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与无尽的黑暗是李契意识回归时的第一感受。
他猛地呛咳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鼻腔和喉咙里满是浑浊河水的腥涩味道。
他发现自己半趴在一条陌生的河滩上,下半身还浸在冰冷的水里,湍急的河水正一下下冲刷着他的腿。
天光晦暗,似乎是黎明前夕,又或是阴沉的黄昏,浓重的雾气弥漫在河面上,四周是模糊的、扭曲的枯树林影。
程泽!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一阵闷痛,让他几乎再次栽倒。他强忍着,目光焦急地扫视,随即在身旁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程泽面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湿透,小小的身子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单薄可怜。
“程泽!”李契心脏骤缩,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翻过来。程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手腕上那个神秘的符号也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
李契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贴在他冰冷的胸口倾听,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心跳,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活着!
但程泽本就状态不稳,强行激发力量对抗那“墟”之眼,又在这冰冷的河水中不知浸泡了多久,孩童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李契忍着自身的伤痛和疲惫,将程泽背在背上,用撕下的衣襟牢牢固定住,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打量着这片未知的河滩。
雾气浓重,能见度极低,河水咆哮着流向未知的下游,两岸是看不到尽头的、怪石嶙峋的荒芜景象。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遮风避雨和生火取暖的地方,否则程泽撑不了多久。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逆着河流向上游走去,希望能找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或者至少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
脚下的路泥泞不堪,布满了滑腻的石头和纠缠的水草。每走一步,受伤的膝盖和肋部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背上的程泽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但那微弱的呼吸声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李契心上。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似乎淡了一些,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黑沉沉的建筑轮廓。走近些才看清,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村落,或者说,是一个规模不小的义庄。
残破的土坯墙和歪斜的木梁在雾中静默矗立,大多数房屋已经坍塌,只有中央一座看起来像是祠堂的建筑还勉强维持着骨架,但门扉洞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这种地方,在乱世之中并不少见,往往是瘟疫、战乱或匪患留下的痕迹。
李契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背着程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座祠堂。
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蛛网遍布,神龛倒塌,供奉的牌位散落一地,蒙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霉烂和尘土混合的味道,但至少可以遮风。
李契将程泽小心地放在一处相对干净、铺着些干草的角落,迅速检查了一下。孩子依旧昏迷,体温低得吓人。他必须生火!
他在祠堂里搜寻着可用的燃料,幸运地找到了一些断裂的桌椅腿和干燥的茅草。用随身携带的、用油布包裹保存下来的火折子,他费力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的阴冷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李契将程泽抱到火堆旁,脱下自己半干的外衣裹住他,不停地搓揉他冰冷的小手和脚心。
“程泽……程泽,醒醒……”他低声呼唤着,声音因疲惫和担忧而沙哑。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堆噼啪作响,祠堂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河水声。李契自己的体力也几乎耗尽,伤口在寒冷和疲惫的侵袭下阵阵作痛,但他不敢合眼,紧紧盯着程泽苍白的小脸。
突然,程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呓语般的呻吟。
“程泽!”李契立刻俯下身。
程泽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是一片空洞和迷茫,仿佛无法聚焦。他看了看跳跃的火焰,又看了看李契写满担忧的脸庞,记忆似乎才慢慢回笼。
“哥……哥……”他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我们……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李契用力点头,将水囊凑到他唇边,喂他喝了一小口温水,“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程泽小口抿着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眉头因身体的疼痛而蹙起:“浑身……都没力气……头好沉……”他试图抬起手腕看看那个符号,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别乱动,好好休息。”李契按住他,心下稍安。能醒过来,能说话,就是好消息。
程泽顺从地躺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祠堂外浓重的雾气,眼神中残留着一丝惊惧:“那个……‘墟’……它醒了吗?”
“醒了。”李契声音低沉,“但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程泽沉默了片刻,小手轻轻抓住了李契的衣角,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我……我想起了一些事。”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我记得……必须阻止‘祂’……‘墟’会吞噬一切有‘灵’的东西……器灵、地脉、甚至人的魂魄都是祂的食物。”
李契心中一寒。吞噬灵性!这比单纯的邪神崇拜更加可怕!这意味着,不仅仅是古物器灵,世间一切蕴含灵性的存在,都可能成为它的目标!
“清河会……他们想做什么?”李契问道。
“我不知道……”程泽茫然摇头,“但我知道,他们肯定弄错了……他们以为能控制‘墟’,利用‘墟’的力量……但‘墟’没有意志,只有吞噬的本能……靠近祂的一切,最终都会被同化,被吞噬……”
利用一个只有吞噬本能的存在?这无异于玩火**!清河会的疯狂,超出了李契的想象。
“那你……”李契看着程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你和‘墟’又是什么关系?”
程泽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我……我不完全是器灵。……是远古时代,与‘青铜’签订契约的源。我守护着封印‘墟’的‘墟鼎’,维持平衡……但后来,群体中出现了分歧,有人像清河会一样,妄图利用‘墟’的力量……平衡被打破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艰难地说道:“为了阻止‘墟’彻底苏醒,为了不让那些叛徒得逞……我以自身为祭品,将部分灵性与记忆剥离,投入‘墟鼎’,污染了祂感知现实的‘通道’……这暂时蒙蔽了‘墟’,也让祂暂时陷入了沉寂……而我因为反噬,变成了这副模样,也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自我献祭,污染通道!李契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在他孩童的身躯里,承载着这样的过去。
“所以,你手腕上的符号,是‘青铜之契’?”李契抬起自己的手腕,那个淡青色的印记似乎在隐隐发烫。
程泽看向李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身上也有印记……很微弱,但很纯粹。你是守契人的后裔,只是血脉可能已经很稀薄了……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你能唤醒我部分记忆,为什么我的力量能与你的印记产生共鸣……”
命运的丝线,在数百上千年后,再次将守契人的后裔与远古的契约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祠堂外,浓雾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李契瞬间警觉,一把将程泽护在身后,另一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篝火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祠堂外雾气翻滚,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异响只是错觉。
但李契知道不是。
在这荒芜的河滩,废弃的义庄,除了他和程泽,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是野兽?是追踪而来的清河会残党?还是……这死寂义庄中原本就存在的、不干净的东西?
浓雾深处,似乎有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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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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