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想起他师父卢望真人原来喜欢捣鼓阵法,有的很有些稀奇古怪的作用。
卢望真人的遗物都被他搬到卷梳峰上,布阵的器物笔记好像收在柜子里。
谢芷从床上坐起来,脚踩在地上蹭了半天没找到木屐,才发现在陆长定手里拿着。
他干脆不穿鞋,光着脚走到柜子旁,推开柜门后把上半身埋进去一顿翻寻,最后抱着一堆尘土飞扬破破烂烂的东西,心满意足的回到床上。
陆长定好奇的走过来围观,手里提着修到一半的木屐。
谢芷伸手盖在陆长定的脸上,驱赶道:“自己玩儿去,不要耽误师尊干正经事。”
陆长定“嗯”了一声,回到窗户边,继续修理木屐。
伴随着“笃——笃——”的声音,谢芷翻开笔记,沾着口水一会儿就把薄薄一本小册子从头翻到尾。
他心里有了想法。
把摆阵用的器物从木匣子里倒出来,里面有一个一尺长宽的四方形阵盘,有几十颗指腹大小圆溜溜灰扑扑的小石头,还有一扎一指高五颜六色的小旗子。
将阵盘铺好,阵盘底纹是细细浅浅的描金线画的一个一个小方格,像棋盘一样,不过不甚清晰。上面是各种弯弯绕绕的黑线,有和缓起伏之处,也有曲折盘绕之处,还有一泻千里几近线条平直之处,离远看,像极一副山河地理图。
谢芷拿着红紫蓝绿黄五种颜色的小旗,绕着阵盘最外侧的方格插满一圈,此为“守阵”,如果阵法上有了什么差错,有守阵旗守着,断不会危害到布阵之人。
他抓了一把石子在手里,捻起一颗,下棋似的细细思索一番,落在阵盘的某一处,然后又捻起一颗,落在另一处,就这样慢悠悠一颗接一颗,很快阵盘上落了几十颗石子。
这时,阵盘从左上角出现一个亮点,亮点上分出四五条“线”,河流一般缓缓流淌着,连接起每一颗石子,石子一颗颗亮起,最终在右下角汇聚成为一点。
由点成线,由线成网,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阵盘上,豁然开朗。
谢芷口中念诀,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作“抬”的手势,“一张散发着柔柔亮光的“网”缓缓升起,摇摇晃晃朝陆长定飘过去。
“师尊?”陆长定抬起头,看见向他飘来的“网”。“网”越来越大,隐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的嫌疑。
他没有声音并没有惊慌之意,也未抬手反击,而是目光定定的看着谢芷。
直到整个阵法落在陆长定身上,隐匿不见,谢芷才道:“无妨,师尊正在研究阵法,拿你做个小实验品。”
此阵对陆长定没有影响,且只有谢芷一人能看到。
根据阵法,他能测算出陆长定对他的感情深浅。
谢芷信心满满,闭眼念了个决,再睁开眼时,看见陆长定头顶出现一个奇怪的图案。
图案是一个一臂长、一指宽的矩形,上面画满了密密的竖线,大约把矩形分割成……一百份。
其中九十份填充了绯色,另外十份是透明的未被填充颜色。
谢芷顿时怒了,“怎么不是满的?!那百分之十为什么没有?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师尊,你怎么了?”陆长定听着谢芷没头没脑的话,走过来。
谢芷不说话了,古怪的盯着陆长定,原来也不是死心塌地啊。
他心里冷哼哼,伸手在陆长定的眼睛上摸了摸,说:“再点一只蜡烛吧,小心看坏眼睛。”
陆长定垂下眼帘,毛茸茸的睫毛在掌心一扫而过,漂亮的唇抿起,说:“好的,我再点一支蜡烛。”
他头顶的阵法里,绯红长条往“九十”的右边突进了一下,现在是百分之九十多一点,不到百分之九十一。
谢芷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对陆长定不够好的原因!这当然不成问题,他可以对陆长定更好,好到上天入地独宠他一人。
……
第二日的修真大会开幕式,谢芷姗姗来迟,错过了各大仙门代表人物发言的冗长无聊的时刻。
上首主位的位置空着,左右两边各坐着鹿鸣山和楚大顺,像一排整齐的牙齿豁了一个口。
谢芷一出现,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或憧憬或敬畏,人们用目光热切的注视着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谢芷在周围布了一团云雾,将自己隐于其中。周围人看的影影绰绰,大为吃惊,这……谢尊主是真的飞升成仙了吧?怎么如同仙人一般周身仙气缭绕?
