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天擂台会的人潮已散去。并非人们不再关心那被封困在七绝阵中的大妖,而是整个离堆大陆一抬头便能看见,那七绝阵在天幕中闪着阵阵青金色的耀光,将周边昀厚白净的云层,都映照成了汹涌雷云。
“长老,我来换守了。”
“晓晓,你来了。”
“这妖畜!害晚宴开不成了,我得先去解解酒瘾!”易轩起身欲走,又回头看向酌尘,啐道:“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与这阵相持如此久,但估摸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若见颓势,速来报我!”
“弟子知道了。”伏晓点头,望着盘坐在阵中,似乎奄奄一息的酌尘。
他睁眼瞥了一眼伏晓,随即又合上。那阵光对阵外人来说,可能只是晃眼,于他却如无数次利刃扎入眼中,仿佛想钉碎搅烂他身体中的一切。
察觉酌尘眼中轻蔑,她冷冷道:“这阵引的是灵脉的灵力,非我在守,是群山,大地在护阵。”她又走得离阵近了些,“你为什么要帮我讨那降心丹?”
“因为你需要。”
“我想知的便是:我需不需要,与你何干?”
“那就因为伏绯不需要。”
伏晓心下一凛:这阵一刻不停地锉磨着他,他却还有闲心插科打诨。这妖的实力,可能比长老们估计的更为可怖。他故意装作孱弱的模样,只怕是有后招。她暗自估量着,继续问道:
“你是故意引出这阵的?”
酌尘微掀眼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凭你,也配问我?”
伏晓咬牙沉默片刻,终于发狠道:“我可以帮你拿到你想要的。”
“哦?”酌尘彻底睁开一只眼,“凭什么?”
“就凭这个!”
酌尘为她笃定的语气所吸引,好奇地睁全了双眼。只见伏晓抬手捏了个决,七绝阵的亮光便削弱了些,而她的身上竟泛起一阵诡暗的红光。
随着红光愈盛,那七绝阵的金光便愈加微弱......那些禁制仿佛不再存在了,酌尘霍然站起身来。
“不能再继续了,会被长老们发现。”伏晓放下双手。离经叛道,与妖邪共谋,让她的胸口兴奋地起伏着——她的命运,又被她牢牢攥在了掌中。上一次这般滋味是何时?她竟记不清了。
“直接引灵脉之力为己用?”七绝阵的光芒又恢复了,酌尘又复闭上了眼,“真有意思,你修的是仙道,居然不怕遭天谴。”
“天道,未曾顾我。”伏晓说道,“那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所图为何?”
酌尘看着她满是野心的脸,忽而了然笑道:“只怕你我所图的,是同一样东西——”
“道子真魄。”
“道子真魄?”
他和伏晓异口同声地说。
擂台赛再次开启时,已经是七天后了。酌尘被七绝阵围困至今,仍未交代执妄尘的解药。而伏晓提议,将降心丹一分为二,让伏绯和明一分而食之,果然奏效。因此番深明大义之举,四方来客无不拥戴她为少城主。
然伏炽却力排众议,以“伏绯,明一仍在病中,此刻立储不公”为由,将册立之事延后再议。
而七日前发生之事,震动五□□海,一时间各路英豪、好事之徒蜂拥而至。有人是为了一睹魔界尊使的真容,看其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满脸腐肉,形如夜叉的;有人是钦慕伏晓之贤名,专程来为她打抱不平的;也有许多人是为了来看那才登上无量榜,十六岁便入太清境的天才——慧极宗江抚月与觉云宗代天的比试的。
擂台之上,江抚月深吸一口气。台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无边关注袭来,心底一时发虚,有些后悔她继续应战代天的决定。
“抚月,聚气凝神!”
“抚月,加油啊!”
台下伏晓和殷虹的声音让她定了定神。近来她们每日一同探讨钻研至深夜,也算研究出了一个应对代天的较可行之策。
“代天仙友,我并不擅长用剑,若你要与我比拼剑术,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江抚月说道。
“无妨,你有何法宝和灵兽,尽管一起上吧!”代天渴战已久,她手中的破尘剑正急不可待地嗡嗡作响。
“看招!”代天提剑刺来,攻势凌厉。
江抚月凝神翻掌朝上,掌中浮现印|心灯。那灯一闪,便将代天的攻势卸了五分。她又侧身一躲,代天那剑就扑了空。
而没等代天再转攻势,江抚月催动印|心灯,向她攻去。但由于太过紧张,那一击失了准头,让她轻易避了过去。
代天皱眉,这江抚月使的不是她方才的剑招吗?而且看她持剑的姿势和劲道,竟不差她分厘,这是什么章程?这几日她偷偷来看她练剑了?
