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双毁对狙

深夜,地方派出所,夜班民警正在做笔录,给聚众斗殴的不良少年家里打电话,通知领人。

家长到了以后,尖叫、咆哮还有冷言冷语弥漫成黑烟,这个小屋仿佛捂着耳朵摇着头,消化身体里的乌烟瘴气。

唯独一个少年很沉默。

他个子最高,除了校服之外,发型做派异常成熟,像年纪最大的;但看身份证时,民警简直惊掉了下巴,他比在场任何一个都小。蹲在派出所地上,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拿烟抽,烟盒打火机一律没收。民警给他父母打电话,都不来,母亲在国外,父亲管理公司没空。

他无所谓地坐在地上,两腿大开,膝盖直立,该写的检讨上一个字没有。滋事作乱的往往是这种孩子,没人教没人管,缺乏判断能力,冲动鲁莽。

民警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你家还有什么人?”

“没人。”

“没人我就把你拘留了。”其实这次斗殴伤害性不大,他又是年纪最小的,家长领回去批评教育就结了,这话只是拿来吓唬他。

“行啊。”男生懒懒倚着墙,目光无所谓地游移。

民警无奈地咂了下嘴,正在此时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其实并不突兀的。屋子里闹成一片,谩骂哭泣的音量都盖过铃声,处理纠纷的父子、母子喋喋不休。贺语宙之所以觉得突兀,是因为最近会给他打电话的人都挤在毒气室一般的派出所。而那个铃声,是他单独设给一个人的。

他愣住了。

民警不允许他起身,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啊我的星星”。

这么暧昧的名字,也许是女朋友。现在的孩子早熟,幼儿园就懂得谈恋爱。

但是民警错了,他听到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于是问:“你是号主的什么人?”

那边传回来的说法,贺语宙实在听不清。但很快,民警向他说明了贺语宙滋事斗殴正在派出所接受问询的事,那边说了什么,民警连声说“可以”。

“把电话给我!”贺语宙伸手要夺。

“蹲好了!”民警厉声道,手机放回原处,“你哥哥一会儿来接你。”

“他说是我哥哥?”

“他不是你哥吗?你有哥哥为什么不打电话?”

贺语宙冷冷地“哼”了一声。

能接吻的哥哥,有意思吧?

万子星很快就到了,他推开警察局门的时候,这个乌漆漆的小屋明净起来。其他家长也暂停说话。

万子星穿着运动服,额头脖颈敷着一层晶莹的汗,神色纯良,说话礼貌。最跋扈恶劣的肇事者被长相最乖的认领了。

民警看见万子星也愣了一下,打量说:“你真是哥哥?”

万子星出示身份证,虽然年龄大点,也不过才高一。

“签字把人领走,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

“是是是,不好意思。”

贺语宙见他来,反而由平静变得急躁,怀怒而发不出来。但他一刻不离地看着万子星,把对方所有动作表情都印在瞳孔里。

万子星来到他面前:“走吧。”当着派出所那么多人,万子星只有道歉,跟民警、跟打架的人、跟家属,头点了几十回快掉了,终于把他少不更事的弟弟领走。

至于教训?没有教训。

他们一路无话,登上利顺德的电梯时,两人都想到曾经发生在电梯里的事,万子星有些畏缩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贺语宙却按捺不住,他活作出来满身的刀子,自己已经不感觉疼了,但想把刀子顶出来,全数插别人身上。

“你充什么好人?哥哥?亏你说得出口。”

万子星只敢从电梯镜面看他,即便如此那种凌厉的视线还是让他莫名低了一头,“贺语宙,我们之间没什么……”

他想说“没什么过节”,但贺语宙仅听了前半句,理解成另外的意思,直接发飙。

“没什么!对!能有什么?你伸舌头时怎么没把自己咬死,还是你就喜欢亲弟弟?”

万子星脸色刷白,针锋相对地说:“是我先亲的吗?”

“不是。”贺语宙冷峻犀利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哪个自称哥哥的人先勾住我脖子,然后翻脸不认人的!”

电梯盛着盈满的怒气,一路颠簸停在了贺语宙的楼层,男生一手插着口袋,大摆臂冲进楼道,刷卡进门格外流利。万子星紧跟着他挤进了门。

贺语宙怒不可遏,甩手脱了外套和校服扔在地上,里衣的领口敞开,回身把万子星按在门上。

困兽抵死的对抗与撕咬,暴虐的流血中却想要融入对方。这是贺语宙的第三次,万子星记忆中的第二次,触感再柔软却压不下内心的苦涩。

越吻越痛。

万子星过了酥麻的劲儿,理智占了上风,开始左躲右闪,“停下,解决不完之前的事就不亲……”

贺语宙抬头呼吸了一口,“你特么不让亲就滚!”他埋头行凶,滋味攫取够了,猛地把门打开,要把衣服揉得不成样子的万子星扔出去。

艹,拿人当抹布,用完就扔。

万子星一记头槌把他撞回去,两人都有点缺氧,激烈的一撞让两人更是头昏脑胀,万子星趁机把门关上了。

这一屋的生生死死,不必演戏,像海河边那两个夜晚,只属于他们二人。

“先删人是我不对,但我那时是想让彼此冷静一下,我原本就打算再加回来。”万子星马上开口,因为他发现不抢着说就永远轮不到他发言,“可你呢?你混成那样!你至少谈了五个女朋友!你凭什么再碰我?”

