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天青色渐起,透过窗纸透射屋中,毕仁缓缓睁开眼。

对,这个女魔头竟然在满是鲜血的屋中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程家三人心中吐槽的同时不免惊惧,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他们家这是娶进来一个活阎王!

毕仁活动活动筋骨,还抻了一个懒腰,袖口随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恶鬼。

纵然他们没见过毕仁杀人,何家兄弟还是自家人动的手,但三人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个女人淡定围观的样子比动手的还可怕。

是问哪个正常人会在一旁观摩别人行凶,又谁会在死过人的房子里安然入睡,还与尸体共处一室。

也许是源于人类天生的直觉,规避风险是所有动物本能。

毕仁做完了一些热身动作,扭头询问:“你们睡得好吗?”

三人:……谁能在有尸体还满是血腥味的屋里睡得着?!

除了你,还有谁?

程母现在是怕了这个儿媳妇,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让儿子娶这个女人进门。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程家只能捏着鼻子暂时认下这个疯子,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摆脱。

程母讪笑着接话:“睡,睡得不错,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和程拓,一字一句开口:“当然是算算咱们之间的账喽。”

“我慈爱的婆婆,还有正直的夫君。”

程母&程拓:!!

什么意思?她知道了!

程闻音:啊,还好没点到自己的名字,总感觉现在的大嫂怪怪地。

可怕!

毕仁从被面上撕下来一块布料,用它垫着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那把凶器,上面的血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牢牢的黏在手柄上面。

有点恶心。不过不要紧,能用就好。

她淡定把短刃递向程家母子:“你们这是第二次算计我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留什么?难道还想让他们赔命么?

她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再说,这次有事的又不是她?

自己一个当婆母/夫君的都没计较,毕氏怎么还揪着不放!

原本的心虚在反复的自我开解中慢慢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被毕仁不知好歹咄咄相逼而激起的怨恨。

毕仁打过他们又怎样?自己一家子还杀过人呢!

程母隐晦和儿子对视,读懂了彼此的心声。

这个毕仁看见了他们一家杀人的全过程,就算她今天不告密,事情也遮掩不住了。

那帮官差说不定也遭遇了不测,毕氏这贱人的奸夫(贾二)估计也活不了。

与其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被何家人还有村里人围攻丢掉性命,不如把事情都推到毕仁身上,一不做二不休……

求生的本能促使程家母子在这一刻心有灵犀,心底里那一丝对毕仁的惧怕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程母不自然的讪笑,接过毕仁手中的刀,而后猛然扑向她。

程拓也当仁不让,比刚才杀何二的时候反应快了不少。

他们二人想像不久之前那样故技重施。

程闻音早在刚才就预感到了要发生的事,此时看着已经上手的母亲和兄长,她捂着嘴后退了一步,后背死死抵在门上。

动手的流程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一个程闻音。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他们的想法注定会被打破。

毕仁看着扑过来的两人,眼中带笑:终于来了啊。

原本她还在想,这程家人激一激会怎样?是毫不挣扎束手就擒还是会奋起反抗?

显然他们选择了后者。

不过不论他们怎么选,结果都一样,在毕仁眼里都是菜鸡。

空手夺刃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一如他们看不清面前这个被袭杀还嘴角微勾的女人。

啊啊啊!!!

啊!!!

前者是被剁掉鸡爪的老菜鸡,后者是被匕首钉穿脚掌的大菜鸡。

程母右手捂着被一刀切的左手腕哀嚎痛哭。

程拓看着被一刀钉穿的右脚掌呜嗷叫喊。

程闻音则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被削飞的断手,还有兄长仍被钉在原地不动的右脚,她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瑟瑟发抖。

“我,我……嫂子我没有……”

毕仁:“嗯,我知道。”

她知道?她说她知道!

程闻音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昨晚拦了母亲那一下,否则现在断手或者断脚的就是自己了。

不,如果母亲和兄长昨夜不是被何家兄弟打断,那么,他们仨也许早就死在了那二人前面。

程母早已疼晕了过去,徒留程拓在原地呜呜呜。他想动手拔出那把刀,可他一动就疼的厉害,而且这刀似乎已经嵌入了地面,拔了一次竟然没拔起来。疼得他不敢再试。

毕仁到底是心善,走上前安慰他:“我来帮你,忍一下就好了……”

“啊啊啊!!”

这无异于又一次凌迟,程拓感觉自己的脚趾已经没了!

毕仁对着程拓感叹:“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受罪,要不……”

程闻音突然爬过来打断了毕仁接下来的话,她砰砰磕头,哭着祈求毕仁:“嫂子,他们知道错了!他们昨晚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保证他们今后一定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绝不会再犯!”

