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喝这个就行。”玄朽止住那小厮，看向明璟，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明璟没在看他，而是视线越过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堂主。”转头去望，就见外面快步走进一个人，冲明璟行礼道：“金云台的人来了。”
金云台？玄朽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宿云修也道：“应当是他。”
这么一说就合理了，难怪他们和金远辰会在浣溪洲遇上，看来，金云台的人也是有事求助浣溪堂，才会派了金远辰这个门主之子来充门面。
而且，金远辰都被宿云修打成那样了，居然还要来，看来所求之事还非同小可。
想到之前的事，玄朽就下意识沉了脸。明璟笑笑，道：“云修可是不想见他？”
玄朽抬眼，心想这人连他那日喝的什么茶都知道，必然也知道他和金远辰打了一架的事，便坦然道：“他那种人，见了我也嫌脏！”
明璟起身，道：“既是如此，云修不想见他，那便在此稍待片刻，我去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等等！”玄朽叫住他，等他看过来才道：“我的仇我自己会报，你若是看金远辰不顺眼，想教训他，也别打着我的名号。”
明璟笑了一下，道：“怎么了，云修，你是怕欠我的人情吗？”
此言非虚，玄朽怕的就是这个，若今日是他自己，那这人情欠与不欠也不要紧，但他现在顶着的是宿云修的身份，这份人情也会算到宿云修头上。
宿云修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是欠下人情，来日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要是明璟再花言巧语哄骗他，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所以，这份人情绝对不能欠。
见玄朽不说话，明璟又坐回去，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云修不愿，我不去见他便是。把人丢出去吧。”
最后这句，是对那来通报的小厮说的。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丢出去，被他说得轻描淡写，玄朽心下对这个人更想尽早远离了。
早前宿云修对他说这个人有疯病，他还疑惑不信，现在却是彻底信了。
明璟此人，时而天真，时而暴躁，时而沉寂，有时像个心智简单的少年，有时又像个哀怨至极的女子，此刻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能在他身上看到无数种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应俱全，而且竟看不出半点伪装的痕迹，叫人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云修方才是想同我说什么？”明璟神色柔和地看着他。
玄朽正色道：“我想同你借一样东西。”
明璟道：“哦？借什么？”
玄朽道：“魂镜。”
“……”
见他沉默，玄朽道：“这个东西不在你这里吗？”
明璟温温一笑，道：“倒也不是。不过，云修，你借魂镜做什么用？”
“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玄朽一字不改，连宿云修的语气都学了个全。
“你借还是不借？”
“你借还是不借？”
明璟笑看着他，道：“云修，何必这么严肃呢？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你若是要借，我自然是要借给你的。”
玄朽稍稍松了口气。说实话，明璟这么多皮相中，他最怕的就是现在这副。
然而，他一颗心还没落定，明璟又道：“不过，你真的是云修吗？”
玄朽仿佛已经能听到心脏“扑通扑通”的急促跳动声，宿云修在他脑中道：“别慌。”他便皱起眉，佯装不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明璟忽然脸色一变，指着他大喊：“你根本就不是宿云修！！”
见他又变回之前那个有些天真的少年声气，玄朽一下子就硬气起来，道：“我不是宿云修，难道你是宿云修？”
明璟道：“我当然不是！”
玄朽道：“对啊，你不是，因为我才是啊！”
明璟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有道理！”
宿云修：“…………”
玄朽趁热打铁道：“所以，这魂镜你借还是不借？”
“不借！”
明璟抱臂扬头，得意一笑：“哼！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信了你的鬼话吧。你少骗我了，你根本就不是宿云修！”
他像个和人打架打赢了就得意洋洋的孩子，半点威胁力也没有。玄朽看着他，道：“若我不是宿云修的话，我是谁？”
明璟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眼睛转动了好一会，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玄朽道：“那你凭什么认定我不是宿云修？”
“我……”明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孩子气一般道：“我不知道，总之，你一定不是宿云修！”
