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谢明鸾嘿嘿一笑,进了屋里,上床躺到阿姐身边。

她翻了个身,面朝阿姐,正要开口说话。

谢明鸳却先发制人:“食不言,寝不语。早些睡觉。”

好吧。

谢明鸾扁了扁嘴,气呼呼地翻过身平躺着。

第二天一早,在绛霞轩里同阿姐一道用过早膳后,谢明鸾便又乘着马车去了燕王府。

膝盖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为今后计,谢明鸾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还是得赶紧到裴珩面前显露一下存在感才行。

只是上回扑得太生硬了,且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短时间内,同样的把戏她也不能再玩第二次。

接下来,只能先老老实实地学射箭了。

听闻谢明鸾又登门,裴珩眉梢微挑。

没等他发话,松循已经自作主张将人迎了进来。

裴珩行到前庭,便见着少女仍旧穿着窄袖长衫,这回换了松花黄的颜色,衬一条朱草红的罗裙,怀里还抱着一瓶花。

一只湖田窑胆瓶,瓶中插石榴枝,白栀子,红蜀葵。

裴珩下巴轻抬:“这是什么?”

谢明鸾从花枝中抬起粉白的一张脸,柳眉杏眼,笑意盈盈:“是我昨日特地插的瓶花,端午快到了,想送给皇叔,多谢您教我射箭。”

她勤快地将瓶花放到厅中的桌案上,拿出自己的轻弓,满脸期待地问:“皇叔,今日我们还是练站姿吗?”

“先不练了。”裴珩垂目,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腿弯处,道,“我今日要去大理寺,你……自行回家?待改日我有时间,再通知你。”

谢明鸾:“嗯?”

“可上回在王府里,您不是说要去大理寺提审刑犯,让我旁观吗?不作数啦?”

不是想吓唬她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哼,她又不怕。

裴珩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一茬。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开口:“是我忘了。那你与我同去。”

他率先出门,翻身上马;谢明鸾紧随其后,进到马车里。

而后车马一道出了康乐坊,过朱雀街,到了大理寺。

蔺正已经在大理寺等候多时了。

远远地见着裴珩策马而来,他当即便迎上去,要与他说话,还没开口,又见着他身后跟了辆王府的马车,车架一停,便从里头出来个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顿时连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

裴珩面色不虞地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你怎么在这儿?”

蔺正回过神来:“这不是专程为了等你吗?”

他客套了一句,又问:“你送过来的那人到底什么来头?骨头这么硬!我手底下的人都快把各种手段使尽,只差没上大刑了,他竟然也能咬死不开口。”

蔺正说完,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他都睡下了,裴珩这活祖宗硬是带着人翻墙进了他家里,把他从床上提起来,就为了让他审人。

可这人也是个狠角色,整整审了一宿,狱卒们眼睛都熬红了,愣是没从他嘴里撬出来一句实话。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罢了,想必早就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对付这种人,你只用刑,行不通。”裴珩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谢明鸾连忙要跟上去。

蔺正见状,偏过头低声向他问道:“那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会和你一起来?是认识的人在大理寺当差,过来走亲访友?她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你和我说一说,我让下头的人备好。”

裴珩脚步停住。

“怎么了?”蔺正跟着他停下来,不解地问。

裴珩看向他,语气冷淡:“你聒噪了。”

垂野在一旁憋着笑,压低了声音道:“蔺大人有所不知,那是谢家三小姐,近来跟着我们王爷学弓箭,今日是特地来长见识的。谢三小姐,您便是没见过,也总该听说过吧?”

谢三小姐?

蔺正被吓得猛地一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少女,又转过头来:“那是你未过门的侄媳妇儿啊?你怎么把人带这来了?这鬼地方,阴气森森的,别把人吓着。”

裴珩冷嗤一声:“你倒是体贴。”

蔺正:“……?”

他不过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好端端地,他在阴阳怪气什么?

谢明鸾走近了,见前头几人反而停下来,不由迟疑地开口问裴珩:“皇叔……是要在这里刑讯犯人吗?”

