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里以前是干什么的？”

游客的询问让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面前是熟悉的滩涂，从这条小路下去，随时可捡拾五彩的石头和半透明的贝壳，而不远处的崖壁，还可见到几处由火山沉积岩形成的天然洞穴。经过海潮腐蚀后，暗红色的岩石层层叠叠，线条流畅中又有几分奇异，是个拍照打卡的好去处。

游客问的正是这些洞穴。因为走神而在脑子里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的金，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努力回忆着关于这一段的传说，然后发现有三四个，他不知道自己选择了哪一个。

这次乘车的游客是两名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对好样貌的男人有额外的宽容，即便他表现出心不在焉，她们也依然保持着耐心和好奇，甚至关切地询问金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

不，他只是因为想着鹿的那个背影而忘记了工作而已。

金羞于回答。

他知道自己那样说，很容易暴露出某种端倪，可那就是他的真实意图，她压根没给他掩饰的机会。

她会因此生气吗？以后都不再见他，也不和他说话，更不可能给他派活做了？

因为无边无际的可怕猜测，金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声音飘忽地回答游客：“是，这里以前是用于处刑的秘密洞穴。”

“可你刚刚跟我们说，这里是海盗的藏宝洞。”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哦，是吗，他猜错了。

金淡定地点点头：“是的，没错。岛上的居民们追捕海盗时，循着脚印发现这些恶徒躲进了洞穴，于是在洞外架起火、弄出浓烟，想把海盗们熏出来，却发现烟从另一侧钻了出来，原来洞穴里有一条南北贯通的秘密通道。居民们把通道另一端堵住，继续用浓烟，把海盗们活活呛死在洞中，个别逃出来的也被他们扔进海里喂鲨鱼。”

“确认洞里没有声响后，有人提出要派猎犬进去探洞。结果这些狗从一头进去，从另一头出来时，狗嘴里不是叼着两只粗的金链子，就是叼着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

“佩格岛的富裕，有一部分就来源于这些海盗们‘义务’贡献的财富。你们要下去拍照吗，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捡到居民们没有发现、海盗们遗留下来的宝石呢。不过注意不要钻得太深，洞穴里面有断层式的落差，掉下去很难爬上来。”

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提着裙子下了车。

金舒了口气，可算把故事圆回来了。他想，看游客的反应，这个现编的“缝合怪”故事，似乎还不错？

经由海水长时间的侵蚀和风化作用,石头会变得光滑、有光泽，呈现出如玉的质地。滩涂上有不少这些玉化的石头，白的、红的、黑的、蓝色，五彩斑斓，再加上一个海盗遗漏宝石的传说，的确能勾得人在这里停留，哪怕捡几块好看的石头回去观赏，也是开心的事。

像这两个女孩一样在滩涂上捡拾的游客真不少。

金帮助她们找到了几块质地几乎呈现半透明的漂亮石头，又尽职尽责为她们找好角度，拍摄碧海蓝天下暗红岩石洞穴之下的青春少女照片，他一出手，就没有女孩子不满意的，两个游客高兴地拿着手机简单P了一下，就很快把照片发了出去。

“我们可以跟你合张影吗？”她们对他发出邀请，眼神亮晶晶，颇为兴奋，显然想这么做很久了。

金摇头，婉拒了她们。

两个年轻的姑娘彼此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丝坏笑，更大胆的那个先开口：“金，你的女朋友是不是把你看得死死的？”

“我是一个人。”

“哦——”另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就是有心上人，不愿意让她误会咯？”

这不是他不愿意和游客合照的理由，但如果让她们这么认为，可以省去他浪费口舌解释的力气，那就让她们这么误会好了。

于是金沉默不语。

两个女孩子纷纷笑起来。在那么多的人力车夫中，她们选中金，除了他的好长相和好身材，还有就是他寡言又老实的样子，一看就很好逗！既然出来度假，谁不期待一场艳遇，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听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取个乐子也好啊！

接下来的旅程，她们俩根本不在乎金介绍的那些景点故事——当然，好看的地方她们还是会下去拍照，这个是必须的。两个人一路上围着金，七嘴八舌要他说出自己的故事。

“她长得什么样，哪里人，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有男朋友吗？你追她多久了？”

