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瑞宁在床上躺到午时才下来，一身的酸疼没有丝毫缓解，她费劲的走到梳妆案边，铜镜里的人脸色煞白，显得眼下乌青更甚，嘴唇也没有血色。

她知道跳进湖里少不了要受些苦，也不曾想是这么难受。

门口的暖帘被掀起，一阵冷风吹进来，蔺瑞宁打了个哆嗦。

霜雨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嘴里不停地哈出热气，“王妃，外面下雪了。”

蔺瑞宁才抬头看向窗外，雾蒙蒙中依稀看见有白丝落下，“又下雪了。”

霜雨走到条案处，拿起手炉，又装了些火旺的乌冈碳进去，“王妃，奴婢刚去了趟春水楼，您猜怎么着？”

蔺瑞宁来了兴致，忙问：“怎么样了？”

霜雨将已经暖起来的手炉递给她，“今日，店里来了好些人！小二都忙不过来，我在那帮了些忙，又不敢多停留，就赶着回来告诉您。”

蔺瑞宁问：“有闹事的没有？”

霜雨摇摇头，“他们都是异域装扮，看起来是一起来的。”

蔺瑞宁：“异域？”

霜雨点头，“不论是服装还是样貌上，奴婢都很确定是异域的，不是咱们中原人。”

蔺瑞宁有些好奇，上次集市出现很多异域人不足为奇，如今集市已过，怎么还有好些？

“不管是哪里的，咱们只管开门迎客，有人来就是好迹象。下午我去看一下，看看是否需要招个帮手。”

霜雨不同意，“王妃，您这才好一些，怎么能出门？再说今日落雪，外面指不定多滑。”

蔺瑞宁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笑道：“放心吧，我自己身体我知道，没有大碍，说不定出去走走还能散个病气。”

霜雨还想继续劝说，被蔺瑞宁打断，“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就去看一眼便回来。”

无奈霜雨只得答应。

用饭时，蔺瑞宁口中乏味，只用了些粥米，她看着满桌清淡地饭菜，瘪了瘪嘴，“我待会要去春水楼吃点好的。”

云露笑起来，“王妃，您还在病中，忌辛辣。”

蔺瑞宁扒着碗边翘首以盼，终于熬到能出门，兴致颇高，煞白的脸旁也泛起了些红晕，看起来好很多。

出门前霜雨一直往蔺瑞宁身上添加衣物，若不是两个斗篷不方便行走，恨不得给她穿上两个。

最后，蔺瑞宁围着厚厚地狐毛斗篷，手里抱着烫手的暖炉出了门。

落了雪的怀陵城很美，若是下的大些，白雪覆盖在屋瓦上，别有一番风味。

蔺瑞宁侧头看向车外，外面的雪花飘的越来越大，街上没什么人，但还有些摊贩坚持摆摊。

马车停在春水楼门口，蔺瑞宁下了车，瞧见门口落了薄薄一层积雪，“霜雨，找人把门口的积雪清理一下，天寒容易结冰。”

随后她走进店里，瞧见里面东倒西歪躺了一堆人，确实如霜雨所说，都是异域人。

他们将桌椅并在一起合成大桌，前面还有衣着清凉的姑娘跳着舞，余下的男人拍手叫好，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些听不懂的话。

蔺瑞宁走进去后，吸引了那群人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里面，店小二满脸的疲惫，走过来，“客官，店内暂时没有——”

随即看清是何人时，连忙道：“王——”

蔺瑞宁以指掩唇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店小二赶紧咽下去，“您需要些什么？”

蔺瑞宁：“楼上还有雅间吗？”

店小二点头，“您这边请。”说完便在前面带路。

当初蔺瑞宁盘下这个酒楼的时候，这里还是个客栈，二楼的构造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将客房改成了雅间。

其实她一开始有想过保留客房，将酒楼连同客栈一起经营，只是后来钱不够了，只能放弃。

蔺瑞宁进了雅间，“小二，下面那群人来多久了？”

小二一脸愁苦，“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两个时辰了。”

“那除了他们有没有其他人来？”

小二想了一下，“有一两个来买酥糕点，其他的就没有了。”

蔺瑞宁点头表示了解，“我坐一会，有需要会喊你。”

