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韶津出了事,皇帝没功夫再听首辅讲经解史,一早便将人放回了家里。

谢观才吃过饭,见着小女儿接了七弟回来,先看了看女儿,确认她身上衣裳都干爽才放下心,又看向七弟,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瘦了。”

谢殊别过头,朝侄女眨了眨眼。

看吧,他就说,三哥见着他第一句话一定是这两个字。

谢明鸾忍住笑意,抱着阿姐的胳膊,小声与她咬耳朵:“阿姐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有。”谢明鸳微微笑道,“许是近来有些累。倒是你,听蘅川说你癸水来了,记得多穿点,屋子里也别用冰了。”

她说到癸水,谢明鸾就想起屋子里搭在玉屏上的锦绸披风,又不争气地红了脸,小声道:“我知道了阿姐。”

她说完,眼巴巴地盯着七叔和爹。

两人已经从定京与朔北的时令气候说到了风土人情,也不知道怎么能有这么多说的。她都已经用了七八块点心,两三盏温白开水了!

谢观早就注意到小女儿在旁边的小动作,与七弟说罢了话,便屈指敲了敲桌:“一直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谢明鸾两只手掩在袖底,绞着丝帕:“爹爹,韶津是怎么回事呀?”

谢观眉心微拧。

他这些年官居首辅,无论为国为君,都竭尽心力,虽然养尊处优,但到底长了年岁,眉宇间已经丛生沟壑。此刻只轻轻地皱了下眉,也显得神情深重。

“你如何知道韶津?”他近来都宿在宫中,还不知道女儿整日往燕王府跑的事。

谢明鸾大略与他说了,又道:“今日我去白马渡接七叔,正好逢着燕王,听他说起要去韶津的事。”

“他竟也肯教你?”谢观眉头皱得更深,难道小女儿身上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与妻子未曾发觉?

谢明鸳放下茶盏,对父亲的话有些不满:“父亲何出此言?阿鸾虽然顽劣了些,但她向来聪慧,燕王为何不肯教她?还是,”她顿了顿,“我们家与燕王有什么过节?”

“倒不是这个意思,”谢观捋着胡子,“燕王一身弓马射箭的本事,都是陛下教的。为此他十分珍惜,少在人前显露,担心自己出错,辱没陛下的英名。阿鸾能知燕王擅射,还能得他教导,着实不易。就连当初的太子……”

“太子怎么了?”谢明鸾正听到起劲处,不料父亲话说一半就停下来,不由地出声催问起后续。

谢观喝了口茶:“当初太子初习骑射,便是燕王教导。结果才跟着燕王练了两天,第三日便开始称病不去,后来陛下无法,只得另为他寻了个老师。”

事后有人问起太子装病知故,他才忍不住抱怨,皇叔严苛,不苟言笑,他跟在皇叔身边,总难免紧张犯错。

谢明鸾撇了撇嘴,要是早知道裴忌安小时候这么笨,她就不会想嫁给他了。

“爹爹,你还没说韶津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惦记着裴珩,也不知道他要去多久,她还等着做梦呢。

谢观看了看她,屋子里一家人都在,也的确该与他们说一说。

“信王起兵,如今韶津已乱,燕王奉命前去平叛。。为父是因在宫中,这才先与陛下一同接到了最新从韶津传出来的消息,不出两日,这消息便该传遍定京了。然而事实真相如何,犹未可知。”他看向妻子,“如今府中交际饮宴,便先一应停了吧。”

范氏颔首:“我正有这样的打算。信王昔日在京中,故友旧仇都不少,这个节骨眼上,保不齐有人会想着来咱们家里打探消息。与其费心应付她们,倒不如关上门来得清静。”

谢观颔首,放下手中茶盏,又问小女儿:“你呢?”

谢明鸾扁了扁嘴:“我自然也会在家中陪着娘亲与阿姐,爹爹对我还不放心?”

她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裴珩。

平叛,听起来好危险……希望他不要有事才好。

谢观按了按眉心,头疼地说:“为父就是对你太放心了!”

