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家,何城有什么事情商量是不动声色的避开诸晴,但在亭原君府,诸晴就直接让何如在他处等着,明晃晃的“谈论小秘密不告诉你”。
何如倒是还乐呵呵的,没事儿也不会刨根问底。
等出了亭原君府,何如敏锐的察觉到诸晴心情不虞,小声询问她怎么了。
诸晴抬头看着他,又移开目光。
她同何如实在无法叙述心里的愁绪,无论说什么,他都无法感同身受。
她只道:“无事,我有些舍不得罢了。”
何如在一旁笑着说:“我们从江城回来,可以再来岳父岳母家拜访,你若想回来小住也行啊。”
诸晴不作回应,只掀开车帘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于是何如又凑过来和她一块看,时不时还问着“这个你要吗?”“那个你吃吗?”。
她该满足的,和睦的婆媳关系,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这一切都比她最开始设想的好太多。
可如果她掉进的是幻想中的糟糕境遇,她大可以吵闹不休,将一切都推诿出去,竖起尖刺。
偏偏这里是温和的泥沼,只要她选择闭上眼睛,便可以被包裹其中,平静而舒适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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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宅里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诸晴他们回来,便准备出发。
年前下了场小雪,如今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是道路上还有些泥泞。
诸晴看着树下半化的雪堆,上面沾上了灰黑的痕迹。
马车吱呀吱呀的往前去,颠得车上人怎么坐都不舒服。好在提前备了软垫,故也不算得难熬。
大约行了一日,遥遥可见江城城门。
因何城位居高职,至江城后有不少地方官员使人送来拜帖。
何家在江城原不过是普通富商,因何城受陛下青睐,何家近年来在江城也隐隐有望族之势。
何如自幼在江城长大,如今像是野猴子归山,一进江城就兴奋的不行。
他下了马车,就想拉着诸晴去他小时候常玩的地方,但被何夫人拦了下来。
回乡拜祖,哪里有来了不去见过族中长辈,先跑出去游玩的道理?
别无他法,何如只能乖乖的同诸晴一同见过族老们。
因江城何氏多倚仗何城,故长辈们对他们也不曾摆架子,如同唠家常般聊了一个下午。
天色渐晚,用过晚饭后诸晴才见着她要在何家住的地方——华沅院。
何城不曾在江城置办房产,江城何氏便将何城当年所居院子扩建一番,他携妻、子回乡时便会居于此处。
公婆自然宿在主屋,何如与诸晴宿于西厢。
路上何如还在跟诸晴抱怨,只觉得这群老头话多,让他们没时间出去玩了。
他一贯没大没小,不分长幼尊卑,那些礼仪只在想起时才掏出来用一用。
何如回江城,只带了一个常用的小厮,名唤烟桐,大抵是自幼跟着何如,来了江城也颇为熟稔。
诸晴收拾好东西就睡下,半夜却又被何如闹醒。
正睡梦里,被人叫起来,她颇为生气的横了何如一眼。
只是夜色昏暗,何如看不清她的脸色。
他轻声对诸晴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我方才想起。”
半夜三更的,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诸晴起身,打算点灯唤芳絮,被何如拦下。
他道:“你且等等,我们悄悄出去。可不能叫他们发现我们去了那里。”
诸晴愣了一下,何如这般说法,表明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个很多人晓得,但不会去的地方。
她一面套着外衣,在昏暗中整理衣衫,一面想着:何如总不会做带自己去勾栏听曲儿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吧?
等她到了地方,才知道何如是能做出更不着调的事情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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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虽冷,却颇为干燥——虽然城名带江,但此地附近却并无大江。
阴风阵阵,从人袖口领口里钻进去。
何如不曾打灯,牵着诸晴在借着月色在林子里钻来钻去。
诸晴不知道他将自己带到了何处,只是高耸的树杈在月光下显出狰狞的姿态,让人无端心慌。
不知走了多久,何如忽然停了下来,道:“就是这里了。”
诸晴向四周望去,黑色崎岖的线条在她的视线里杂乱无章的排列着。
她看向何如,只见何如从兜里掏出什么打开,一点火星子在黑暗里明灭。
——是个火折子。
他对着火折子猛吹一口气,火折子燃起一簇火苗,照的他面上透着暖光。
接着何如伸手在附近用力一挥,火折子刮过的地方带起一阵细风。
忽然,无数蓝绿色的光点随着他的动作亮起,飘荡在树林里。
也是随着何如的这一动作,诸晴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她瞳孔一缩,瞬间失言。
——大大小小的坟包分布在他们周围。
诸晴:......
