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被关押在偏殿，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他到底是悲伤还是无奈，额头上的伤微微阵痛，他似乎已经麻木。

大唐创业以来，为其做了种种贡献，在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便退出战场，稳居幕后，根据父亲的安排，他文治天下，秦王武力安邦。

可是...

就在刚刚，这些事实全被否认了，他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

看着眼前的饭菜，他一口也没有吃，回想着整个过程，他只有苦笑，失望，难过。

一个时辰前，

李建成带随从十几人来到仁智宫山下，他让其停留，独自一人上山。

“陛下，儿臣把药带来了。”一进门他就重重地跪在地上，脸面伏地，把药过头顶。

李渊看着他，安静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宫人小心的把药取走，恭敬的递给李渊。

他拿起送来的药，直接扔在了他的身上，雷霆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陛下，儿臣的确批准了盔甲，可是没有谋反之心啊。”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李渊，摸不透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他再次磕头认错，将头颅狠狠地磕在地板上，几近昏死的状态。

此时的李渊哪里能完全相信，见儿子真诚的样子，一时难分辨真假也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将其关在偏殿听候发落。

李渊思来想去先叫来司农卿宇文颖。

“命你去庆州把杨文干带来。”

“是。”

裴寂看着李渊十分生气的样子，心里也很是疑惑，平日里父子关系很好，怎么一监国就干起了谋反，这很不合理啊。

“陛下，息怒。” 他上前递了一杯酒给李渊：“此事重大，要好好冷静冷静。”

“这让我怎么冷静，我看是他是等不及了。” 他接过酒，越想越生气，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哎呀，陛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他慌张地说，叫来宫人把地上收拾一下，他请李渊到另外一边坐下，捋顺了他的脾气以后，他说：“平时里的太子是什么行为您忘记了吗？您的孩子您还不了解吗？”

看着裴寂的笑脸与安慰，他的气才慢慢消散，目光直视前方的椅子说道：“皇位面前很难讲。”

他缓了缓，对着常公公说：“传秦王。”

“是。”

宇文颖速速准备前去庆州的马匹，刚备好出行的东西，就被另外一个人叫住，他看向门口，是秦王的谋士。

“宇文大人，请留步。”

...

唐岚和陈星野在仁智宫山下，等待着齐王的人对接。

“人在无限接近权力的时候，在忠诚的心也会动摇。” 唐岚看着对面的山说道。

“江山引无数英雄竟折腰，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他也为此叹息，马儿晃动，他轻轻勒住马绳。

“二位，随我来。” 一个奴仆悄然出现恭敬的说道。

二人下马随他上山。

来到另一处偏殿，李元吉在此等候着。

“齐王殿下。” 陈星野向齐王行礼。

“你们这样冒险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太子？” 他一见到人就问。

“救太子，需要您暗中帮忙。” 陈星野看着李元吉的脸认真的说。

唐岚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人品说不清，但是关键时刻应该拎的清楚。

“我可以做什么？” 他深思了一下问道。

陈星野走到李元吉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出计划。

“可是陛下已经让二郎去庆州平反了。”

“什么？秦王已经去了？” 唐岚还是来晚了一步。

“嗯，不知道什么情况，杨文干举兵谋反了。” 李元吉把结果讲出。

唐岚惊讶：“难道派去的人没有到达庆州？”

李元吉看着二位错愕的样子，深重的说道：“秦王得到传唤立刻就动身了，大朗已经被关快一天了，父皇在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说词了。”

“谋反的罪名把太子推向被动。” 陈星野思索着。

“他拿下杨文干的速度也太快了。” 她记得杨文干不是那样好拿下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他速战速决。

“是啊，听裴大人说父皇已经有了更换太子的想法。”

“更换太子？” 他愕然。

唐岚苦笑，她已经知道背后推手是谁了。

原来这才是玄武门之变的开始。

“阿岚..” 陈星野想安慰她。

她摆了摆手，表示不用，然后对李元吉说：“我想见一下张婕妤。”

“这好办。”

唐岚换上宫女的装扮，跟着李元吉来到嫔妃休息的地方，他不便进去，让人指引着她到张婕妤的面前。

“哎呀，真是烦死了，避暑避的也不痛快。”

还未走近就听见张婕妤的抱怨，看着出来的宫女手上更换的冰块与果子，猜测里面目前只有她一个人。

唐岚便轻脚踏入，看着她在为自己抹红妆。

果然是个爱美的女人。

她挺直腰背，看着铜镜里的人。

“啊..” 铜镜里出现的身影让她惊讶，张婕妤转身望去：“唐岚？” 她又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再次确定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仁智宫？”