这下，玄朽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现在这个看起来天真好骗的明璟，根本认不出他不是宿云修。但是，另一个性情的明璟却未必。虽然这些明璟心智不同，但在某些认知方面也许是相通的，所以，即便不知道原因，也会认定他不是宿云修。
如此一来就很麻烦了，蒙混过关是绝不可能了。
玄朽摊了摊手，道：“怎么办？”
明璟一歪头：“啊？”
玄朽问的当然不是他，而是在问意识之境里的宿云修。
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一体双魂之事告知，还有可能借到魂镜，否则，待会儿和金远辰一样被丢出去的就是他了。
但这件事还得宿云修来定夺，玄朽不想替他做主，只好模棱两口地问了一句，等宿云修回答。
半晌，脑海中那道冷冽声音道：“退后。”
玄朽照做，起身退后。对面的明璟如临大临，摆出一个极其浮夸的架势，道：“你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玄朽扫了一眼明堂外等待多时，随时准备动手的那些人，道：“我觉得，逃跑可能比杀人灭口的成功率要高一些。”
而且，宿云修应该也不是要逃跑或是杀人灭口。
下一刻，玄朽猛地跪倒在地，须臾便已疼得大汗淋漓，连眼睛也睁不开。
他还在宿云修的身体里，被强行分离出去的魂体是宿云修的。但是，玄朽却感觉比上一次还要难受数十倍。他终于知道上次宿云修为何会疼成那副样子，这真是生不如死！
玄朽疼得说不出话，头也抬不起来，宿云修和明璟说了什么，他也完全不知道，强忍到极限时，他才终于颤抖地伸出手去，哑声唤人：“宿云修……疼……”
没人接住他伸出去的手，但是，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魂体状态的宿云修正审视一般打量着他。和他比起来，宿云修的状况要好太多。
“进来……”玄朽简直要把满口的牙都咬碎了。
宿云修终于停止那种审视，闭眼低下头去，与他额头相抵，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所有的疼痛骤然退去，玄朽一阵心悸之余，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不可控制地泛起薄红。
因为，那时他和宿云修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额头相抵的瞬间，其他地方也挨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因为意识不清的缘故，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宿云修是要亲他……
“还没好？”宿云修的声音响起。
“咳咳咳……咳咳……”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玄朽听到他的声音更加心虚，一张脸咳得通红。
明璟扶他起来，很是关切地道：“你很难受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玄朽摇摇头，观他神情没有防备，问道：“你和宿云修……谈好了吗？”
“是啊，云修都告诉我了。”明璟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让你和你的妻子尽早团聚的。”
“咳咳咳……什么？！”
玄朽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明璟看他咳成这样，忙道：“你小心一点啊，这可是云修的身体，你别给弄坏了。”
“……”
听他一口一个“云修”的叫了这么久，玄朽终于按捺不住，道：“你和宿云修……究竟是什么关系？”
明璟疑惑一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玄朽狐疑道：“只是朋友吗？”
“不，你弄错了。”明璟摇头，强调道：“是最好的朋友。”
眼看问不出什么，玄朽只能作罢。只是心里仍然犯嘀咕，看宿云修的态度，分明是不喜欢明璟的。可纵观明璟所作所为，二人关系又肯定不一般。玄朽实在忍不住在意。
明璟派人去取魂镜，让他们在浣溪堂等上几日。玄朽困惑：“魂镜不在浣溪堂吗？”
“当然不在，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什么时候，明璟又忽然变回了那副温和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玄朽更加不解，道：“可我先前提出要借魂镜的时候，你不是说魂镜在你这里吗？”
明璟温温笑问：“我何时说过，‘魂镜在我这里’，我的原话是这样吗？”
“……”
似乎……还真不是。那时玄朽问他“这个东西不在你这里吗”，明璟只回答“倒也不是”，这话乍一听就像是承认了魂镜就在他这里，但要是深究，明璟确实没有亲口说“魂镜就在我这里”。
“那要等多久？”玄朽问道。
明璟笑着沉吟片刻，道：“无需太久，来回……也就四日路程吧。”
看他这样笑，玄朽忽然有一种直觉：“你说的‘取’，不会其实是‘偷’或者‘抢’吧？”
“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明璟笑得无害，“这难道不该称为‘借’吗？”
“…………”
提前更一下[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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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真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