那这日头直晒的,也太热了。

谢明鸾悄悄鼓了鼓脸。

“自然不是。”裴珩拧着眉,“把帷帽戴上。”

谢明鸾“噢”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将帷帽拿在手里,还没戴上。

素白的面纱将少女的面容遮住,一丝风也透不进去。

裴珩眉眼微松,重又迈步带着人往刑狱去。

昨天夜里刚下过雨,狱中阴暗潮湿的霉朽味道重得谢明鸾几欲作呕。

手脚都被带着镣铐的人犯早已经被提了出来,有两名狱卒在近旁守着。

“这没你们事儿了,下去吧。”蔺正摆了摆手,说罢,便见着那被镣铐锁着的人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看着他。

他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垂野却上前一步,一脚当心踹出:“到了这地方还敢逞威风?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封显被他这一脚踹得横倒在地上,他粗喘着吐出一口血沫,冷眼望着他,咧嘴笑道:“我不用知道。你们好不容易抓着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我死了。”

裴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封显?辽东封家的小儿子?听说你从军去了,怎么如今却在定京,难道不知军士出逃,是斩首流放的重罪,若在战时,还要累及家人?”

“哦,本王忘了,你封家十一口,早在去年春,便已尽数亡了。”

地上的封显听见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番话,顿时目眦尽裂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你怎么敢提辽东?怎么敢提封家?如果不是你,我家中十一口亲眷,怎么会男女老少,悉皆惨死?!”

说到慷慨处,他竭力地挥动着手臂,手脚上的锁链被他晃得哗哗作响。

然而裴珩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甚至他的目光中逐渐流露出一丝悲悯的意味,他声音低低地笑起来:“怎么?想为你爹娘兄弟报仇?可惜了,你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命。你只知道本王下令处死了他们,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死吗?他们被埋在什么地方,你回去看过一眼吗?”

“封显,本王不怕跟你耗。今天才第一天,本王给你一整天的时间,过了今夜子时,如果你还是一个字不肯说,本王便让你亲眼看看,你封家人的尸骨是怎么被挖出来,当着你的面,被鞭笞烹煮。”

“你不是人!裴珩!你……”封显望着他面上的笑意,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他想起来自己去年年初在军中听到的传闻,这位大邺朝的燕王殿下,奉命到辽东赈灾,才过两天,就杀得辽东江水流红,漫天缟素,这是一个眼中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什么家国大义,史书春秋,他统统不放在眼里!

他捂着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好像刚刚被踹在身上的一脚,这时候才开始显出威势。

蔺正在一旁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昨天他熬得头都快炸了了,这封显始终跟颗铜豌豆似的,蒸不烂炒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现在裴珩不过才说几句话,他就被刺激成这样了?

谢明鸾听了一会儿,也差不多听明白了,这姓封的家里人被裴珩杀了,于是他来寻仇,但他背后还有人。看这情形,大理寺已经审过了,想来是没审出什么有用的,所以才劳动裴珩过来,亲自刑讯。

裴珩紧盯着面前的封显,忽然开口道:“是姚瑞轩?”

“能接触到宫廷秘学,此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想趁这个时机挑起本王和太后的争斗,无非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

封显神情微微恍惚了一下。

裴珩眯了眯眼:“你想给封家十一条人命报仇,所以搭上了姚瑞轩的线,从姚瑞轩派刺客闯王府后,你便一直蛰伏在暗处,监视本王的动向。”

封显摇头:“我不是!你别说了!”

裴珩微微弯唇,笑得慈悲:“你至今也没查过本王为何处死封家十一条人命,是不能,还是不敢?”

“有什么查的必要?!无非是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到,于是你便想抄没封家家财,好在你的功劳簿上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裴珩点了点头:“姚瑞轩跟你说的吧?去年二月,你还在军中,辽东郡冰河解冻,又逢四十日连雨,以致河水暴涨,人畜死伤枕藉,万民流离,相卖为奴,唯独你们封家,好一个辽东望族,为主的山珍海味食之不尽,为仆的精米白面取之不完……”

“我封家百年基业!”

“那辽东官府粮仓为何不见颗粒?这笔账,你敢算吗?”裴珩语气轻淡,“你不敢,我敢。辽东大涝,官府想要开仓放粮,最终却被世家联合逼迫,高价向百姓售卖粮食,以饱私囊!”裴珩说到最后,手中剑已出鞘。

剑身寒光映出封显死寂灰败的一张脸。

封显认命地闭上眼。

并非是相信裴珩的一面之词,而是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宁肯迎死,不愿求生。

然而剑锋所过之处,却只有锁链断裂落在地上的铮然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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