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云故国的王和美人

元和五年八月十四,是陆明策的第二十一个生辰。

这位云故国最年轻的帝王,已经临政五年。他掌控着世上最辽阔富饶的土地。朝中大权在握,朝外四海升平,小国臣服,百姓安居乐业,这世间,几乎没有让他烦忧的事情。

可他的心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愁闷情绪。

这种愁绪的起因,来自于内心世界的变化。每个年轻人在某个年龄阶段都要经历这个过程,愁闷、迷茫、苦闷,纵使英明的年轻帝王也不例外。

二十一岁生辰这一日,陆明策没有在御殿接受王公百官的朝贺献礼,也没有去宗庙祭祀先祖,而是徘徊在钟鸣国的国都钟鸣城内。

钟鸣国是位于云故南边的一个小国,与云故国相比,它小的就像那烧饼上的一粒芝麻。

可偏偏这小国,庙小妖风大。**昏聩无能,放任自流,朝臣有恃无恐,只手遮天。一二百人的小小朝堂,分成七八个派别四五股势力,整日吵来吵去打来打去,今日这一派下个政令,明日那一派得势,立刻全部推翻,搞的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就在前两年,钟鸣国的统治者们为了转嫁国内越来越深的矛盾,忽然借口边界划分不明,将矛头对准了国外,一连向三个小国宣战。军队开拔到边境上,一副跃跃欲试开战的阵仗。

就是仗着自己够垃圾,别人避之不及,才敢这样胆大妄为。

这三个小国国君都是拎的清之人,可不想陷入钟鸣国的烂泥滩中,连夜上书给宗主国云故国,请求主持公道。

陆明策这时候虽然年轻,但却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城府。他没有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对战争以及别国土地表现出兴奋与觊觎之情。

他现在的视野都放在疆域之内,心里思的想的做的,都是如何让云故国的百姓生活的更好,这是他的野心所在,也是让他感到幸福的一件事。

有时在田间陌野行走,看着田地里劳作的百姓,额头的汗水眼中的平静和满足;在街巷穿梭,听着商贩的叫卖声、生机勃勃的讨价声,这都会让他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这之前,年轻的帝王吃得饱睡得香精力好,干劲十足,从未苦闷迷茫过。

关于要不要出兵钟鸣国,朝堂上下争论不休。陆明策的态度很坚定,不出兵。出兵加重国内徭役赋税,今年雨水少,庄稼收成一般,不必往百姓身上再加重担。倒是可以派出使者调停,想必那钟鸣国不敢不听。

但是他并不阻挠大臣们抒发自己的意见,他乐意看到一个有活力的朝堂。也正是他这一不阻止,让事情发生了转机。

云故国的丞相、曾经的太子太师孟良学是主战派,并且主张将钟鸣国纳入云故国的版图内。

他给君王上了一道奏折。

奏折中的三万个字,没有一个字是劝谏之语,全部都是暗探在钟鸣国中的所见所闻,钟鸣国的百姓如何吃,如何穿,如何讨生活,不必添油加醋,只要如实记载,就足够高座上的帝王心疼到流泪了。

孟良学对这个唯一的学生十分了解,他有着与他身份年纪不符的慈悲与爱护。

陆明策将奏折读完,沉默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宣丞相入宫觐见。

关于这本奏折中记载的东西,关于要不要出兵钟鸣国,师生二人讨论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第二天黎明将至。

天亮后,陆明策下了一道圣谕,将带领十万精兵御驾亲征钟鸣国。

钟鸣国的军队就是一堆豆腐渣,两军交战,距离阵前还有五十里路,就溃的一泻千里,云故国的大军毫无阻力的一路攻到了王城钟鸣城,接管了朝堂上下。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肃清过程。

陆明策在钟鸣城逗留了五个月之久,一直到他二十一岁生辰这一天。

这一天,他甩开随从,独自一人在城里闲逛。

街上瘦骨嶙峋的百姓,破烂荒芜的街道,还有闷热的天气,都极速加剧着他心中的烦闷情绪。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迟迟不愿回云故,哪怕丞相催他速归的折子已经在案几上垒了一尺高。

