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刀冢仔仔细细搜完,果然一无所获。
回程时,尹云晖和缪远又吵了架。缪远指责尹云晖消极怠工,后者讥讽缪远是在砸自己的脚。于慕清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让尹云晖为杨雁歌引路去药谷,自己则和缪远收拾行囊,次日就去楚陵查探,免得二人互相看不顺眼。
这安排得到了二人的同意,但于慕清也有私心。
得知于慕清和缪远是一对小情侣后,杨雁歌好奇地围着于慕清转来转去,仿佛在看稀世奇珍。
“真的假的?”她兴致勃勃地问,“于姐姐,你为什么会喜欢方块脸呀,他对你很好么?”
于慕清红着脸摆手,“这些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经常一起执行任务,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杨雁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小二满脸喜色地唤了一声,“姑娘,那位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惊喜,就等您下去呢。”
原来今天是于慕清的生辰,缪远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嘱咐小二煮好了长寿面,在桌旁等她。
他们并不希望声张,两人面对面坐着,没什么闹哄哄的场面,于慕清却红着脸,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杨雁歌趴在二楼的栏杆旁,撑着脸好奇地看着。
不多时,尹云晖也来了。
他原想讨些热水,见杨雁歌看得津津有味,也低头看了一眼。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路上,他也没少见两人找机会单独聊天。
但他不知不觉就立在了杨雁歌旁边,听她笑道:“他们好甜蜜呀。”
“嗯。”
“难怪他们把你支开,自个儿去楚陵。哎,你跟了他们一路,打听到了不少故事吧?”
“我不太关注这些。”尹云晖道,“任务是任务,他们的私事和我没关系。”
杨雁歌翻了个身,背靠着栏杆,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尹云晖,“你难道从没想过这档子事儿?”
尹云晖觉得很奇怪,“你难道会每天都想这些吗?”
杨雁歌笑了。
她单手撑住脑袋,歪着头看他,“我就不一样了。我特别需要别人的喜欢,哪怕我不喜欢任何人,也要让别人都喜欢我。”
说话时,杨雁歌丝毫不觉得尴尬,笑容甚至是骄傲的,仿佛不是在谈论什么让人害羞的事情,而是在炫耀自己的勋章。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杨雁歌挑着眉,“我这么厉害,自然招人喜欢。有人觉得我有个性,有人觉得我说话精辟,还有人觉得我能搞到钱。而且……”
她左右看了看,既小声又得意地对尹云晖道:“我要的不仅仅是喜欢,是他们按照我的设想,一点点掉入圈套的喜欢。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靠得极近。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笑容狡黠,像是在游说他去做什么坏事,“是人就会有在意的东西。他们在意的事,我都能看出来。”
“比如呢?”尹云晖边听边想,也不知不觉靠近了些。
杨雁歌忽然道:“你说一个人忽然更名换姓,还不肯将真面目示人,会是为了什么?”
尹云晖蓦地转头。
察觉到杨雁歌了然的眼神后,他才明白,她是故意抛出这句话看他反应的。
三年已过,他的声音有了变化,身高也高了些,能注意到的习惯全都改掉了,但不保证杨雁歌看不出自己。
她肯定会起疑。只是目前,尹云晖已因少侠榜的事情深陷自卑之中。他希望“唐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至于这个平平无奇的尹云晖,若能在少侠榜上出彩,再告诉她身份吧。
他反问:“你说一个人不肯解释'活不过二十岁'的传言,靠旁人的喜欢获得安全感,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楼下的于慕清和缪远忽然站了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正对上楼上的杨、尹二人。
杨雁歌没注意到这目光,玩弄着垂落的发丝,慢慢敛起笑,“谁说我是想要获得安全感了?我是单纯的坏,单纯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罢了。”
“是嘛?”尹云晖反问道,“我听阿云说你会散尽钱财去帮人,若你真的只在乎感情的话,被柳凌州背叛的时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要的不是感情,是你的命。”
“云晖。”于慕清以为二人吵了起来,连忙喝止了他,满含歉意朝杨雁歌道:“他总是这样,阿雁不要介意啊。”
缪远也抱着胳膊道:“你怎么逢谁都要贬损几句,非惹人不高兴才满意?”
尹云晖本来没什么情绪,一听二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话,头一扭,一声不吭地就要走,却被杨雁歌拦住了路。
她仿佛不在意尹云晖说了什么,“把手拿出来。”
而后将一颗包好的方糖放在他手心,朝于慕清和缪远盈盈一笑,“我们在聊去药谷的计划呢,还得麻烦尹小哥想办法啦。我也没有其他东西,这枚方糖是今天才买的,尹小哥赏脸收下吧?”
