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初夏。
白日的余热随晚风褪去,夕阳如薄纱笼上苍穹,整个石圩村皆在环绕的树影里显得尤为宁静,仿佛快要陷入酣睡。
各家屋顶接连升起了炊烟,大伙也都沉心张罗着晚膳,似乎谁也不曾注意,那村口大路上急匆匆闪过的两道人影。
“我说,这沈姑娘真靠谱么?”
问话的是名心气高的少年,他胡乱抹了把汗,十分怀疑地拿眼盯了盯为他带路的老妪。
“哎哟,那可不!”好事的妇人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得天花乱坠,“宏哥儿你在邻乡是不知晓,她娘早前还在的时候,那可是咱们村有名的妙医圣手呢。”
“少来,”赵宏有些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她娘如何我不管,这姑娘年岁才有几何,我可不信她——”
话未说完,赵宏转眼便被老妪引至了一座年久失修的草堂前。
一见到如此破败的景象,他眉头一挑,面色顿黑,“就这儿?”
“是啊。”老妪应得理所当然,旋即又熟稔地上前敲了门,笑道,“沈姑娘,是我,陈二娘。”
“东乡有个娃儿从山上摔伤了腿,就那个赵铁匠家的,哎呦急得嘞,到处找不着大夫,你看方便给去瞧瞧不?”
默待片刻,屋里似乎没什么响动。
“啧,不在就快走,我小弟还等……”赵宏不耐烦地催促着,谁知话还没说完,一声清亮的嗓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
“二娘。”
木门嘎吱一响,一位肩挎药箱的女孩忙不迭从里走出。赵宏偏头一瞧,目光倏然愣住了。
这姑娘身量娇小,面容倒是生得姣好,晧雪般的肌肤衬着一身素淡的蓝白交领袄裙,清丽得似乎教人忘却了这夏日的闷热。
不过她尚未及笄,仍垂着碎羽般的额发,编着小巧的双丫髻,再如何看,也就只是个年幼无知的黄毛丫头,和什么名医全然搭不上边。
这老婆子诓他呢吧?
同女孩对视的一刹那,赵宏不悦地嗤了一声,立即移开了目光。
“哟,敢情你在家呀,可急死我了!”一见到沈青棠,陈二娘立即迎上前,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毕竟这赵铁匠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若是她带这丫头去治好了那赵家小儿的腿,那可定也能顺捞到一笔丰足的油水啊。
沈青棠给邻里医病医惯了,倒是未多加臆测,只笑着抚慰一句,“二娘,你别着急。”
说着,也不多耽搁,立即反身锁起了门。
赵宏心头烦躁,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在一唱一和,膈应得紧。他小弟骨折事大,好歹也要个经验富足的老先生来把着关,让一个破旮旯里的小丫头动手算是什么事?
“啧,”憋了许久的气一触即发,他攥紧拳头,索性直接上前拽起了陈二娘,“走了走了。”
“走?”陈二娘如意算盘才打好便落了空,“哎不是,宏哥儿你等着,这沈姑娘——”
“闭嘴。要你找大夫来接骨,你就拿个野丫头来糊弄我,当谁好骗呢?”赵宏压低了声音在陈二娘耳边斥道,活像捉鸡仔一般将这老妪给提拎走了。
沈青棠:“……”
女孩怔然干笑,看着这场突如起来的口角,一时之间,似乎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唯有刚上好的锁磕了下门板,孤零一声,俞显她处境尴尬。
“哎沈姑娘!你知道那地儿在哪吧?”陈二娘即便被拽走也仍不心死,高声道,“就东头那个赵铁匠家,下了桥第二家!”
“哦,那个赵铁匠家呀。”沈青棠远远应了她一声,似乎对这赵铁匠,倒是还有所耳闻。
见状,陈二娘顿时松下一口气,任凭赵宏拽她远去了,反正小丫头的医术她是不消操心的,只需等待事成便可。
然而,片刻后……
“赵铁匠家?”沈青棠在原地思索片刻,忽然陷入了深深的为难。
这赵铁匠她有所耳闻是不错,可并不曾去踏足拜访过呀。
陈二娘心思算尽,终还是忘却了一件大事——
沈青棠自幼便有路盲之症,走过一遭的路,回来都不定能记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渐渐沉下山脚,凭着四处问路得来的讯息,女孩终是摸索着行至一片陌生的乡野,只不过此处毗邻深山,房屋倒是比较稀疏。
难不成又走错了?
沈青棠回头望了望来时的那座桥,又为难地看了看将黑的天色。
忽然,不知瞥见了什么,她的眸光瞬时亮了——
有人?
她定睛瞧了瞧远处草丛里的那一团白影,险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待小心翼翼地再迈近几步,她才看得更确切了些,而且附近也确实有一座高耸的山崖,坠伤一事似乎也说的通。
可是,这赵家小兄弟摔伤了腿,旁边理当该有亲眷仆从陪同着才对呀,其他人又去了何处?
沈青棠心存疑虑,一边四处探望着,一边又试着去轻轻拨开了草丛,“小兄弟,那个,我听你家里说……”
野草如帘展开,一张俊秀极甚的面孔,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沈青棠的视线。
她微微愣了片刻,霎时惊得失语了——
此处躺着的并非稚童,而是一个身量体型都较她要高大许多的少年郎!