他好像要在这里找到什么东西,陆明策被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逗笑了。怎么神神叨叨的,难不成给自己捡个王后回去。

路边有商贩卖炸的香喷喷的油滋粑,他停下脚步买了两个。

油滋粑被荷叶包着,拎在手里晃来晃去。陆明策在城里走走看看,这片土地也会成为他版图的一部分,他应当对自己治下的土地和百姓有十足的了解。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缀了人,跟踪技术并不高明,不光掩藏不好自己的行迹,有一次还踢到一块破陶片弄出不小的动静。

陆明策走进一间破庙,绕到神像身后,等了一会儿,那走进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庙里转了两圈,发出“咦——”的一声。

听声音,竟像小孩子似的稚嫩。

小孩把人跟丢了,靠在神像脚下歇息。一把枯草似的又矮又瘦,头发乱糟糟的盘在头顶,身上披挂着一件脏污到看不出颜色的裙裾,脚下穿着一双木屐,屐齿磨损的高低不平,站立时显得高低脚,带子也断了,用草茎胡乱系在脚腕上。

整个就是一小乞丐嘛。

陆明策从神像背后走出来,小乞丐急急抬起头,看到他的脸怔了一瞬。

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光拥有聪明的头脑,更长了一副绝无仅有的俊美相貌。

小乞丐的视线并未在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滑到右手提着的油糍粑上,看直了眼,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陆明策知道这小孩为什么跟着他了,他说:“过来。”

小乞丐像被勾了魂儿似的,痴痴走过去。陆明策蹲下身,解开草绳,荷叶散开的一瞬间,香甜味道扑面而来。

小乞丐吞咽一口口水,没等得到主人的允许,迫不及待的伸出黑漆漆的爪子抢过一个糍粑,一口整个塞到嘴里。

糍粑有成年男子半个拳头大,嘴里塞不下,噎得直瞪眼,小半个挤出来,他用手接住,口里的粗略嚼了两下生咽下去,腾出点空间,又把手里这点沾满口水和灰尘的糍粑硬塞进去。

陆明策拿着糍粑,蹲着身,看着他,没有一点嫌弃意思。

小乞丐伸手去拿荷叶里剩下那一个,却拿了个空,陆明策把手拿开了。

他一边用手捂着嘴咀嚼,不舍得再掉半点碎屑,一边睁着两颗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死命瞪着陆明策,像贪婪凶恶的小兽。

早知道就把两个一起拿走了,拿不走也该劈头盖脸的喷上口水,看他还小气。穿的这么华丽,锦缎的衫子,碧玉的腰坠,没想到也是个抠门鬼。

陆明策说:“把嘴里的咽下去,我问你几句话,你好好回答,我就把糍粑给你。”他是好意,担心这小孩肠胃嫩,吃的急,又是糯米这种压胃的东西,过一会儿要肚子疼,所以故意逗他说话叫他缓一缓。

却不知穷人家的孩子,饱一顿饥一顿,什么干净不干净的捡着就吃,早练就了一副橡皮肠胃,轻易坏不了。

小孩的咀嚼动作慢下来,陆明策问:“叫什么名字?”

“谢芷。”小孩说,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方言口音。

“多大年纪?”

“十四岁。”

比他想象的要大,还以为这个身量,或许也就十岁出头,“父母家人呢?”

“都死了。”小孩呆呆的说。

陆明策顿了顿,问:“家乡是哪儿的?”

