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转向灯的声音富有节奏,不急不缓,他离开小区,驶向车道。
弯月如钩,繁星点点。
灯光把天空渲染,黑的昏黄,色调斑杂。几片云朵也看不出颜色,遥遥挂着。
落叶焦黄,车轮碾了一遍又一遍,他停在路口等红绿灯。
路边很多小吃摊,临近商圈,行人两三成群,人流多如牛毛。
他开车窗通风,看着热闹的人群感受那股烟火气,静默观看,静默离开。
直到抱着长长的塑料箱进入公寓电梯,才生出几分饥饿感。
他打开房间门,所幸上下楼没什么居民,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碰上自来熟的人该如何解释箱子里装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家,他把箱子放在客厅茶几上,盖子和遮掩的沙发巾一起掀开,温顺的黄金蟒到了陌生环境竟十分放松,对着路冉明探着脑袋吐了吐信子。
他以前帮忙照顾的黑王细细瘦瘦的一条,有时缠绕张口都挺唬人,突然面对一条快有大腿粗的蟒蛇,他比它还紧张。
他站起身来,绕到后面,灯光下黄金蟒的花纹繁华温馨,明亮的黄,淡雅的紫,纯洁的白,融合到一起和谐又雍容。
他伸手摸了摸它,凉滑如玉,蛇鳞错落有致,皮还有些松松的,肉倒是紧致粗壮。
他一直体质都偏热,最喜欢凉凉的蛇缠绕着他,网上有人把蛇搭在脖子上的视频,他曾刷到过,往后和它再熟悉点也可以来试试。
不知为何,它原来似乎探出来好像是要熟悉环境的,但在路冉明起身离开后就恹恹搭在盒子上,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路冉明顺手拿起茶几的遥控打开电视,有环境音总比静悄悄的一人一蛇好点,又顺手点了外卖,打算去洗个澡。
这蛇这么大个儿,他也不怕它跑丢意外给他来一口,就任由它熟悉气味。
他找了衣物径直去了洗手间,不一会儿水雾缭绕,水流声掩盖着电视机传来的声音,他不知道客厅内也是一片妖气如水雾般消散,一个琥珀色眼眸,穿着古色古香白衣的男子静静望着洗手间,衣纹是金线纹绣的蛇。
电视机吸引了蛇妖的目光。
一个轻快的男声解说着老剧《白蛇传》,男子望着如他经历这般相似的雌蛇情路依然坎坷,悠悠叹了口气。
它近百年来在人间也有接触,现如今一天一个样,让他都拿不准该以什么模样出现在他眼前,便只想拿初见时模样,哪怕他再不识得……
洗手间水流停止,路冉明随手擦了擦**的短发,三下五除二擦干身体,利落地穿上卫衣和运动裤,扭转门把拉开玻璃门。和客厅中的长发古装男对视——
你知道心跳骤停的感觉吗?
你知道大脑宕机的感觉吗?
偷蛇的?毕竟现在家里黄金蟒最值钱。
“你是谁!”他大声怒道。
谁他妈出门还穿汉服啊?
男子一身下来像极了素净的书生,连性子也像,被人吼了有些微微失落,他垂眼又睁开,心底的柔软被包裹起来,依然和气。
带有几分清贵,他淡笑开口:“不是你带我回来的吗?”他看了看箱子。
路冉明:“……”
我好像懂了他什么意思,但我又真的不懂。
男子轻轻一个响指,长发瞬间变短,衣服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同款白色。
路冉明下巴都快掉了。
“不是给你说了嘛——赵文远给你发了文件,看不明白吗?”他声线微微拖长了,有点软,真情实切地关心。
听在路冉明耳中变成了嘲讽,上班的时候总有那种推卸责任的人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还没开口,电话打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赵文远狠狠地划开,接了。
“抱歉抱歉,我看到你的消息就给你打来了。怎么样了你这边?”
路冉明和男子对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带了点火气:“什么怎么样?你还好意思问怎么样?”
赵文远听出点情绪,安慰道:“你们相处不愉快吗?不应该啊。不是啊兄弟,他可是庇佑一方快渡劫飞升的蛇妖啊,我祖师爷爷见了他可要磕几个才行的,有咱国正经档案编制的,是祥瑞。”
“可能你还不能接受妖?也怪我,总觉得时机未到,平时和你说了也没用,徒增烦恼,到头来你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不过你别担心,放家里养着就成,兄弟我不会害你的。”
“有他在家邪祟不敢入侵,你什么都不用做,当个吉祥物摆着就行,我这次出任务也是因为他,把人家干巴巴放家里不太礼貌就想到了你,正巧你也没事,陪大妖待两天也沾沾福泽……”
路冉明:“……”
他被安抚下来突然无话可说了,再次回到丧丧的模样,心平气和。
正巧外卖电话也赶来了,他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就好像一场梦,从“小蛇”到国家保护动物黄金蟒,再从黄金蟒到“大妖”,不是说建国后不准成精的吗?