一旁的谢陵霄与谢明鸳兄妹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笑着没说话。

这个家里,就没人能拿小妹有办法。

“不说这些了,今日难得你们父子俩休沐,也都无事,晌午我亲自下厨,咱们一家人坐一块儿好好吃顿饭。阿鸳,阿鸾,你们同我来。”看出丈夫与儿子还有话要说,范氏起身,将一双女儿唤走,带着她们往厨房去。

一边走,她一边吩咐璠娘:“一会儿差人去周遭城中镇上多收些粮食。韶津一乱起来,城中米价定然疯涨,就怕到时候燕王平定了叛乱,百姓却吃不上饭。”

璠娘应了声是,低着头下去了。

花厅里,谢陵霄看向父亲,面露忧色:“信王虽早便从边北军的主帅位置上退了下来,但他曾经的旧部,如今尚在朝中,且不乏官居要职者。韶津一乱,定京恐怕也……”

谢观颔首:“信王一向少与京中官员往来,然而他为帅时,待底下人素有恩义,如今出了事,他那些旧部少不得要为他奔走。这些日子不但家中要闭门谢客,你在户部,也要谨言慎行,莫被人钻了空子。”

“总之一切,等局势明朗再说。”他叮嘱道。

谢陵霄观察着父亲的神情,低声道:“父亲是不是也觉得,这其中恐另有隐情?”

谢观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缓缓摇头:“这其中有没有隐情,你我父子谁说了都不算。”

最重要的,是看陛下的心意。

“我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做人做事,都要沉得住气,万不可逞一时之快。你心里知道就。别忘了你娘定下的规矩,不在书房不议政事。今日已是她破例开恩,宽容咱们父子。还是快些去厨房里看看你娘和妹妹们,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吧。”提到妻女,谢观面上神情松缓下来。

任这世间滔天风浪,进了家门,他便只愿好好地做一个丈夫与父亲。

谢陵霄也笑起来:“爹说的是,否则一会儿娘做的菜端上了桌,阿鸾又要说我不曾出力,不准多吃。”

如今天气热,范氏便做了几道清淡的菜色。

“兄长先前还问我在外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我一时没说上来。这会儿吃了嫂嫂做的菜,才想起来,要说最不习惯的,那便是吃不着家里的饭菜。”谢殊入席就座,还没吃,便先夸上了。

范氏笑了笑,又板起脸道:“别以为你夸我几句,待会儿便不用看画册。四婶昨日才来信问我,你的亲事可有着落没,若是定京没有合适的闺秀,她便要着人来押你再回琅琊相看了。”

谢殊生得晚,既是四房独苗,又是家中行末的小子,打从一出生,就被阖府上下当作眼珠子一样疼爱。因此他文不成武不就,只对算学经商感兴趣,家里爹娘也愿意放任,唯独只要求他能早些成家,传承香火。

一听范氏的话,谢殊就苦下脸来:“我不着急,大丈夫何患无妻,三嫂你别听我娘的。”他转过眼,见着侄儿,忽然挑眉,“倒是小霄,如今正当年纪,可别蹉跎了。”

谢陵霄淡淡道:“七叔不着急,我也不着急。”

这怎么能不着急呢?

范氏正要苦口婆心地劝一劝两人,谢明鸾见势不好,连忙从中打圆场:“我急、我急!娘亲你快尝尝这道糖醋排骨,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兄,你不是最喜欢娘亲做的燕翅豆腐吗?还说除了娘亲,谁做的都不是这个味道,还不快点吃?”谢明鸾往兄长碗里挖了两勺燕翅豆腐,又挖了一勺厨房做的莲花血鸭,送进七叔碗里,“七叔你吃这个,这个最下饭!”

一家人用罢午膳,才各自散去。

谢明鸾睡了午觉醒来,便听芳尘说,崔夫人带着崔澹来了,这会儿正与夫人老爷在前院厅堂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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