人群之中响起一阵不小的议论声。谢芷一概不管,落座在主位上,撑着下巴听鹿鸣山宣布修真大会正式开始。
修真大会第一个环节是各门派弟子切磋功法。仙门弟子们报名后,只要符合条件的,就可参与比试。
比试在比武秘境中,由阵法自行计算输赢,经过层层选拔,留下九人进入复赛,本次复赛评委是鹿鸣山,乔原白,楚大顺,宿子真,还有江浸月和明凰。
复赛结束后选出前三名。修真大会的前三名,不光可得法宝为奖励,更将成为修真界人人皆知的青年才俊后起之秀,声名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修真大会的第二个环节是秘境寻宝。此环节将弟子们分为三队,由得了前三甲的弟子各自带领一队在秘境中寻宝,最后寻宝最多的一队获胜。
秘境中的宝物大多是各个仙门添的彩头,哪个弟子寻到了,就归其所有。
陆长定坐在场下,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谢芷身上。
刚才听弟子说,谢芷周围萦绕着云雾,是以他们看不清楚这位大能的样貌,真是又心急又心痒难耐。
可是陆长定却能把谢芷看得一清二楚,连出现在他周围的空气都觉得清晰不少。
谢芷软趴趴的趴在桌子上,下巴颏也在桌面上支着。他一向这样没骨头没形状,懒得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尤其自卢望真人去世后,世间再无人能约束他言行举止,越发变本加厉。
楚大顺放在桌面上的胳膊肘被谢芷挤的只留下一点可怜的空间,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把胳膊垂下去 ,正襟危坐。
谢芷许是感到了那道目光,突然抬起头来,朝着陆长定挤了一下眼睛。这时候的他毫无大能形象,就像一个普通的活泼泼的青年。
陆长定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从胸腔里泛起柔软的快乐。
陆长定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弟子,等的无聊,从怀里摸出一把琉璃球,和另一个弟子玩起了弹弹子的游戏。
他一边玩一边小心觑陆长定的神色,不知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师兄脾气怎么样?对弟子好不好?江子瑜师兄眼里就揉不得沙子,若是看见他们这样没有形状,早就开骂了。
一颗琉璃球咕噜咕噜滚到陆长定脚边,撞了一下,原地欢快的打着转。
这时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将其按住。小弟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咕嘟吞咽一口口水。
只见那根手指屈起,轻轻一弹,弹子飞快滚了起来,撞到另一颗弹子上,另一颗弹子滚出线外。
不大一会儿,陆长定用一颗弹子把两个弟子手里的弹子全赢了过来。
陆长定道:“我先替你们保管,大会结束后来找我拿。”他的声音很温和,但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忙不迭点头。
修真大会正式开始后,场上众人陆续散去。
功法切磋环节要举行十五天,这些天,青城派为没有任何比赛的弟子准备了许多活动,倒也不无聊。
主位上的人被鹿鸣山请到戴笠亭,继续商讨讨伐无定界一事。
谢芷无事干,换了一身弟子的装束,掩去容貌,背着手,转到比武秘境去瞧了瞧。
只听那通报成绩的弟子一声接一声道:
青城派弟子陆长定,对战磐安派弟子居无所,陆长定胜。
青城派弟子陆长定,对战扶风派弟子金康落,陆长定胜。
青城派弟子陆长定,对战浔阳江家弟子苍越,陆长定胜。
……
“只听四周弟子小声议论道:这个陆长定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从未听说过,想必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怎么一出来就如此高调?”