“泸郡。”小孩瑟缩肩膀,露出一副可怜相。

泸郡,陆明策知道那里,在钟鸣国的中部地区,是连接南北的交通枢纽,算是除皇城外,钟鸣国第二繁荣的城市。

“对那里熟悉吗?如果你能告诉我泸郡的风土人情,便跟我回去,我让你吃饱穿暖。”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带你回去,给你吃饱穿暖。

小孩忽然伸手抓住了陆明策的袖子,结结巴巴又期期艾艾的说:“我爹,是货郎,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从一个乡到另一个乡。”

陆明策失笑,说:“你是说,你跟着你爹去过很多地方,所以你了解泸郡的每一个村每一个乡。”

谢芷拼命点头。

陆明策把手里的另一个糍粑递给他,这回谢芷接过来,两手捧着,抑制住一口吞下去的冲动,小口小口的慢慢嚼。

陆明策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心里竟有些喜欢。

他伸手把谢芷脸上粘着的头发撸到脑后,清清利利的露出一张脸来。

使劲儿盯了半天,放弃了。左一层黑右一层灰,脏的都看不清本来面目。不过下巴挺尖,眼睛又大又亮,鼻子单看也秀气,应该是个小漂亮。

谢芷狠狠的嚼着糍粑,尖利的小牙磨的嘎吱嘎吱响,心想,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才不呆,他可是栖风阁里最聪明的人,连阁主都夸他机灵鬼。

而且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慢,他是人群里那种极少数的反应敏捷之人,就算已经饿的几天都没吃饭了,他的思维仍然清晰,手脚仍然伶俐,就算他把他腰上的碧玉腰坠顺下来,这大呆子也绝对不会发现。

不过刚才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用他那清晰聪明的头脑判断出来,这呆瓜有钱心善好骗,要是能唬住了,给他白吃白喝一辈子,可比那碧玉值钱多了。

而且他才不是什么货郎的孩子,他爹是嫖客,他娘是妓女,他爹嫖了他娘一次就掉江淹死了(或许吧),他娘生他时候难产死了。

他打小在栖风阁长大,被这个醉鬼踹一脚被那个赌鬼骂一顿,反正他机灵都能跑得脱,而且人小吃的也少,东捡一口西捡一口的,也就这么长大了。

后来云故国的军队打进来,战火弥漫到泸郡,栖风阁的生意不好做,阁主带着阁里最漂亮的十三个姑娘北上皇城开拓业务,他藏在大箱子里,也跟着来了。

没想到皇城的生意也不好做,这两三个月里,大家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就剩下他一个瘦猫似的小孩。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将这个人牢牢抓住,或许就有了一辈子的倚仗。

谢芷装着乖乖巧巧的小模样,被陆明策牵着手,两人往回走去。

街边有逃难的富人变卖家产,陆明策用一锭银子买了一只蝴蝶步摇,蝴蝶翅膀上镶嵌着两颗大大的碧玉,刚才小孩盯着他腰间的碧玉坠子看,想必是喜欢玉饰的。

谢芷转着那只步摇,蝴蝶翅膀扑簌簌的的颤动,他心想,原来是把当成了女人。

他从小在烟花勾栏里长大,这种事怎么会不懂。只是觉得有些棘手,这个人把他当成了女人,难道要留在他身边,就要装一辈子女人吗?

管他呢,先把今晚的晚饭骗到肚子里,两个糍粑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大不了被发现后,挨一顿打丢出来就是了。

谢芷把步摇插到乱蓬蓬的头发里,抬起头冲着陆明策展颜一笑,脸上的泥渣子直往下掉。

等进了城,又入了宫,不知从哪儿涌出一大群侍卫宫女,把两人围在中间,一口一个“王上王上。”

“王上您去哪儿了,可急死奴婢了。”

“臣护驾不周,请王上赐臣死罪。”

……

谢芷瑟缩在一旁一动不敢动,心里直咋舌,原来这个人就是云故国的王,侵略他国家的人。

他好像懂一些国仇家恨,听戏曲里唱的“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便是讥讽钟鸣国的军队中看不中用,阵前脱逃不是男人。

但是最可恶的还是入侵国土的云故**队,如果没有他们,阁主就不会死,他现在还好好的在泸郡。

泸郡可是个好地方,走南闯北的人都要经过那里,人多热闹,集市上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瞧,可是他再也回不去啦!