“嘘，小声一点，再把人招来了。” 唐岚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你干嘛？打听太子？” 警戒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

“你说对了，那就开门见山的说，不浪费时间。” 她把张婕妤拉到内室：“我需要你帮忙。”

张婕妤双手抱着自己，谨慎的看着她：“帮.. 帮什么.？怎么帮？”

唐岚好笑的看着她，这怎么跟自己理解的张婕妤不一样：“你干嘛，我又不骚扰你。”

“你又不是正规传唤来见我的，万一你为了救太子挟持我呢？”

她对着张婕妤比了一个大大的赞：“您这警觉性可以的，但我没这么蠢。”

好像这做法是有点不聪明，她紧绷的心慢慢缓和：“说吧，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上。”

“我需要你帮我在陛下面前说起这件事情的动机，让陛下冷静下来，听从你的思路走。” 她走近张婕妤，说出整件事情疑点的来龙去脉。

“说实话，我也觉得太子冤枉，既然谋反为何要等陛下离宫？” 只是她身为后妃不好多说。

“还是小妈明事理，简直就是智慧担当。” 唐岚看她语气有些松软，赶紧夸赞，虽然这话她平时张不开口，但此刻毕竟有求于人。

“小妈？这是什么称呼？” 张婕妤有些不满意这个称呼。

“尊称，尊称..” 唐岚打趣笑着继续说道：“若是太子知道你也帮了他度过此劫，他必定会万分感谢，你我互利互惠，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帐。” 她开始给张婕妤画饼：“太子将来继承皇帝位，您就是皇太妃呀，就凭借这次，您的孩子那也会前途大好，人嘛，后半生不就是图个安稳，为子孙谋出路。”

这样一听似乎说的很有道理，秦王性子直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处，在洛阳的时候就能看出日后一定会出现争端。

太子是她最好的保障。

“好，我帮你。” 她一口答应。

“痛快，我必定会重金感谢。”

“我一个可不能不行，还得带上尹德妃，我们姐妹合力，那陛下肯定会改变注意。”

二人一拍即合，她去做李渊的思想工作，在唐岚看来已经稳胜一半，枕边风的力量还是很强的。

她跟着小公公出去，李元吉见她赶紧问情况。

“怎么样？”

“搞定。”

“那就好。”

“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我想见见大朗。”

李元吉带着两三个宫人去向关押太子的偏殿，里面就有唐岚，她带着食盒跟在后面。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去送吃食的只有一个人，刚踏入进去门就被关上，她心里紧张了一下，这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支烛火在燃烧，她慢慢走向李建成，看着颓废的背影，心开始闷痛。

“都说了，不吃，出去。” 他头也没有回，声音无比冷漠。

唐岚深呼吸后，还是走近他：“是我。”

李建成闻声动了一下，他不敢相信的回头，昏暗的光线下出现自己日思夜想的脸。

“阿岚，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吗？” 他快速走到唐岚身边拉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喜极而泣：“这不是梦。”

半晌恢复理智，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齐王帮忙。”

唐岚拉着他坐下，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摆在李建成面前：“吃点吧。”

又看到他头上的伤，想要用手去触碰，但是又怕他疼。

“伤口都没太医来处理吗？” 她有些不满。

“是我不想处理。” 他放下筷子：“父皇什么时候消气了，相信我了在处理。”

“这么差的环境下，天气又这样热，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 她看着李建成露出生气的表情。

他又拉回唐岚的手：“不会那么严重的。”

“会，有没有常识啊。” 语气中带着责怪。

虽然是责备，但是听起来心里很甜蜜，怕她生气只好说：“好，我一会就叫太医。”

带来的吃食看他确实也没胃口吃下，就没在强求他了，收起的时候一张纸被粘在食盒底部，她拿下来。

“自检书？”

她仔细看了一下内容。

“是我私自做主准了这批盔甲，理应是错，也为了消除父皇的疑虑和猜忌。”

“那为何还在这里？”

他垂下眼眸，好一会才说：“ 因为杨文干真的反了。” 又看向那烛台：“可我不相信。”

看着他无助的样子，真的好让人心疼，说道：“有我，事情会有转机。”

他抬眼看着唐岚，不管是安慰还是真的有转机，内心真的无比感动。

“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真的怀孕了。”

“真的？这 ..” 他把唐岚抱入怀中，这是他今日最开心的一刻，久久说道：“阿岚，我很开心，现在我想我不能在再被动下去了。”

李元吉在附近等着唐岚出来，门口一个鬼影都没有。

“怎么这么久。”