毕仁盯着她看,一秒,两秒……

这眼神无异于寒风刮骨。

程闻音再次鼓起勇气,轻轻的扯了一下毕仁的裙摆,颤抖着嘴唇:“嫂子,我求求你!”

“你保证?”

“我保证。”程闻音点头如捣蒜,举起右手发誓。

毕仁:“那下次再犯我可就找你了啊。”保人连坐制,她也入乡随俗一把。

程闻音浑身一个激灵,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管住母亲和兄长,以防他们作死连累了自己。

东厢房这番动静,又是嚎又是叫,何家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其实这个时间何家老两口早就醒了,不过是在屋里没出去罢了。

何婆子与老伴儿说:“那边有动静了,你听到了没有?”

叫那么大声,咋可能听不到?

何里正:“嗯,反正不是咱家老大跟老二。”

何婆子:“是那家的老娘和兄长醒了吧,哎,也该知道了。”

何里正推了老婆子一把,“咱也别在这屋里墨迹了,反正事也办完了。那家人要是懂事,就留在村里当个亲戚处着。要是……直接都给虎子他们送去。”

何婆子:“那帮官爷呢?”

何里正:“都送走,趁着还新鲜。还有那些老老少少挑听话的留下来,其它的也一起,咱们村里可养不了这么多人。”

昨个儿刚壮怀激烈反了朝廷的一帮人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对老夫妻闲话间轻描淡写定了生死。

出屋查看情况的老夫妻正巧与出来打水洗手的毕仁撞个正着。

借着清晨的微光,何婆子觉得这小媳妇更耐看了几分,就像是吃饱喝足了一样容光焕发。

到底是经过事的妇人,竟然不吵不闹。

随后从东厢出来的是程闻音,她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衣裙上还有被溅到的点点血迹。

这一切都与何家老夫妻想象的受害者形象相符。

何婆子眼神微妙,以为自己赌对了,还真给二儿子捞着一个黄花大闺女。

她笑眯眯上前,观察着程闻音的面色开口询问:“昨晚睡得好么?”

这句话很耳熟,不久之前刚听到过。

程闻音面色有些古怪,不由得往毕仁那边看去,而后转过头,微笑。

何婆子虽然觉得这姊妹俩都怪怪地,但也不妨碍她白捡了一个儿媳妇的雀跃心情。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再次开口,就见东厢房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正是相互扶持的缺手断脚二人组。

纵然程闻音已经给他们包扎过,也遮掩不了他们二人一身的血迹斑斑。

何婆子脸色一变,暗自恼怒俩儿子怎么办的事,搞出这么大阵仗。

她顶着程家三人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不免有些心里发毛。心底埋怨儿子不会办事,至少得把人捆起来啊。

真是的,一见女人就脑子不够用,也不知道像谁。

何婆子着急查看俩儿子的状况,就越过三人直接进了东厢。也许是得手的次数太多,何家人默认只能是自家给他人造成伤害,从未考虑过会被反噬。

就好比何家老两口看见程家母子二人均受了伤,也按照惯例以为,他们是因为反抗或阻止,才被老大老二打伤的。

如果换做旁人,第一时间就会反应是不是双方发生了互殴。

何婆子毫无戒心,就如昨天的程家三口。她前脚刚进门,后脚程母和程拓就转身跟上。

程闻音有些不放心刚受过伤的母亲和兄长,以眼神询问毕仁,后者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跟上。

何婆子还没靠近里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她只以为是因为那对母子。等到看见屋内的惨状,何婆子一时惊惧之下就想张口嚎叫。

她的儿啊!!

奈何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嘴巴像一条缺氧的鱼。

勉强能发出“嗬嗬”这种毫无意义的声线。

程家三人一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捆手的捆手。

一夜之间,业务更多了几分熟练。像一支训练有素的绑匪队伍。

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院里迟迟不见老伴儿出来的何里正有些察觉出不对了。

老伴儿进去了有一会儿,儿子们也不见动静,而且跟进屋里的那三个人也没见出来。

不好!大意了!

何里正足尖微动,一边观察着唯一留在院里的女人,一边往门口移。

一步、两步、三步……

“你要去哪?”

与之话音一同落地的是一把斧子,正正好好砸在何里正脚前,差一点就削断了他的脚掌。

“啊!”

“嘘。”毕仁一只手指竖在唇前:“别动,别出声,否则送你下地狱哦。”

嘎吱。

毕仁扭头,是西厢房门扇开合发出的声音。

咦,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呢。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怪异的语调犹如鬼魅的低吟,吓得何大媳妇一屁股滑坐在门后。

娘呀!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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