“可别乱说!我听人说,陆长定是那位大能唯一的关门弟子,你想大能亲自教导,他能弱吗?”
“嘁!什么大能亲自教导,陆长定在我们江家学习了两百年,若论强,也是江家的无情道强。”
谢芷听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扣了扣耳朵,转身离开。
旁边就是练功场,谢芷走近时,正有三五十个弟子围成一圈,呼啸起哄着围观中间的两个弟子切磋。
这两个弟子一人着灰扑扑的诸暨派派服,一人着磐安派派服,正摆开了架势,缓缓绕着场子周旋。
谢芷看了半刻钟,心烦的不得了,这叫打架吗?半天不出招,遛猪呢这是。
众人正看的敛声屏气时,忽然听到一阵“噔噔噔”脚步声,有人穿过人群,插/到越挨越近的二人中间,说:
“谁教你们比武就是转来转去的?啊?真是看着就来气!来来来,我教你们什么是切磋。”
“喂?”人群中有人不满的大喊,“你这个青城派弟子好生没礼貌。”
“我们诸暨派的边华大师兄也是你配挑衅的?师兄,快打他,让青城派见识见识我们诸暨派的厉害。”
那个名为边华的弟子眼中有怒火,但更多的是不屑。谢芷穿的是青城派低阶弟子的派服,周身平平无奇看不出过人之处,竟敢挑衅他,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朝谢芷抱了抱拳,说:“在下诸暨派边华,师从苍月门门主段其桥,向道友讨教一二。”
谢芷神色冷了下来,说:“段其桥?他不是三百年前就死了么?”
边华怒道:“我师尊虽已去世,可绝不是你这小子能挂在嘴上轻视的。”
“行。那你直接动手吧,别绕着我转,我头晕。”
边华怔了一神,仿佛被耍了一道似的心中大为光火,直接举剑刺过去。
谢芷侧身一躲,接着扯起边华的胳膊丢了出去。他这一扯一丢丝毫没有手软,边华飞出去,落在距离比武场十几米远的沙地上,直接就爬不起来了。
旁边的诸暨派弟子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嚷嚷道:“边华师兄!”
“呀!受伤了!”
“快去禀告掌门,就说边华师兄被人打伤了。”
“你这小子,比武本点到为止,你怎还出手伤人?”
谢芷把两手背到后背,惊惶无措道:“我,我就是点到为止,是边华大师兄中看不中用!”
“我和你比一场,让你知道我诸暨派的厉害!”又一弟子跳出来,
谢芷嘴上连连道:“点到为止,点到为止。”脚下一滑,还打了个踉跄,惹得哄堂大笑。
那上场挑衅的弟子更加有信心,这青城派的小子能把大师兄打伤,一定是走了狗屎运,就让他来替大师兄报仇。
这名弟子出剑速度十分快,想必也是诸暨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好手,不过速度再快,在谢芷眼里都跟蚂蚁爬差不多。
在剑尖堪堪促到胸前皮肉时,谢芷屈指在剑上一弹,一股力道灌入剑身,那弟子往后一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围的弟子除了诸暨派,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谢芷还是那副害怕极了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叫人咬牙切齿,“我,我还没还手呢,师兄怎么倒地了?”
“真是邪门了,喂!青城派的弟子,我和你比试一场。”
谢芷心里叽叽咕咕笑,真是一群肥美单纯的小绵羊啊,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小绵羊们按在地上揍的咩咩叫了。
这时正在戴笠亭中开会的鹿鸣山,忽然听到弟子来禀事:
那弟子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打哭一群小弟子,有诸暨派的,磐安派的,还有巫溪派的……”
鹿鸣山蹙起眉,说:“找出是哪一峰的弟子了吗?”
那弟子道:“弟子从未见过那名弟子。”
鹿鸣山暗一思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将受伤的弟子带下去好生安抚,长定如果从比武秘境出来,叫他不必操心山中事务,去陪着师兄,师兄想必是太无聊了。”
“是。”弟子得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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