小二弯腰离开。

蔺瑞宁坐在窗边，刚想打开窗就被霜雨拦下来，“王妃，不行。”

蔺瑞宁只得做罢，“霜雨，拿纸笔来。”

霜雨出去找了些纸笔，不知王妃要做什么。

蔺瑞宁构思一番，落笔。

过了一会儿，她将告示交给霜雨，“交给店小二，让他张贴在大门两侧，如有人上门先留住。”

忽然又反应过来，苦笑道：“竟忘了现在的身份，有些得意忘形了，算了，下次吧，换个男装来。”

霜雨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暗自抱怨天道不公。

蔺瑞宁在雅间里坐了一会，时不时地看看楼下的动静，楼下依旧吵闹的很。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下面似乎起了冲突。

霜雨将蔺瑞宁拉回房里，“王妃，听说异域人生性残暴，他们这动静彷佛打起来一样。”

蔺瑞宁等了一会，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决定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万一再砸坏了她的酒楼。

蔺瑞宁刚一下来，那群人也看见她，其中一个看起来粗狂不少的大胡子男人走上前，用着蹩脚的官话：“打扰，美人。”

蔺瑞宁皱了皱眉，“你们在做什么？”

大胡子笑道：“我们，在抖舞。”

蔺瑞宁没听明白，“抖舞？”

随即她想到西南边境的安国有斗舞习俗，“你是说斗舞？”

那大胡子眯着眼，笑呵地连连点头，“嗳嗳，抖舞抖舞，要不要，我们，加入？”

蔺瑞宁听着他的话觉得很好玩，“你们继续，我先看看。”

她走到一旁空桌处，看着前面围成的圈，中间有两人，一个瘦弱些，一个是方才的大胡子，他们面对面比划着舞姿，步伐快而有力，动作也很大胆奔放，其余人欢呼喝彩。

蔺瑞宁看的有些入迷，她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也被他们的神采所着迷，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无不彰显着豁达自由。

其中有一个异域姑娘过来拉起她，那姑娘头披彩纱，身上的罗裙从中间分段，露出白如羊脂的腰腹，她眼睛大而深邃，脸上带着笑容拉起蔺瑞宁。

蔺瑞宁被他们感染到，情不自禁地跟随她的步伐，霜雨心中担忧，想拉又觉得王妃此时真的很开心。

蔺瑞宁被他们围在中间，那个异域姑娘拉着她的手转圈，蔺瑞宁逐渐从羞涩到笑容放大，随着他们的节奏跳动起来。

蔺瑞宁身上微微冒汗，额头也渗出汗意，神清气爽，休息的间隙，她去把霜雨拉了进来。

外面白雪纷纷，里面歌舞欢快，就在这时，紧闭的门窗突然被撞开，所有人都愣住，朝着门口看过去。

为首的穿着官服，腰间挎着刀，面上有个疤痕，语气更是凶恶：“停下！”

那群异域人没有明白，面面相觑，蔺瑞宁走上前，“捕头大哥，可问何事？”

捕头瞧见辰王妃在那群人中，脸色一变，立马恭敬起来：“王妃，我们在搜查嫌犯，不知您在此处，多有得罪。”

蔺瑞宁疑惑：“可有样貌特征？”

捕头有些犹豫，但还是告知她：“那人犯下凶案后扮作安国人的模样，今日收到消息，说是春水楼里聚集不少安国人，特来查办。”

蔺瑞宁惊诧，低声：“凶案？这般严重？”

捕头点头，“是的，这次府尹大人下了死命令，卑职不能不严，还望王妃配合。”

蔺瑞宁没明白他的意思，“配合？”

捕头欠身：“劳请王妃与我们走一趟。”

蔺瑞宁笑道：“捕头大哥，是觉得我像安国人，还是觉得我藏了那安国人？”

捕头赔着笑，“怎么会！卑职只是想让辰王妃做个见证，随我们调查酒楼这些安国人有没有我们要找的。”

蔺瑞宁回头看了眼那群还在疑惑的安国人，“他们，都抓？”

捕头堆笑着点头，随即指挥手下将那群还在迷瞪的安国人押走。

他们挣扎着，嘴里激烈地说着听不懂的话，捕头呵斥他们。

蔺瑞宁出口阻止，“本朝不曾禁止外邦人，捕头这样的态度是不是破坏南晏在外邦眼中的形象，更何况他们还不一定是你要找的人。”