“我不是建国后成精的。”
男子淡淡地道。
被看穿想法后路冉明红了脸,尴尬极了,干巴巴道:“我点了外卖,要一起吃饭吗?”
男子淡笑,温文尔雅:“好啊,你可以叫我阿金。”
“阿金。我叫路冉明。”
他只点了一人份,一个人吃绰绰有余,两个人吃个半饱。
他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碗,分拨了一些米饭递给他。
外卖盒掀开是热乎乎,闻得流口水的麻辣香锅,上面盖着一层炒进去方便面。
他搅拌一下防止底部粘连,便夹了一筷子。
他听说过妖精吃人,妖精喝花露,就是没见过妖怪吃麻辣香锅的。
他常去这家店,纵然不是地沟油,也不算是健康食品,于是他看到这个“祥瑞”面不改色地吃了还辣得吐了舌头。
白净的脸也红了,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他,路冉明忙打开一起来的易拉罐可乐递给了他。
悄悄抬眼,带有些微好奇和腹黑。
阿金看上去比人还优雅几分,吃到了不合口的饭菜,又喝了古怪的水,一点没有被戏弄的羞恼,心平气和地咽了下去。
“你竟然常吃这些?现在的人口味倒是越发独特了。”
路冉明笑了笑,现在吃的喝的都是科技与狠话,这些“老”妖怪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还是道:“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下次做点家常菜给你尝尝吧。”
“好,多谢。”阿金笑得好像有点勉强,想了想道:“我是修为高的妖怪,不是‘老妖怪’。你在骂我吗?”
路冉明惊掉了下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他默默低头继续吃饭,阿金是个好脾气的妖,也不再计较。
他打量着房间中仅有的一盆绿萝,蔫巴巴的,再看着路冉明纵然如常,也透露出几分萎靡不振,越是妖越能感知灵气和状态。
路冉明被他看得不自在,用眼神询问。
阿金的视线又落在了他夹到碗中的上海青,甚至不用动用妖力,这颗菜从哪里冒头出土,怎么长大,怎么被运输,如何被送上餐桌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人类常识有限可有的还是知道的,“这颗菜,没有洗。”
路冉明:“?”
阿金的瞳色突然清晰明亮,琥珀色带着红,竖瞳一闪而过,路冉明的脑海里被塞了这颗菜的平生。
“嗯,没洗就没洗吧。”他对外卖的要求已经无限下降了。
阿金不赞同地看着他。
他突然擦擦嘴,不大能吃得下了,拿过阿金那听可乐喝了下去。
“我收拾一下,你要去洗澡吗?”问完又停顿了一下,家里突然多了个妖,他有些尴尬自己的脑子在对方眼中和裸奔一样,就尽量懒得用,懒着懒着把妖当成人了。
也不知道两者习性差距大到什么程度,人家一个响指换了套衣服,按理说应该不需要洗澡的。
阿金包容又柔和,“好啊,你就把我当成人。”
水声淅淅沥沥,路冉明总觉得浴室的声音好像更大声一般,电视就显得有点吵闹,索性关掉。
阿金的衣服和他一样放在了门外的脏衣篓中,他想到了他进浴室前的话:“也给我一套换洗的衣物吧。”
他在和自己玩过家家吗?
他的身形与自己差不多,他在衣柜那里站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拿什么给他穿,阿金可以一眼看到一棵菜的前尘往事,那他这些穿脏了就洗的衣服真的能给他穿吗?
他突然想到赵文远的话,“他可是祥瑞。”然后笑出了声。
浴室门响了,阿金探头问道:“没有合适的衣物吗?不用麻烦了。”
他心理上顾及阿金尊贵的妖精身份,于是下意识回道:“不麻烦不麻烦。”随手拿了干净没用过的浴巾出来了,从浴室门缝中递给了他。
后知后觉脑子里炸开一声巨响,他,他究竟在干什么?啊!
浴室里的阿金看到递过来的毛巾也很纳闷,他也不知道这匹布料怎么穿,随后捕捉到路冉明惊涛骇浪的内心画面。
往昔影视中裹着浴巾出来的暧昧画面与阿金共享。
蟒蛇精也是在几千年前极重礼节的年代生活过得,他低头,微红了耳根。
抖了抖浴巾,好歹知道这东西如何使用的了。
路冉明这边给自己不断找借口,泳池,公共泳池,桑拿房,汗蒸室,那么多围着浴巾的男男女女不奇怪不奇怪。
门被打开了,面容姣好,俊朗年轻的男人裹吧裹吧还是松松垮垮的,不得已还是用手捏住了,黑发滴水,细小的水珠自白皙健美的身体上滑落。
阿金带有微微歉意:“抱歉,我并不大会用。”
这暧昧不明的景色骤然击溃路冉明的心理防线——啊?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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