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组画的内容留兰很熟悉，是中央学院的景色，有她走过的小路，校园里的雕像，还有间湖岸边的风景。
露天景色虽然因为天色终年黑暗而光线暗淡，但笔触却很轻盈，光打在画中某一处，格外有生机。
她盯着间湖那张画看，越看越觉得右下角的小云狮兽很眼熟，尤其是它头顶的一撮黑毛，简直一模一样。
留兰指着那幅画，问他：“这是学院的间湖吧？”
“对。”
“你当时是和林晌教授一起去写生的吗？”
普林并不意外她会认出来这个地点，但她竟然会觉得这是他和林晌一起去的？
“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看这右下角的小云狮兽，和林晌教授养的那只好像。”
普林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是吗？他的云狮现在应该长很大了吧。”
“是啊，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已经和我大腿差不多高了。”
“它一定长得很好。”
“是，它很可爱，毛发油亮，性格也亲人。林教授曾经把它带到办公室来，我们开会时它就趴在门口安静听着。”说起学院的事，留兰不免有些怀念和怅惘，“不过……它在我离校前的一周死了。”
普林抬眼：“怎么死的？”
“生病死的。”
普林“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起小云狮，只是沉默着陪她看画，偶尔讲解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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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兰在书房里停留了很久，她一心两用地听着普林介绍，目光时不时从画作离开，落在普林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上。
那影子随着普林的动作而摇曳，仿佛也在诉说着什么。
她注意到普林在聊到画时，脸上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满足，仿佛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他们围绕着墙壁逛完一周，留兰知道是时候告辞了。
她主动提出告别，还不忘记趁机预约下一次见面。
——否则按照普林这几天不露面的架势，别说他们住在不同的楼里，恐怕他们即使住在一栋楼里，也能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次。
“侯爵，午餐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明天或许有时间吗，能否陪我在庄园里逛一逛？”
普林觉得今天相处还算愉悦，留兰不再像昨晚的新婚夜，有某个瞬间会让他联想到他的母亲。
他放松了许多，并且意外地觉得和她相处时很是舒服。
大概是因为她不了解他，所以不会对他侧目，又因为不熟悉，分寸拿捏得刚好。
她不像仆从们伏底做小，恐惧着他，也不像属臣们，明面上尊重他，暗地里却看不起他，更不会像母亲，打着爱的旗号无孔不入地控制他。
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是寻常人，就像他当年刚刚进入中央学院一样，同学会客气地和他接触，和他交流无关私人的话题，受到冒犯会明确表示不满，但并不会揪着不放。
他当时似乎还挺喜欢交朋友的，连续几天高强度社交也欣然接受。
可现在不同了。
他需要独处。
“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去。”
“为什么呀？你是需要办公吗？”留兰故作失望地问道。
普林摇摇头：“我想画画。”
“这样呀。”留兰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辞，“我理解，创作确实是需要独立的空间。那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多一些相处时间。”
“毕竟新婚，总需要培养感情。”她坦率地表明想法，又玩笑般搬出乔莱夫人，轻飘飘地压他，“今早乔莱夫人还让我多主动呢。”
普林含含糊糊：“可能要两天吧。”
留兰没有在意普林的话中是否带有敷衍的成分，她直接擅自决定了时间：“那我们两天后见。”
普林说的两天实则是个虚词，但她都已经自顾自确定下来，他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费神，就算掰扯，也不过是一天两天的事罢了。
他于是提出别的要求：“我不想出去。”
留兰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那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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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但庄园的路上却路灯通明，照亮归人的路途。
留兰站在窗前，目光穿过窗棂，投向那条她来时的小径。
“边旷，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留兰眉头紧锁，“这个领地不比留家的小，而且发达程度也高，按理来说普林应该忙得团团转，总不能比我大哥清闲太多。”
边旷在她肩膀披上薄毯，为她提供他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今天早晨你们用餐结束后，乔莱夫人倒是和几个属臣一起坐车离开了。婚礼前的几天，她也频繁出门，在庄园里几乎见不到她的身影。先来的仆从说，之前经常有属臣到庄园来，没有到侯爵居住的主楼，而是直奔乔莱夫人的居所。”
留兰整理了一下薄毯，转过身看边旷：“二哥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我，切记和乔莱夫人好好相处。”
她当时并未领会其深意，只是单纯地以为他这句话是出于对女性出嫁后要讨好丈夫和母亲的常见想法。可现在回顾起来，他那句叮嘱似乎蕴藏着更深的意图。
留兰沉吟片刻：“这庄园还真是……只是表面上看着平静如水。乔莱夫人，或许才是这背后真正的掌舵人。”
结合留云的话，之前在接风宴和婚宴上属臣们的态度，乔莱的忙碌，普林的清闲以及他的态度，线索汇集起来太过明显，再不可能的事情，也只能是真相。
边旷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侯爵可能被彻底架空了。”
“只是现在见不到乔莱夫人，也只能暂且抓着普林侯爵。”
“我可不希望在这个庄园里活成边缘人，谁都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就像完婚以前，她的仆从不被允许进入侯爵夫人的空间，提前按照她的习惯布置。
明明知道边旷是她极其重视的贴身仆从，也不由分说地禁止他在婚礼当天出现。
边旷没再发表意见。
他知道，留兰喜欢找他说话，有时候并不是要让他给反馈，只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人倾听她，让她能在言语中捋清思绪。
他再了解留兰不过了，看起来万事无所谓，可实际上聪明又敏锐。他想，如果她真的决意要做什么事情，她总是能做成的。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如果说是乔莱夫人夺权，在有一个成年男性掌权人的情况下，贵族属臣们怎么会支持她？普林看起来也不像一个草包。”
边旷一向是一个称职的倾听者和保密者。等她因为想不通沉默下来，边旷才问：“要出去走走吗？既然现在暂时做不了什么，那多看一看、听一听，总会有答案的。”
留兰从思绪中抽离，点点头：“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