尹云晖不喜欢吃糖。
糖入口中,会叫喉中黏黏腻腻的,说话都说不明白。他不喜欢那种感觉,更害怕吃多了甜食会影响自己的状态,每年过节,小孩子们抢着分麻糖时,他便吃些葵花子了事。
看着杨雁歌一脸期待的眼神,他仿似要证明自己不是唐暄一般,撕开糖衣,当着她的面将糖塞入口中,“多谢。”
而后转过身,紧皱着眉梗着脖子,一嚼不嚼地将糖咽下去了。
…………
安排尹云晖护送杨雁歌,也不全然出自于慕清的私心。
尹云晖是三人中最稳妥的一个,必须得盘算好利弊,析出最周全的计划。今早怀山弟子虽离开了剑门村,但杨雁歌的身份毕竟不一般,谁都不知经由怀山、药谷与水月宫那片“三合交界”时,是否会出问题。
“三合交界”处尽是深山,以北为药谷,以东为怀山派,以南为水月宫。这里地势与人情都十分复杂,为了这交界,三派没少争执过。
原本,怀山派打算把“三合交界”归为己有,但水月宫觊觎山中毒虫,药谷亦需要山上药材,争到最后,竟变成了一处“三不管”、又“三派不能管”的地方。
所谓“三不管”,是说此地深山重重,山匪又与三派勾结,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三派不能管”,是说此地的山匪往往有两幅以上的面孔,不慎得罪后,可能就是招惹了某个门派的利益。
偏偏,怀山与药谷以山为阻隔,若想尽快去天音宗,只能经由这处地方。
次日离开时,于慕清还在不停地向尹云晖确认计划。
“这附近最大的城池名为锦官城,去那里只能坐牛车。但从锦官城至药谷主城平墨城之间,有驿馆的马可以租赁,行途会快很多。”尹云晖道,“我已经联系好了运送牛车的人家,最快明日就可以出发。”
“你做事稳妥,但那里确实危险。”于慕清低声道,“倘若遇到问题,一定备好纸笔,记得向沈公子写信。他说会启程去边界接应,那些人再怎么猖狂,也要顾及沈公子脸面。”
尹云晖点头应了。
于慕清又朝远处看了看,“杨姑娘一早就出来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也罢,我们先启程了,你们多保重。”
等二人走远后,尹云晖开始在村中找寻杨雁歌。
剑门村还是他熟悉的模样,有几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如今还是破破烂烂的。他这些年挣了些闲钱,交给村人一些,让他们好好修缮一下。听村人一口一个“大侠”地感激自己,尹云晖只觉感慨万千。
他何德何能算是大侠呢?天音宗的身份,也只是个皮囊罢了。
将村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杨雁歌。却在经过剑庄时,被阿云喊住:“大侠!”
从第一眼见尹云晖时起,阿云就觉得他亲切,此时一脸忧虑地跑过来,“大侠,你可不可以随我去河边看看啊?刚刚见柳庄主追着老大离开,我怕会出事。”
两人一路抵至河边,却见两人面对面而立,杨雁歌倚在一株柳树旁,百无聊赖地揪了根草编织着兔子,柳凌州围着她转来转去,不知说什么。
二人一靠近,便听杨雁歌道:“你去不去怀山派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原来昨日与杨雁歌争执后,柳凌州虽因莫名其妙的挨打生气,又听闻杨雁歌要去天音宗,又惊又急,一定要找她说个明白。
被怀山派莫名其妙利用,又莫名其妙被抛弃后,柳凌州再傻,也看得出来杨雁歌是为了和怀山作对。
但他能怎么办?怀山派倒是仍给了他一个入宗门的机会,这两宗门水火不容,他岂不是会和杨雁歌永远分别了?
不行,他再没见过比杨雁歌更好的姑娘,他柳少爷这辈子总得成亲吧。就算她一直讨厌自己,也比走到兵刃相向的那一步要好。
“可是我喜欢你。”柳凌州说得万分诚恳,“阿雁,你也许已经忘了,但是十年前的时候,你曾经为了捡回我的风筝滑下山坡,从那时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杨雁歌听得一脸烦躁:什么时候的事儿?她小时候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早习惯了,这么无聊的事情都能被记住?
“你还真是自我啊柳少爷。”她抱着胳膊,忍不住道,“一开口就是‘我我我’,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吗?难怪你总欺负我师弟。”
“昨日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杨雁歌打了个呵欠,“向我师弟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唐暄的坏话,我......”
“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道歉呀?”杨雁歌笑盈盈地探着身子,“我教你。‘我柳凌州,不该嘲笑唐暄身世低贱,若是再犯,我就将剑庄的积蓄都散给剑门村人。’说吧。”
“我......不该嘲笑唐暄身世低贱。”柳凌州磨着牙,恨不得一走了之,可周围好歹没人,认错不算出丑,他便硬着头皮道,“若是再犯,我就将剑庄的积蓄都给剑门村人。阿雁,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行了,你走吧。”杨雁歌摆手道,“这是你该做的,和我原不原谅你有什么关系?”
又被耍了。
柳凌州头皮一炸,就要发作,一旁忽然传来了嗤笑,“你还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开剑门村吗?”
草丛中,听了许久的尹云晖站起身,跨过灌丛,没什么情绪地行到柳凌州面前。
这个人,欺负自己也就罢了,只怕在他离开的这三年,没少欺负师姐。
若非杨雁歌功夫好,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再想到柳凌州听命怀山对杨雁歌动手,尹云晖将刀攥了又攥,牙根开始发痒。
那些言辞上对他的侮辱,杨雁歌都叫柳凌州偿还回来了。
但意图刺杀杨雁歌这件事,比侮辱更重百倍千倍,昨日那一拳还不足以解恨。
他沉着脸,一身寒气地朝柳凌州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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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待修)第十二章 剑门引(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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