“小别胜新婚，急什么。” 陈星野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嘴巴里叼着一根小草。

慢慢看见三个宫女出来，向李元吉走过来，两位行礼后退下。

“把这个想办法让陛下看到。” 她把自检书偷偷的拿了出来。

李元吉看了一眼，不解：“这还有用吗，杨文干已经自戕了。”

“不要特意交给他，要让他无意中看见这份诚意。”

李元吉会意，收起来放入袖口里：“阿兄还好吗？”

“不太好。”

她脑海中想到一个人名字，交代陈星野去找裴寂，务必要抓到此人。

仁智宫

张婕妤为李渊扇着风，一旁的尹德妃在清理着葡萄。

“陛下，听说秦王平叛胜利回来了。”

“嗯。” 李渊手抵着脑袋，目光游离。

她和尹德妃互看 了一眼，尹德妃递上剥好的葡萄喂进李渊嘴里。

“裴大人来了。” 张婕妤在耳边轻轻声说道。

他坐起来，看着走来的裴寂。

“陛下还头疼着呢。”

“能不头疼吗？”

“哈哈.. 恭喜陛下。” 他突然行大礼。

“何来的喜？”

“杨文干一事平定，太子也平定，秦王得以胜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在说反话。

“裴监，你觉得... 这件事情真是这个样子吗？秦王去了庆州竟然没有把杨文干活着带回来。”

裴寂正等他这句话，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陛下，有何疑问呐？”

“太子是我一手培养的，大朗从小性子温和，对父母孝顺，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明明已经是太子了，前方的路我已为他铺稳，已经过不了几年了，没有道理谋反啊。” 他这几天冷静下来分析。

“哎呀，陛下终于冷静下来了，我早就觉得事情不对了。”

李渊指着他轻声骂道：“你个老东西，现在才说这种话。”

“哈哈哈... 当时您的脾气臣哪敢说话，万一您在不高兴，把我拉出去斩了怎么办。”

李渊叹气：“ 你说说。”

“上山告发的人已经被我拿下了，审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威胁他们上山来告发太子谋反的。”

“哦？” 他等着后续。

“威胁他们的人叫杜淹，是秦王的人。”

“什么？” 李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

“杨文干确实是私下与太子交好，但是怎么会不顾太子安危就起兵谋反，并且还丢了性命？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不是没可能。”

裴寂看李渊陷入沉思，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有谋反之心，那为何陛下一说头疼，太子就独自上山送药，而且一丝犹豫都没有，这也不符合谋反的常理啊。”

张婕妤借机说道：“臣妾不懂兵法，可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是懂的，哪有放王归山在谋反的。”

“这背后的渔翁之利，我想陛下应该知道会是谁了吧。” 裴寂立即接话。

李渊心脏猛的一跳，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了一下，眼睛里透漏着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他恼怒的推翻面前的酒水，哗啦一下，散落满地。

吓得裴寂与二位嫔妃赶紧低头，李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今日之事，谁都不也许传出去。”

“是。” 他们齐齐回答。

裴寂抬眼看向李渊：“那臣就告退了。”

李渊挥手：“你们两个也出去吧。”

正当起身，裴寂袖口掉出一封信，他故意动作夸张，赶紧捡起来不让李渊看见。

“你藏的什么？”

“没，没什么..” 他看着李渊，假装无奈的叹口气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给陛下也没有用了。”

他抬手，裴寂看到这个动作赶紧双手奉上。

“自检书。”

看完内容，回想起对秦王的诺言，简直是一场笑话。

李渊等待着凯旋回来的李世民，他的表情显然没有去时那样担忧了，平静的让李世民内心有点发憷。

“二郎前去平叛辛苦了。” 看似慰问却没有温度。

他举起酒杯，李世民也赶紧拿起，向李渊致敬。

李世民谨慎的看着自己父亲，他的态度几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讲的每一件事都和自己是否会被改立为太子的承诺无关。

直到他下令将杜淹，东宫的二位告发者流放，对杨文干这件事情上，只是处罚了杜淹，李世民慌神了，他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是暗含的警示，很快他就恢复理智。

…

“殿下，范愿已经灭口，但是那个谢芸逃了。” 杜如晦看到从仁智宫回来的秦王，脸色似乎不太好。

“只要不再落入太子手上就好，人继续找。”

“是。”

他听取杜淹的计谋兵分两路，一面告发太子谋反让他措手不及，一面派人去别院灭口，自己则出现在仁智宫摆脱嫌疑。

谋反事大，就没有人会后注意到别院，想来个一石二鸟，可惜...

鸟儿只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