他只着一身素白的单衣,尚处在昏迷之中,身上遍布着骇人之伤,尤其左肩还被大片乌血浸染,看模样应当是中了毒,连嘴唇都已然干裂得发了紫。
虽说他整个人皆蜷缩着,可沈青棠粗看下来,他身量极高,模样似乎比赵宏还要年长,不出差错,应当有十七八岁了。
可沈青棠从未在村里见过他,而且,如他这般气质不凡还身穿锦锻的,似乎也不是经久居于乡野之人。
还有他这身稀罕之伤,苍天,得是什么来头的人才会受这般狠辣的剑伤、刺伤,还有剧毒……
沈青棠吓得一把合上了草丛,紧张地四下望了一番,生怕有什么凶徒仍潜伏在周遭,心里颇有些不踏实。
可在跑与不跑之间犹豫了片刻后,她仍是没忍住探过草丛,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那少年的伤势。
眉峰隽秀,鼻宇山耸,分明是清俊风逸的面容,可惜却苍白如缟,连指尖也渐渐开始泛了黑,想来该是身上的毒已发了有些时辰,只怕多耽误一刻都有性命之虞。
沈青棠为难蹙眉,踟蹰了好一会,终究还是锤定掌心,将这来历不明的少年朝隐蔽之所挪了挪,立即解下药箱在他身旁跪坐了下来。
医者仁心,见到了怎有不救之理?
她绝对不是瞧他生得俊朗,觉得可惜才出手相助的。
女孩勉力平下惊慌的思绪,探上少年的衣领,正打算揭开衣物,看他肩上的伤口溃烂得如何。谁知才刚掀动衣角,一块乌金色的牌子便从他胸口陡然滑落了下来。
她神色微动,顺手拾来瞧了瞧。这牌子的用料与做工皆不凡,边缘还巧缀了飞鱼花纹,模模糊糊的,倒是勉强能看出来中间刻了个“魏”字。
难不成姓魏?
沈青棠立即在脑海里盘算起了村中是否有姓魏的乡民,说不定这少年兴是从外返乡探亲的,只不过在路上时不幸遭遇了贼匪。
许是看牌子看得太过入神,小姑娘竟不曾发现,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年,此刻竟悄然睁开了眼睛,甚至还以一种警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啪嗒——”
久处昏迷的少年突然紧攥住她的手臂,猛地坐起了身,那无异于诈尸一般的惊悚,几乎令沈青棠全身的汗毛都瞬间竖了起来。
她吓得倒抽了口气,身子一缩,直接松掉了手里拿着的牌子。
面无血色的少年紧钳住她的右臂,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透着危险的锋芒,好似一柄看不见的刀,直架在她的脖颈,威逼得她几欲窒息。
沈青棠惊慌地吞了口唾沫,心想莫非是她方才翻看这少年的私物,教他误以为自己是要行窃,所以才这么紧张地惊坐起来了?
“对、对不起啊……”她语塞半晌,怯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满是歉意的笑容,“我、我不是要动你东西,我是……”
女孩的紧张和局促尽数落入了少年的视线,他盯着她一动不动,漆黑的眼眸仿若一潭死水,就那样阴冷地打量着她,像极了伺机扑出利爪的恶兽。
不知不觉间,无边的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霞光,整个天地皆在此刻陷入了昏暗。
少年的耳畔嗡嗡作响,倏然一阵眩晕,连女孩的话也没听清,便脱力地垂下眼皮,重重砸进了她的怀里。
推下本古言《太傅又如何》
桀骜难驯天子&清雅俏然太傅 真香打脸
十二岁时堂兄驾崩,正于京外恣意溜马的梁肃,一夜间便被擒入皇城,登上了未曾料及的金銮殿。
望着如此森严的牢笼,他晦气得心堵:什么傀儡天子,他才不乐得当。
一身不驯的少年难服管束,可最先灭他焰气的,竟是位虚长他半岁的女孩——新任太傅宋知斐。
“小王爷,这世间有人坐享珍馐,却嗤之不顾。”
她温然一笑,将碗筹推至了倔犟绝食的少年面前,“可有的小马驹,孤滞在外,至今还未曾饱腹过呢,算不算得苦乐不均?”
梁肃愕然抬眼,没料到面相如此温善的姑娘,竟还会趁火打劫,挟人爱马相逼。
少年没好气地夺过了饭碗,心中却暗忖:
登基大典?
呵,何时即位?他可将这包藏祸心的太傅往死里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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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梁肃亲政,在朝堂上日日顶撞宋知斐,扫得她颜面尽失。
就在百官忧心宋知斐的仕途时,他们的皇帝陛下,夜里却将人狠狠压在了书案之上。
书折中的女子发丝微乱,理智却未乱。
“陛下自重。”她偏过头,一贯含笑的柳眉微微蹙起,已然有些羞恼,“臣不愿……”
“不愿?”梁肃冷笑一声,扳过她的粉颊,欺身上前,质问道, “那太傅当堂启奏,要朕扩充后宫,娶什么张家女王家女之时,可曾问过朕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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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救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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