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裴珩按了按眉心。

他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谢明鸾有过救命之恩了?

“……臣女几次三番遭遇不测,事后每每回想,犹觉后怕,幸得王爷搭救,这才得以周全。就拿臣女回京途中,马车陷进泥地里这件事来说,当日若非王爷施以援手,恐怕臣女运气差些,就被山匪贼寇绑了去也说不准!这如何不能算是救命之恩呢?”

花厅里,谢明鸾仰脸望着裴珩,情真意切地向面前的男人解释着她口中所谓救命之恩的由来。

裴珩淡声打断她:“早在去岁冬末,本王便已经领兵将京畿匪患一扫而空,谢小姐实是多虑了。”

是、是吗?

谢明鸾面上仍旧笑意盈盈,掩在袖底的手却已经几乎要将手帕扯出一个洞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一茬啊!

“那、那远的不说,单说昨日,若不是王爷,说不定臣女旧病未愈,又要再添新症,今日能否起身进食都难说。便是为您昨日不辞辛劳送臣女回府,臣女也当好好谢一谢王爷。”谢明鸾急忙又道。

“听闻王爷素好丹青,上回臣女送的花鸟图,不知王爷可还中意否?这次臣女左思右想,觉得这幅《高士图》,清润雅逸,高古劲健,与王爷极为相配,特来献与王爷。”

她将怀中长匣抱起来,正思索着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摔到裴珩身上,却没成想,才将起身,就又被裴珩按着长匣给压回了椅子上。

谢明鸾:“……?”

裴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些年,见多了往他身上攀扯人命官司的,给他安救命恩人这个名头的,谢明鸾还是第一个。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裴珩,实在没什么兴趣同她虚与委蛇。

他屈指敲了敲那只满雕松鹤的紫檀长匣:“三小姐的谢礼,我心领了;只是有一桩事,恐怕你尚且不知,我对丹青并无几分兴趣,是以下回,三小姐还是别白费功夫的好。”

他说罢,微微颔首,就要转身离开,然而离开之前,他却犹嫌不够,回过身来,继续与尚且愕然的谢明鸾道:“三小姐有这样的闲心,想来还是用在太子身上为宜。”

毕竟他几次三番施以援手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招惹麻烦。

谢明鸾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她对裴忌安用心?得了吧。

可认真说起来,她和裴珩之间,倘若不是裴忌安这层关系,恐怕一开始她与他也不会有交集。

所以,她在裴珩面前,还得将“未来的太子妃”这个身份演好坐实。

不行。

谢明鸾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受不了这个气,索性只当自己没听见他的话,重又问道:“王爷若是不喜欢丹青,那金石?书法?纂刻呢?过几日京外有宴会,听说到时候骑马射箭,蹴鞠投壶都有得玩,王爷您届时会赏光吗?”

她眼巴巴地盯着裴珩,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庭院中却忽然响起兵刃相击之声,裴珩冷淡的眼风落在她身上,正要开口,谢明鸾已经提起裙摆跑到了屏风后,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并且不忘记小声开口道:“王爷放心!事情结束之前,我一定将自己藏好,不被贼人找到,给王爷添乱!”

裴珩冷着脸,出了花厅,便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正以一敌二,与垂野重江搏斗,其余府兵围在一旁,以防黑衣人突围。

他走上前,接过松循递来的弓箭,搭箭拉弓,倏然间,箭矢破风而出,直取来人性命。

垂野喘着粗气拱手问道:“王爷怎么不留此人一个活口?说不定属下们能审出些什么。”

“内廷爪牙,没有审讯的必要。”裴珩淡声道,“收拾了。”

“等一下,”他微微抬手,制止住府兵的动作,盯着地上的血水,缓声道,“谢三小姐,出来吧。”

谢明鸾磨磨蹭蹭地从屏风后挪着步子出来,待行到厅门前,见着地上横陈的尸首,立时便紧紧闭上眼睛,抱着门不肯再走,颤颤巍巍地开口:“我出、出来了、王爷叫我做、做什么?”

裴珩转过头,缓缓扯唇微笑道:“自然是想回答谢三小姐先前的问题,金石,书法,纂刻,我都不喜欢。”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语气清淡:“本王唯好杀人。”

满意地从她脸上看到惊惧的神情,裴珩遗憾地摇了摇头,又下一剂猛药:“只是可惜方才没能让谢三小姐亲眼见识到。”

谢明鸾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松开门扉,得以站稳。

她忍住心里的惶恐,深吸一口气,心想,什么叫做威慑,这才叫做威慑啊。

但如果裴珩以为这样就能吓倒她,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她拍了拍门,强行为自己挽尊:“哈、哈哈,臣女从没见过花纹雕刻得如此精细的门扉,一时失态,还请王爷切勿见怪。至于王爷这喜好,也的确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臣女今日真是长见识了呢!”

