊——当然,是她村子那旮旯的蜚蠊,又大又会飞,还会扇动着翅膀飞向你。
这何尝不是一种恐怖故事。
而飞锦卫的出现,则是弥补了京城没有蜚蠊的遗憾。不管怎么样,至少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飞锦卫或许比从来没有见过的蜚蠊更可怕一些。
月寻风笑了起来,为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幽默感到得意。不过眼前呼啸的风雪很快唤回了她的神智,让她得以聚精会神地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她此次蹲守,是因为接到了晚来迟的消息——晚来迟似乎也同误鲤接触过了,也或许她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月寻风接到了晚来迟的飞鸽传书,让她子时于兴平坊蹲守。
兴宁坊是皇亲国戚所在之地,住在此地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权财在握。不过仁和帝子嗣单薄,加之夺嫡非死即伤,居住在这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一些公主,也因此,兴宁坊显得有几分寥落冷清了。
月寻风此时,就蹲在仁和帝的长姐,如今的荣和公主燕庆元的家中。身为先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她的手中还握着一点底牌,那是不可小觑的一切。只不过她向来深居简出,不结交朋党,安安分分了好些年,也因此,仁和帝才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可……为什么晚来迟会和燕庆元扯上关系?怎么看她们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月寻风心下泛起了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过来,蹲在了这琉璃瓦上。她看着院中那华服盛装的美人,开始认真打量对方——
这位已经年近五十的公主看上去从容且淡定,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她养尊处优了几十年,于是岁月仿佛也对她格外留情,脸上没有多少风霜的刻痕,显得明艳且大气。
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院中,看着刀客深夜来访,几乎张口,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最后只是快走几步,裙摆逸散出花瓣般的模样。
而晚来迟那么也注视着燕庆元,终于平静开口:
“我需要你的帮助。”
燕庆元一下子怔愣,旋即艰涩道:“数十年未见……你,难道不曾想同我说些什么吗?”
晚来迟奇怪地看了一眼燕庆元,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她想了想,冷冷清清道:
“如若有些为难,那就算了。”
她转身就走,身形几乎一下子就消失在黑夜里,燕庆元下意识出声挽留:
“别!”
“告诉……你想要什么?”
可漆黑的夜色里,只有滂沱的大雪与她为伴,晚来迟已经走远了,没有任何人能给燕庆元回复。
看到这,月寻风想,那封信,大概不是晚来迟给的了。她更愿意理解为,那是误鲤给的一个报酬……亦或者是她的小恶趣味,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似乎窥探到了晚来迟身世中最为神秘的那一部分。
但……那同她们所需要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晚来迟同燕庆元关系匪浅,但凭什么断定,燕庆元一定会为晚来迟做出些什么呢?这实在是太过狂妄的一个想法了。
那可是先帝的长公主,自小金尊玉贵娇养着,她见过无数珍宝美饰,无数阿谀奉承,人们对她的尊贵身份趋之若鹜,自然,巡舱的筹码完全没法打动她。
月寻风再看了几眼荣和公主,脸色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她最后回头看了眼站在院中的荣和公主,旋即轻盈一点足,如同一只飞鸟一般,掠过白茫茫的雪地。
而那尊贵的公主站在原地,神色几乎有些寥落了。
“夜雪深重,小心冻着您了,殿下,我们回屋吧?”
站在燕庆元身边的老嬷嬷这么劝了对方一句,可燕庆元只是看着晚来迟离去的方向,有些迟疑道:
“嬷嬷……您说,我方才是不是不应当那么说?”