她疑惑着,又刺出一杀招——此招乃是觉云宗内门秘法的最后五招,除了几个生死关头,她从未使出过。这下看她如何接招!
江抚月心中急速将代天的姿势记下,又复催动印|心灯。而剑招与剑招之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不敢妄断自己的记忆与代天完全相似,只得用比代天一招中所蕴更多的灵力来弥补差距。
“看剑!”江抚月喝道。
“铮!”“铮!”台下人听到两刃相接之声,可江抚月手中拿的哪里是剑,明明是盏灯!
台上的代天更是骇了一跳,因为在她眼里,不仅江抚月现在手里拿着的剑与她的破尘有九成相似,她使的剑招更是与她方才使的如出一辙。
她不信邪地又使出一招。
“玎!玎!琤!琤!”只听那灯与破尘剑不断相接的声音,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过了五六招,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代天拧眉思索着,稍缓攻势,在又几次交锋后终于发现了蹊跷所在。她再次出剑时故意将剑尖歪了两厘。果然,江抚月即刻使出的剑招与她所出错的剑招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竟是那传说中能化生万物的印|心灯 !”代天不禁自得笑道,“可惜!但我与我搏战近千年,你想凭这个赢我,那还差得远呢!”
“我未曾修习过剑法,只能现学现用,本想就此斗至力竭,才不算惨败,让仙友见笑了。”江抚月微喘道。
用印|心灯复现出她所见的剑招,总要多分出一些心力。但她体内经脉本就比仙人的多,令多余的经脉来维持她凝神记忆代天的招式,短时间倒不至于令她力不从心。
见如此缠斗下去收益甚少,代天本想立下杀招。可江抚月的手段实在稀奇,让她不免恋战。
她眼中精光一闪,朗声道:“打住!这般打下去没甚意思!不如我使几招宿敌惯用的剑法,你仔细瞧好,再与我过招。这样一来你涨了见识,我也能提前操练,如何?”
“如此甚好。”江抚月欣然同意。
“看清楚了!”代天向江抚月刺出一剑。只见那剑势本是往江抚月心口而去,但离她身前一丈时,又急挑剑尖,直逼喉口而去。
江抚月一惊,未能反应过来,只能急退数步再用代天的剑招格挡,才堪堪避过。
代天又刺出三四招,皆是诡异刁钻的剑势,时而急刺,时而顿而斜转,招招虚实变换,又剑剑凌厉狠绝,江抚月应接不暇,逐渐左支右绌起来。
“如何?”代天见江抚月满头大汗,笑道,“是不是很难应付?”
江抚月点点头,说道:“你的剑法浑正淳直,而方才这几招诡谲多变,若是境界相同,则易相持不下;若我心境浮动或者敌方境界略高,则难有胜算。”
“正是如此。”代天不禁赞赏地看着江抚月。她虽年岁小,却悟性高,若是肯悉心钻研,恐也是个仅次于她的武学奇才。
“那看招?”江抚月依着代天方才所演示的,朝她刺出一剑。
“来!”代天提剑倾身接招。
两人又有来有回地过了几招,发现确实如所想那样,到头来,只变成二人灵力和心术的纯粹较量。
“难怪与你战成宿敌。”江抚月抬手抹了把汗。要不是代天后来每招都卸了三成灵力,不然每招她都要以十二成的灵力回击以达到代天十成灵力之效,她早就精疲力尽了。
心念电转间,她忽然想到一个应对之策:“换你以那剑招刺我!”
代天便依言出招,剑锋看似刺向江抚月面门,手腕一抖,寒光却直取喉颈 。
却没想到江抚月非但不避 ,反而迎着那剑尖直上。
在剑尖将及咽喉的刹那,江抚月却反以破尘剑法急刺向代天的面门。
而那宿敌之剑法向来只钻营攻,不考虑守。代天佯攻之进路正是此剑法绝不会防守的方位!
“铮!”代天只好急忙回身格挡。而先前她与宿敌交手上百回,还未曾将其逼致回身防守过。
“没想到竟有如此应付之法!”代天讶然,“但此法奏效需持自伤之心,先让出自身破绽。自伤易致自轻,非我之作风。”
她提剑抱拳道:“但毕竟是一解法,我甘拜下风!”
江抚月见代天一招便点明破解之关窍所在,怎能算败?便正色道:“仙子性纯直,才未曾考虑此法,实乃我取巧罢了,何须承让?”
“知音难觅!”代天忽而怅然想,她活了近千载,才又遇一性情相投之人。可江抚月身边早有两三挚友,且她才年方十六......她不是她的第一个知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淡愁袭来,代天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不容江抚月再推辞,朗声向四周宣告道:“这场切磋是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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