“你不想被碰你滚啊!我求你来了?你不要我还不允许我找别人吗?我乐意跟谁谈就跟谁谈!”贺语宙抄起什么直接往地上砸,双目猩红,眼白里的血丝可怕地散布,“你说你宁愿从不认识我,你亲口说的!我记你一辈子,万子星!”

“我那是……”

“艹了,你特么不也找女朋友吗?”贺语宙阴枭地点头,想起什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把他那只小黄人举高了扔到地上,不过砸玩偶不像砸杯子碟子有回响,小黄人无声落地,笑容带着拧巴滚了一圈。

贺语宙指着万子星:“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讨好女朋友!我特么烧了也不成全你,你给我拿回来!”

“常纾是我姐姐!”

“你特么还说我是你弟弟呢!”贺语宙喊得歇斯底里,“万子星,我一而再再而三,忍你忍得够了!我碰你抱你跟你牵手的时候,你不也享受吗?你装什么?”

“我忍得比你多!”万子星同样怒气冲天,“常纾真是我姐姐,我没亲过任何人,除了你!你敢说你只有我吗?你敢发誓吗?”

贺语宙剧烈地喘息,这一句他反驳不了,但他的痛苦更甚,他搜肠刮肚地要在嘴上赢过万子星,热血呼呼往脑子里冲,他几乎很难思考,于是两只手烦躁地扯住了头发。

万子星乘胜追击,可每说一个字,贺语宙的刀子就插进他脏腑,不仅沾血带肉,还每个字都泛酸,“你找女朋友跟我炫耀,说我没意思,这都是你说的!”

贺语宙的耳边骤然安静,听见自己的声音卑怯地问:为什么刀子插给别人,自己还是会疼?

这怎么算清,谁亏欠谁更多?

也许算清的时候就该道别了。

他们像炮弹用尽了的残兵,伤痕累累地在屋子两端,死撑不倒,但不是争胜,而是争着成为占理最多、受伤最多的弱者。这种没面子的角色清醒的时候、当着人的时候是绝对不认的,甚至就在只有两人的私下时刻也不敢认。

因为一旦认了,就是大张旗鼓地表明:弱者即使被为所欲为,他也不舍得离开。

可他们都满腹委屈,所以争抢这张最差的牌来行使权利,企图唤回一点怜悯和爱。两个人捂着脸,各自朝向一处,最终决战只在于谁先投诚。

万子星有气无力地说:“贺语宙,我不想失去你,如果你也如此,跟所有女朋友分手,从今以后我陪你。”

贺语宙闷着头,不声不响。

“我确实没什么滋味。”万子星等了许久,久到失去希望,他苦笑着转过身,“即便做不成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跟一个女孩认真谈,也学习,也生活。”

他拉开门,身影疲乏,从这场硝烟杀戮里卷着白旗退场,周身百骸真是没一处有力气。

“你从这个门出去,我跟你老死不往来。”贺语宙厉声道,杂七杂八的东西像空中投弹一样在万子星身边炸开,也看不出是什么,因为落地摔得粉碎。

他的眼神真像痛恨极了自己,扔的也都是能伤人的东西,距离不远,凭他投篮的准头是可以砸中自己的,但是都偏了。

大概他并不想伤害自己,纯粹是讨厌,想让自己赶快消失。

万子星连拉开门都蓄了半天力气,飘着移动到门口。突然身上受力,万子星一下子跪在地上,重型炮弹击中他。

贺语宙从身后抱着,两条铁臂缠得像千万条藤蔓那样死,还要把万子星的五脏六腑掏出来那样。

两人疼得同时闷哼。

“不要走。”像迷失在深海的水母,一蜷一伸颤抖地游动,声音中了毒。贺语宙一沾上他的身体,再也不能放手,将冷透的自己埋在暖和的体温里。

“我跟她们只是普通关系,我会断得很干净的;我会听课、守纪律,所有考试都好好答。我可以很听话的,求求你不要走。”滚烫的眼泪流到万子星脖颈里,烧成烙印,“我只喜欢你,你不要相信我之前的话,求求你忘了吧,我求你忘了……”

万子星转过身,讶异地注视着他突然放低的姿态。

“你不要走,想想我的好,行吗?”

万子星舒了口气,同样满脸泪痕地把他盛在怀里,“好,我们都把气话忘了,重新开始。”

“从'贺语宙,我喜欢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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