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台寺

也许是被云台寺的氛围所影响,就连这里的夜晚都静谧无声,带着一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力量。

楼亭似拂去了自己灰色僧袍上可能沾染的尘埃,起身打算回到自己现如今的居处。

他来云台寺在寂和的意料之中,可是目的却在寂和的意料之外。他是来取回一百年前自己放在佛塔里面的百年修为的。

前世,他隐约卜算到了自己有一生死劫,干脆封印了自己的几百年修为放在佛塔内,让那些修为和地底的阵法一同滋养佛塔,这样也能还知忘大师和云台寺给他的因。

现在他成了楼亭似,而那佛塔之中的修为估计也只剩下一百年左右了,他自然可以取回来。

不过他当前的这个身体并不能在一时之间承受太多的修为输入,只好花些时间慢慢转化,这也是当初黎烟问及归期时他没有说出确切日子的缘故。

思及此,楼亭似看了眼手腕上的银线,尝试拽了几下,果真拽不来银线结。没想到这银线也是看菜下碟的东西。

他垂眸,看向了远方,思考着明日何时找何泱更好。

小姑娘挺有骨气,愣是两年都没有和他联系一回,他都要以为当初他离开时红着眼睛的姑娘不是何泱了。

又或者……她看上了另一个人。

楼亭似用食指和拇指揉搓着细细的银线,脸上笑意渐深。

目前看来是没有这个人。

少女的情意真诚热烈,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他上辈子都在修佛中度过,并不知遇到这种情形具体该怎么办,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所幸,有一点楼亭似很确定,何泱不能出事。因为前世今生,与他有银线结的也就何泱一人而已。

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来拿他的修为。

无论如何,先护住会吐血的小姑娘再说。

……

第二日,何泱起了个早床,梳洗好后还有时间把龚儒丞喊起来。她蹲在龚儒丞院子里头的小水池旁,嘴角含笑,直到龚儒丞用胡子挠了挠她的鼻子,她才回过神来。

“小丫头,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呢?”竟然忽略了你师傅我的存在。

何泱摇摇头,“我就是发呆罢了,什么都没想。”

龚儒丞眯起眼睛,心里一阵嘀咕,他挪了挪自己的长胡子,转身往外走,示意何泱跟上。

“今日我带你去丹峰一趟,看看李贤能不能给你制些药。”

何泱立马跟过去,答道:“师父真好!”

“哼,那是……哎哟,你踩到我胡子了!快,快松脚!”

“啊,师父对不起!”

“……掉了几根?”

“就,就一根……”

……

到了丹峰的时候,龚儒丞还在心疼自己的胡子,可是又怕自己哼哼出来小徒弟会过于内疚,就只好憋在心里。

于是,李贤就看到了一脸僵硬的龚儒丞。

李贤和龚儒丞相交多年,一下子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怎么,你的宝贝胡子又少了几根啊。”

今天龚儒丞有求于他,不便同他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它既然离我而去了,那就是我们的缘分尽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何泱见龚儒丞把掉胡子说得这么高深,心里直道修仙之人就是不一般。

龚儒丞的鬼话,李贤是不信的。他抓起一把粉末放进了一旁的锅子里,然后让一个弟子帮他看着点火。

“何泱啊,你师父平时最宝贝的物什就是他这个又长又乱的胡子了,就像我喜欢这张年轻的脸一样。所以,若是碰到他胡子掉了,一定要跑的远远的,省得被他迁怒。”说完,李贤还朝龚儒丞“挑衅”地笑了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龚儒丞:我忍。

“师父跑不赢我的,没事。”何泱想到了她和龚儒丞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天龚儒丞差点被他自己的胡子给绊倒了。

龚儒丞:李贤,你是不是把我徒弟给换了!