“说给我们听听呀，让我们看看你追女孩子的方法靠不靠谱，不要把她吓跑了！”

金闭紧嘴巴，除了介绍景点，不肯透露一个字，却也渐渐招架不住，被她们问得头痛。而他越不说，她们就越开心，看他窘迫得话越来越少，完全不敢看她们，两个人都乐不可支。

如果是天意要让他遇上这两个过于活泼的游客，那大概就是为了惩罚他在鹿面前的多话吧。金沮丧地想。

在他的坚持和加速奔跑下，主要景点的路线游览终于结束，可是这两位女菩萨仍然不肯放过他，哪怕他主动提出打折，损失自己担了，她们也不肯。

因为她们看出了他的动摇和犹豫，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她们就可以吃到美味的瓜了！

两个年轻姑娘围着人力车夫调/笑的场景，过于瞩目，路过行人纷纷侧目，金尴尬地往巷子里钻，她们便也跟着。

“你们，就不怕我把你们引到巷子里做坏事吗？”

“你不像那种人！”

“你做不出来的！”她们对他格外有信心。

金无奈了。

做人力车夫，遇到的游客形形色色，有时候令他感到棘手，有时候则颇有意思。他喜欢这个工作，哪怕它有暴露的危险，正是因为它能沾染“人味”。

他需要强行把自己扔到人群中去，好让自己知道自己“活”着。

可是、可是今天……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工作。

“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说出来，我们可以给你出主意！”女孩子们还在怂恿他。

金涨红了脸，他的车可怜地卡在巷子口，而他被姑娘们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不得不嗫嚅道：“没，没有的事。”

他揪着手里那条粘着小鲸鱼的毛巾，拧成一团，吞吞吐吐：“她过得好就行了，我、我不配的。”

天呐！两个姑娘瞪大了眼。她们所在的国家发达开放，男孩子只要喜欢一个女孩子，都是大胆追的，哪怕胆小的，也会有各种情不自禁的举动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

“暗恋，你竟然是暗恋？”更敢说的那个姑娘大声道，“而且还死心眼不打算让她知道？”

她都醋了，简直想把这个纯/情的家伙立刻搞到手。

“是的，”金说出来，反而松口气，坚定点点头，继而又垂眸，低声道，“但我也许说漏了嘴……”

嗯？两个姑娘对视一眼，齐声道：“说来听听。”

和陌生人说自己的事，总比熟人容易。他隐去了背景，只把今天路过院子，以及后来与她对话的那一幕，简单介绍了一下。

“她听完就跑了？”她们抓住了重点，“而你没有追？”

“为什么要追？”金不解地低头看她们，“她跑掉，就是不想见我吧。”

“当然不是！”她们几乎是齐齐咬牙切齿，面对金的疑惑，戴眼镜的姑娘解释：“她一定听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回应，所以才跑掉呀！”另一个姑娘斩钉截铁：“如果你追上去，现在她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

金愕然，连连摇头：“不，不会的。而且、而且，我根本不……”

“你根本不想和她谈恋爱。”眼镜姑娘扶了扶眼镜，接过他的话头，冷静地发出鄙视：“懦夫！孬种！”

另一个姑娘也连连摇头：“你想看她被别人抢走吗？”

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愣在原地。眼镜姑娘摇头叹气，失望地转身离开，她的同伴则伸手拍拍金的肩膀，把用眉笔在纸巾上写下的号码塞进他的口袋：“如果失恋了，给我打电话，好女孩多得是呢。”微微上挑的尾音，像只钩子。

可惜金根本听不见，他满脑子都是鹿被人抢走的画面。

那个人是谁呢？谁敢这样做？自己、自己……金独自立在巷子里，攥紧拳头，神情冷峻，心中杀意四起。

但很快，他松开了手，仰望巷子一线狭窄的蓝天和缓缓流动的云彩，悲哀地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个场景，他根本无力解决关于她的任何问题，只可能给她带来死亡。

他是不是应该离她远一点，对她更好？

嘻嘻，就喜欢这种黏糊糊没营养的拉扯，下章写鹿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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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