捕头应着，又吩咐手下不要太粗鲁。

“辰王妃，请。”捕头笑着说。

蔺瑞宁看了他一眼，饶过他径直往前走。

外面的雪下的比之前小了许多，路上已经有了积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街道两侧也都闭门不待客，蔺瑞宁忽而就松了身子，幸好今日的大雪，不然若是让人看到捕快从春水楼里抓人，那她之前的改变都白费了。

蔺瑞宁坐上马车，思索着待会要如何应对。

霜雨：“王妃，咱们要派人告诉王爷吗？”

蔺瑞宁摇头：“不用，查明清楚自然就能出来，更何况我们本身就没有任何问题，找了王爷反而不好。”

她探头看了看外面一群跟车走的安国人，身上都落满了雪，那个拉她过去跳舞的姑娘瑟缩着身子，单薄的衣裙包裹不了她的身子。

“停车。”蔺瑞宁喊了一声。

马车停下来。

捕头走过来，问道：“王妃，有何问题？”

蔺瑞宁掀开车帘，飘雪滚了进来，她眯了眯眼，“让姑娘们到马车里吧。”

捕头瞧了瞧两侧的安国人，“王妃，他们都是可疑之人，您——”

蔺瑞宁打断他：“嫌犯可是女人？”

捕头愣住，摇摇头。

“既不是女人，为何要把她们带上，既然带上，便与我一样皆是可疑之人，坐在车里也没什么影响。”

捕头还想说，蔺瑞宁放下帘子，“快些吧，雪势又大了些。”

捕头无法，只得让两个女人上了马车。

安国姑娘进来之后，对着蔺瑞宁行了行礼，她听不懂但知道应该是感谢之话，便朝她们笑了笑。

马车再次行动起来，蔺瑞宁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其中一个瘦小一些的姑娘，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一二岁。

“冷吗”她问。

忽又意识到她们可能听不懂，提了提嘴角。

那瘦小的姑娘睁着怯生生的圆眼望着她，漂亮的蓝眼睛像湖水。

蔺瑞宁瞧着她，突然想起自己幼时，跟着父亲来到南晏，初进皇宫的胆怯怕也是这样的神情。

年龄大一些的姑娘将瘦小的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头顶，眼中藏不住害怕。

蔺瑞宁问：“你们，姐妹？”

她尽量说的很慢，希望她们能听懂。

大的那个似乎听明白了，“不，主人。”

她指了指怀里的姑娘。

蔺瑞宁便明白她们是主仆关系，不免对她们的身份有了疑惑。

这样想着，马车就停了下来。

捕头在外面说：“王妃，府衙已到。”

蔺瑞宁掀起窗帘，瞥了眼府衙大门，两侧石狮落上积雪，但庄严肃穆感丝毫不减。

紧闭的朱门被从里面打开，随即两列衙役出来站在大门两侧，各个神情严肃。

瘦小的安国姑娘吓得躲在蔺瑞宁身后，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

蔺瑞宁牵起她的手，走进府衙。

在捕头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来到大堂，公堂之上坐着一人。

那人头顶上方悬着匾额，上面刻着“忠义正道”四个大字。

捕头走上前：“大人，卑职巡查时发现一酒楼里藏匿些许安国人，特抓来盘问。”

衣着深绯色官服的人看见了蔺瑞宁，转头问：“为何将辰王妃也带来？”

捕头贴耳细细说明原因。

那人起身走过来，恭敬道：“辰王妃，是下官手下搞错，误将您带来，天降大雪不好行路，还请后厅稍坐，待处理完前厅事务，将您送回王府。”

蔺瑞宁偏头瞧了他一眼，“林府尹，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林知青笑道：“王妃放心，下官定会秉公查办，如若无事，定将他们好生送出门去。”

蔺瑞宁转身看向他们，瞧见那个大胡子，便伸手招他过来，与他说明情况。

大胡子听懂大概，又用家乡话传达给众人，方才平定大家的慌乱。

蔺瑞宁走到一旁坐下，笑道：“林府尹自去查办，不需管我。”

林知青见她这样，也不阻拦。

他拿出画像，挨个走到他们面前对着画像一一比对。

突然，在走到一个个头稍矮的男人面前，他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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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