他又好像不懂什么叫做国仇家恨,从前他在泸郡的生活也不见得好,吃不饱穿不暖,他也不觉得当钟鸣国的子民多么好……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眼下填饱肚子最要紧。

谢芷将陆明策的手握的更紧,抬起头,睁着大眼睛惶惶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陆明策笑着道:“在街上捡了一个小孩,周姑姑,你带她去梳洗一番,再给我送回来。”

“备膳吧,出去一天,肚子都饿了。”

谢芷被那个叫做周姑姑的宫女带了下去。幸好他还记得陆明策是把他当小姑娘带回来的,洗澡时候,又喊又叫又挣扎,终于把所有宫女赶了出去。独自一人泡在大水池子里,狠狠的洗刷了一番,身上的老泥剥掉,整个人都清爽了。

周姑姑给他准备的是一件上月白下嫩粉色的齐胸裙衫,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细细的梳通打理柔顺,一边一把梳成双髻,系上粉色缎带,真是粉嫩漂亮极了。

周姑姑见他装扮起的模样就心生喜爱之情,又觉得他年纪小还是个小孩,抱着在脸上“啵啵”亲了两口,笑嘻嘻道:“真是个美人坯子。”

谢芷躲又躲不掉,嫌弃的直蹭脸。

谢芷被人带到一座宫殿里,进了一个又一个大门,终于看到了陆明策,还有他……面前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陆明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越发衬的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不过此刻在谢芷眼里,并不及桌上一只烤鸡腿值得另眼相看。

他看见谢芷就笑了,招手叫人过来,仔细的把谢芷打量一番,捏了捏他的小髻子。

果真和他猜测的一样,是个小漂亮,长大不定要怎样倾国倾城。

虽男女大方,可是谢芷身量实在太小,模样也稚气,他防不起来,只把他当作一个小妹妹喜爱。

而且这孩子讨喜的是并不认生,看着怯怯的,可是实在,叫他吃便甩开膀子吃,直吃的头也不抬,两腮滚圆。

陆明策吃了两口就饱了,看谢芷吃了一会儿,估摸着他还得吃一阵,去批了两本奏折回来,谢芷还在吃,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起一个圆。

陆明策吃了一惊,这小小个人肚子里怎么塞下这么多东西的。

他掐着谢芷的腮帮把人从碗里抬起来,谢芷嘴里嚼着鱼肉,不满的看着他。

万一被眼前这人发现他不是女的,把他赶出去,他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现在能多吃一口都是赚的。

陆明策喊人撤了晚膳,叫御医熬了一副消食解腻的汤药,捏着谢芷的鼻子给他灌下去,又叫周姑姑给他揉了一气儿肚子。

谢芷哀怨的看着桌子上精致的点心,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装的久一点,把这些好吃的都吃够,吃腻。

可是他又伤心的想,好吃的东西,就算吃一百遍都不会腻。

国君出征在外,规矩便也不像在云故国的宫里遵守的那么严格,谢芷以客人的身份在偏殿住下了。

这天夜里,他果真因为晚膳吃得太多而消化不良,肚子里像有块大石头横冲直撞似的疼。

谢芷蜷缩在大床上,捂着肚子,疼的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冷汗一层一层的冒。

他前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生病受伤只有忍耐,忍过最难受的那段时间就好了。

就在他疼的意识恍惚之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多好的装可怜的机会啊。

谢芷跳起来往床下跑,撑着一口气跑了三五步,摔倒在地上,咬着牙挣扎起来,就是爬也要爬到陆明策的床上。

陆明策睡的正深,忽然感觉怀里钻进来一个柔软的东西,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抬手摸枕头下的匕首。

脑内灵光乍现,伸手仔细一摸,虚惊一场,原来是谢芷。

心头的火气呼呼直冒,正要训斥,感觉手底下的触感不对,怎么一个劲儿的抖,还这么烫。

谢芷带着哭腔呢喃道:“疼。”