雷厉风行了几十年的公主此刻看上去,竟然像个无措的孩童。她死死抓住老嬷嬷的胳膊,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无意识缩紧,几乎有些泛白了。
“我当年……不是故意想抛下她的……可是……可是……是我亏欠她良多。”
她抬眼,看着老嬷嬷,有些惊慌道:
“若这孩子对我有恨,那我想必会轻松几分。可是这孩子,她对我,竟无一丝爱恨,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无论怎么弥补,好像都没法填补她内心的空缺。”
老嬷嬷张口欲言,最后也只溢出几声叹息。她看着燕庆元,慢慢道:
“贵人……只是离开太久了,但毕竟您与她血脉相连,再怎么样,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挂念的。”
燕庆元一听这话,倒是稍稍振作了几分,那些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被瞬间收回,她眼眶泛红,轻声道:
“这孩子最近似乎一直在追查些什么,让人去帮她吧……兴许也能减轻一两分她的压力。”
老嬷嬷“喏”了声,旋即退下去安排各项事宜了。而燕庆元则依旧立在风雪中,神色逐渐变回原来的模样。
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依旧是那个八风不动,持重冷淡的荣和长公主,可在某一瞬间,她又有些彷徨地想:
当年那件事,是否是她做错了呢?
……
晚来迟行走在风雪里。
她今晚在燕庆元府上,感受到了一丝暗处窥探的视线,但视线坦荡清澈,并且毫不遮掩她眼眸中的好奇——晚来迟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月寻风会来到这里,并且在暗处窥探,可她转念一想,大概也懂了——琬晏阁阁主是个冷清的人,但她有的时候真的随心所欲的过分,因此,给月寻风一点她认为有趣的事情,也算是小小的报偿。
只是……
晚来迟站在檐角,静默回望那金碧辉煌的府邸,神色略有几分复杂。不过她倒也没再往深处想,毕竟过去几十年,她独来独往惯了,也从不渴望踏足这片繁华之地,但为了复仇,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们,她只是向来碰碰运气。
燕庆元的拒绝倒也在意料之中。晚来迟这么想着,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刀,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往哪个地方去。毕竟琬晏阁那些余孽清剿起来太麻烦了,而且变数太多,因此就想借助燕庆元的力量。
唉,终究还是她想的太理想了。
……
月寻风在黑夜中轻盈跳着,在屋檐飞梁之间跳跃,像是一只灵活自由的小鸟。她反手抽出自己手中的刀,抖了抖上面的鲜血,蹲在屋檐,想着接下来该往什么地方去。
最近这些琬晏阁众人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一直在疯狂反扑流窜,已经危害到了不少无辜百姓。但是另一方面,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尽快结束这场动乱。
这场慢慢的绞杀都已经令不少人狗急跳墙,更别提直接一次性大清洗了。所以最近月寻风都按着名单,慢慢的把大头目都杀掉,余下那些小喽啰,她和误鲤合计,打算等时机成熟,再把一切都一网打尽。
虽然过程中免不了伤亡和动荡,但这么做,能够尽力把一切损失都降到最小。
只是……
想到燕玉书,月寻风心中有些犹疑。
琬晏阁大清洗中,其实牵扯了不少朝廷官员,这么一做,不知道会不会对对方造成影响,所以过几日,她还得带着名单去同燕玉书碰个面,好把一切隐患都排除。
想到这,她掬起一捧雪,用雪水洗净长刀,再处理了下现场,方才迅速往家赶去。
果不其然,等赶到德音阁附近的时候,最顶层还亮着烛火,在漆黑苦寒的夜里,就像是一轮温暖的太阳。
一瞬间,一股暖意充盈了月寻风的心脏,她三下五除二跃上裴覆雪给她留的窗,惊讶地发现扶光竟然也还没睡,裹着毯子坐在裴覆雪身旁,昏昏欲睡地陪着对方等待月寻风。
“这是怎么了?”月寻风走了过去,先烤干净身上的寒气,方才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扶光,看着小姑娘脑袋一点一点的,眼中满是疑问。
裴覆雪轻轻地摸了摸扶光的脑袋,轻声道:
“她刚才做噩梦了……说是一定要等你回来才安心。”
月寻风爱怜地亲了亲扶光的额头,把对方抱在怀里,和裴覆雪挤在一处,吃着裴覆雪提前备好的小食。
在窗外风雪呼啸的寒夜里,他们就像是这世界上再平凡不过的一家人一般,那么亲昵地挤在一处,享受着温情和幸福。
烛火跳动的声音“噼啪”,炭盆里炭烧的又足又暖。在安逸的氛围里,月寻风下意识看向裴覆雪,却发现对方早就看着自己,不知良久。
[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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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旧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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