“今日这时辰也不早了,臣女就不叨扰王爷,这便回去了。”她盈盈笑着朝他屈了屈膝,不等裴珩开口,便步履匆匆朝外走去。

少女窈窕的背影看起来仍然端庄曼妙,只是垂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其中落荒而逃的意味也太重了。

不是不怕吗?

而且,方才这谢三小姐瞪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

几位夫人将宴会的日子定在了小满这天。

四月中,正是春夏相交的时候,春寒尽了,夏炽未盛。若不抓紧这时候,待到五月里,暑气重起来,各家便只能办些花宴诗会,哪里有这时候晴日暖风,绿荫幽草来得怡神畅怀。

这天一早,谢明鸾就同母亲一道出了门,至于兄长谢陵霄,尚在家中等好友来寻。还有阿姐明鸳,原本说好了今日也一同去城外马场,可临到要出门时,却不知道又什么事被绊住了脚步。

上了马车,谢明鸾便吩咐车夫,先去容家。

她才说完,便听见一阵马蹄声急行而来。掀开帘子,便见着是容熙骑着赤夜马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的骑装,一看便知是要去马场上跑个痛快。

容熙朝好友使了个眼色,随即便乖巧地向马车里端坐着的夫人问好:“谢伯母今日也去马场上?”

“去凑凑热闹罢了。要我说,阿鸾也别陪我坐马车了,你也同阿熙一道,骑马过去吧。别忘了让鹤影跟着。”范氏笑道。

谢明鸾想了想:“那我骑马跟在马车边上,这样也可同阿熙一道,娘亲能见着我也放心。阿熙你说呢?”

容熙自然是说好,“左右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跑马。那边慢悠悠骑过去吧。”

于是几人说定,谢明鸾下了马车,便骑上玉雪驹,与容熙并排骑在马车前。两名少女,一人红衣黑马,英姿飒爽;一人粉裙白驹,明丽皎艳。

小满时节晴朗湿润的熏风自南而北,穿过定京城里的高楼绮阁,青瓦茅檐,吹拂过两人的面纱。而定京城外,正是草木际天,风物亮冽的欣荣光景,夫人小姐们正在高楼之上饮茶赏花,各家公子们则聚在一处赋诗投壶。

唯独上首独坐的两位,心思俱不在此。

直到远远望见宽阔的行道上,有两名少女策马飞奔,一匹马毛色暗红近墨,长鬃飞扬;一匹马同体雪白如玉,四蹄翻腾。两名少女一前一后,衣袍翻卷,眉眼灿然,直到临近马场才堪堪拉紧缰绳,勒马停下。

不少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目光,循声便见骑黑马的红衣少女摘下了斗笠:“可想好要输给我什么了?”

骑白马的粉裙少女拨开面纱,翻身下马:“你定便是,这些年,我输给你的东西还少吗?曾几何时赖过账?”

两人说着话,便有侍女来接引贵客,请她们上楼。

宣德侯府的夫人是今日主家之一,率先便迎了上来:“容小姐与谢小姐好俊的身手。怎么不见两位夫人?”

谢明鸾与容熙两人齐齐与她福身见礼之后,方才答道:“我们二人等不及,便先驰马而来,家母与容伯母在后头马车里,想必不多时便能到了。”

几人说过话后,宣德侯府的小姐便来请她们就座,同她们说起今日的宴会,最先说的便是上首独坐的两位:“今日承蒙宝华公主与太子殿下赏光,一会儿两位姐姐可得小心些,莫要扰了贵人清净。”

她虽然知道宝华公主与面前两人交好,可毕竟太子也在场,是以有些话,她还是得先说好才行。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也有些不安,担心谢家小姐听了她的话心中不快。

一旁跟过来的姚寄雪闻言则柔声笑道:“姐姐多虑了,谢小姐与表哥婚约既定,往后便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扰不扰的。”

谢明鸾挑眉:“说起来倒不如你们表兄妹亲近。这么关心我与殿下的事,将来我们成婚,我是不是应该嘱咐下人,在床脚下给你姚小姐留个位置?”

“你……!”姚寄雪抬手,却被谢明鸾一把攥住,将她扯到身前。

姚寄雪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而后便见着谢明鸾贴近自己,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费力挣扎却也挣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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