但是吵嘴归吵嘴,正事归正事,李贤还是给何泱认真地把了一次脉,甚至还小心地用灵力将何泱全身的经脉检查了一遍。

这些做完后,李贤示意他有话要单独对龚儒丞说,于是何泱就被带到了一座小凉亭里。凉亭的一侧靠着荷塘,里面还有几尾金鱼游来游去,见了何泱这个生面孔依旧不慌不忙,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它们。

何泱趴在凉亭边上,一只手放在外面晃晃悠悠的,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无聊。

她其实可以猜到一点师父他们在谈些什么,因为何然提过她的身体情况。说得简单一些,就是何泱在刚出生不久就本该夭折的,可是何然用些特殊的方法救了她。

现在一想,那所谓的特殊方法说不定就是以命换命。

心倏然一紧,何泱感觉自己的喉头瞬间全是血腥味,她颤抖着用手捂住嘴,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窝在凉亭的木制椅子一角。

守在凉亭外面的丹峰弟子见此情形忙不迭地跑过来,一只手扶着何泱的肩膀,想喂她吃丹药。

何泱还想抬起头来笑着对那人说“没事”,可是一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笑起来估计能让对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就只安分地吞下了丹药。

她没注意到自己怀里的小镜子有点烫,而她的血从手掌边缘漏出来后有些顺着她的衣服一直渗到了那发烫的镜子上。

血接触上镜子一瞬间,云台寺里等待已久的楼亭似抬眼便只看到一片血色。

一旁饮茶的寂和就发现他这位从前的师弟一瞬间周身气息大变,而他从未见过楼亭似这种模样。毕竟楼亭似一百年前意外身死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

而他还设想过如果楼亭似全力一搏是有可能逃出杀阵的。

但是下一刻,楼亭似又恢复了常态。

寂和心情复杂地瞅着楼亭似,他有心想问,却没有把握楼亭似会理他。还记得已经飞升的知忘大师曾经对他说过一段话,那次是在楼亭似刚被带回云台寺的时候。

“这个孩子天生感情淡薄,牵挂的事物少,适合修佛。若能引他向善,则是更好。”

“若能引他向善”,这句话知忘大师说得不确定,代表他亦没有把握。

感情淡薄、牵挂少往往意味着行事时会无所顾忌,从恶容易从善难。

寂和双手合十,轻轻地念了声佛号。“师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楼亭似食指一点,撤了水镜。“无。”

“那我就先走了。”

“师兄,”楼亭似喊住了寂和,面容平和,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这些日子以及未来的一段时间劳烦师兄了。”

在刚听到楼亭似这句话时,寂和没有多想,他还莫名觉得欣慰。等到他有一回经过一处回廊时,恰好听见了几个刚剃度的小沙弥的谈话,他们躲在小树丛后面,以为这里人少,所以声音也没有放太低。事实上,不管他们声音多小,凭寂和的修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当时也就脚步顿了一顿,只是没有想到就这一顿让他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听说那个两年前被寂和师叔带回来的人是师叔的私生子……”

私生子?私生子!

寂和总算知道“劳烦”些什么了。

……

何泱突然吐血,龚儒丞听到时胡子都抖了三抖。回了符峰后,他还强制要求何泱好好休息,下午的课都往后推了。

本来对第一天的修习颇为期待的何泱有点蔫,但还是听了自己师父的话。不过,她可以继续看娘亲给她的书,争取多背几个印诀和阵法。

等这些都完成后,何泱从怀里摸出小镜子来,不停地抚摸镜面。“今天只剩几个时辰了就要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被听到了,没过多久,她的面前就显出了一面悬空的水镜。

何泱立马端正坐姿,面带微笑,可是她对楼亭似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的头发还在啊”。昨夜她都没有怎么注意呢。

对面的楼亭似:……

我没当和尚让你失望了是吧。

“不不不,我是想说你有头发更好。”何泱赶紧补救。

所以你最好不要待在云台寺这种危险的地方了。

楼亭似闻言点点头,他像闲聊一般问道:“最近还好么?”

“嗯……我现在是九霄剑宗符峰长老的真传弟子。我刚来时师父带我去吃了烤串,是和执法阁长老一起吃的。今日师父又带我去见了他的好友,我还得了许多灵丹。”何泱恨不得把这么久以来的所有好玩的事情都和楼亭似分享一遍。

“那就好。”不肯和他说是么。

楼亭似捏了捏银线,冲何泱温柔地笑了笑。

他又想起今日寂和给他带的消息,消息是楼明深传过来的。不是什么大事,楼家有利益取舍很正常,他如今在云台寺里待着,楼家觉得他将来没什么话语权,所以连带着何泱也不受待见。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楼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懒得管这个。

可是,他想听的东西,当事人却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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