何如在这晃荡明灭的鬼火中对诸晴道:“神不神奇!厉不厉害!”
诸晴无言以对。
何如又道:“以前这里只有盛夏夜里才有鬼火,后来我发现,晴朗的冬夜里到这里,只要用火折子就能点起鬼火来。”
他说得非常自豪,宛如自己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诸晴依旧沉默。
人家带心仪的姑娘出去,要么去热闹的街头赏花灯,要么在盛夏夜里捉萤火虫,就你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二愣子,大半夜把妻子叫起来,跑别人坟头上点鬼火玩!
“这里是?”诸晴终于开口了。
“乱葬岗啊。”何如天不怕地不怕的说。
诸晴深吸了一口气,说:“咱们快点回去吧。”
“你不看看鬼火吗?”何如问。
看你个大头鬼!
哦不,应该是周围有一圈大头鬼在看这两个大晚上跑乱葬岗点鬼火玩的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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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不知道诸晴怎么忽然生气了,他默不作声的跟着诸晴回家去。
诸晴是打死也想不到,何如能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黏着自己一样。
回了华沅院,诸晴立马找来芳絮,用挂在房门上的艾草藤拍打了全身,又烧了盆桃木炭火全身熏了一遍。
又压着何如这般收拾了一通才放开。
方才的惊吓把诸晴深夜的那点睡意都吓没了。何如围着诸晴一个劲儿的道歉,问他错哪了,他又挠着头,半天说不上个所以然。
诸晴不想和他多说,她半夜被拉起来,只觉得很累,想睡觉去,又觉得心悸。
好不容易熬着有了些困意,还没睡上多久,天就亮了。
诸晴勉强打起精神,收拾齐整,跟着公婆去祠堂拜祖。
一通忙活后,诸晴总算将半夜里那件奇遇抛掷脑后,用过午饭在房里眯了一会儿。
何如委屈的蹲在门口。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坟包嘛,点个鬼火怎么了?
何夫人出来便看见何如这副被抛弃了一般的模样,向他走来,道:“阿晴呢?”
“在休息。”何如答。
何夫人问:“怎么这时候休息了?”
何如想说出昨晚的事情,又想起诸晴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乱葬岗的鬼火可是何如好不容易发现的大宝藏,他除了诸晴谁也没带去看过。
不过他爹娘要是被他带到那里去,不给他打个半死是不可能的。
于是何如说:“昨晚半夜拉阿晴起来玩,她后来睡不着,现在才困了。”
何夫人却想岔了。她以为是另一种半夜的常见玩法,便笑道: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今天还有事情呢,哪有半夜拉人起来的道理?”
何如心想:难怪诸晴生气,应该在第二天无事的时候拉诸晴去的。
只是何夫人想到男女之事,就有些着急子嗣问题。
诸晴过门已经大半年了,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个时间虽不算长,但身体无恙的恩爱夫妻,大多数月便有好消息。
更何况何城虽未明说,但她也从丈夫那里听说了一些消息,有些担心......
这种事不便与儿子说。何夫人看了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孩子,又看了眼西厢房,走回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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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醒来时,芳絮走了过来,小声道:
“夫人请您空时去主屋一趟。”
诸晴颔首,收拾齐整,去了主屋。
何城白日里总要出去应酬,所以主屋常常只有何夫人一人。
但诸晴过去时还是先叫丫鬟前去通报一声,待何夫人请她进去后再进。
何夫人先是和诸晴聊了些家常,只是话里话外总是提到孩子的事情。
诸晴心里已经有了数,面上羞赧着答:
“子嗣乃天命,我也只能尽人事罢了。”
何夫人顿了顿,而后故作平淡的说:“不如再挑个小的,也能侍奉在你身边。”
“何如一贯在外野着,你选一个好的,当是让他多一层牵挂,也能在闺中说说体己话,不必成日里陪我这个老婆子聊天。”
诸晴垂着眼,笑道:“母亲哪里的话,每每与母亲聊完,我都觉得受益颇丰。”
只是漆黑的眸子里并无波澜。
她只觉得肺腑间仿佛被死死攥紧,以至于令人几近作呕。
何夫人没再提这件事,换了话题聊着。
诸晴出了主屋,一面走回西厢房一面沉默。
何夫人虽然没有多提,也没有强制要求诸晴。
但聪明人该明白她的意思,否则拖到后边就不一定是婆媳其乐融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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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下午溜出去同儿时的玩伴小聚一番,晚食后才回了。
诸晴晚上什么都不想吃,坐在里间看书。
何如走进来时诸晴并未抬头,他轻手轻脚的坐下,忽然听见诸晴道:
“我想给你纳一门妾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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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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