“哪儿疼?”陆明策问。

外面的宫女听到动静,掌灯进来查看,借着灯光,陆明策见谢芷满脸汗水,眼睛死死挤着,睫毛濡湿,团成一团捂着肚子。

“肚子疼?”陆明策一边问一边跳下床,叫内侍去宣御医,他则披了一件袍子站在床边,拧着眉看着床上的人。

谢芷觉着冷,自己摸索着把被子裹上。

半夜往别人床上爬,真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不过看着看着又气不起来了,谢芷躺在被子下面,薄薄的一片。

他想,这么小个小孩儿,懂什么。

谢芷张开眼睛看了看他,低低喊了一声,“哥哥。”

陆明策心头一震,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谢芷听见陆明策应他,声音里并没有怒气,就知道自己这招兵行险招行对了。他惯会蹬鼻子上脸,又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哥哥,给我揉揉肚子。”

他抽泣道:“从前我肚子疼,娘亲就帮我揉肚子。”

陆明策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伸手到被窝里,帮谢芷揉着冰凉的、像装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肚子。

他的手只小心翼翼的揉那一块,不上也不下,严格控制着范围,过一会儿,竟觉得胳膊手腕酸累无比。

陆明策的掌心又大又温暖,揉了几下肚子就没刚才那么痛了。谢芷舒服的哼哼唧唧,陆明策听得眉心直跳,忍不住伸手捏住了那两瓣红润的嘴唇。

太医匆匆赶来,又是热敷又是针灸穴位又是灌汤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肚疼的人终于不疼了,也不折腾别人了,自己老老实实的睡了过去。

陆明策在那边软榻上坐着假寐,周姑姑走过去小心翼翼道:“王上,谢姑娘肚子已经不疼了,现在睡了过去,还让她在您床上休息吗?”

刚才她提议把谢姑娘抱回自己床上,谢姑娘就呜呜咽咽的哭(她看着像假哭),王上就不耐烦的说就在这儿吧,小孩都病成这样了,还挪什么挪。

陆明策哈欠连天直摆手道:“赶紧抱走赶紧抱走。”

谢芷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皮实,第二天起来又活蹦乱跳的。他也不懂这些宫廷里的规矩,头没梳脸没洗的跑了出来,循着味儿进了主殿。陆明策正在用早膳。

“王上。”谢芷坐在凳子上,笑嘻嘻的把脑袋伸到陆明策眼皮底下。

陆明策眼皮一跳,心里想,小南蛮子。

他板起脸,斥责道:“披散着头发就跑出来,衣服也不穿正了,成什么体统。”

谢芷好像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似的,挨训了不怕也不羞,从胸前的小布兜里摸出陆明策送他的蝴蝶步摇来,挽起一头茂密的发丝,三拧两拧拧成一股发髻,步摇插上去固定好,欢快的晃了晃脑袋,“王上,好啦。”

陆明策绷着的嘴角弯了弯,说:“你知道叫我王上,意味着什么吗?”

谢芷摇摇头,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看着陆明策,问:“意味着什么?”

陆明策说:“意味着你要臣服于我,敬畏我,害怕我。”

谢芷听了咯咯直笑,说:“我从来不会害怕谁,也没有臣服过谁,虽然他们从前老打我,我也假装会求饶,但是我心里并不害怕他们,因为我可以跑,我逃跑可快了,谁也追不上我,等我去外面跑一圈回来,他们就消气了。”

陆明策身边皆是臣服他,敬畏他,害怕他的人,头一回听到这种说辞,感到十分新鲜有趣,他问:“那些打你的人是谁?”

谢芷笑眯着眼说:“坏人,不过我已经不恨他们啦。”

因为他们都死了。栖风阁关门歇业的前一夜,阁主请诸位老主顾来楼里最后一聚。

谢芷在当晚的酒水里下了迷药,所有人都醉的一睡不醒。

他则拎着一壶解药,在满厅子的胳膊腿儿之间穿梭,看见那些没虐打过他的人,就给灌上两口解药,那些虐待过他的人,就狠狠的踹两脚,在脸上掐几个红印,等把所有人都过滤一遍,他放了一把火烧了花厅。

那些服用了解药的人,被热浪一灼浓烟一熏,自己醒过来,连滚带爬的逃出花厅,那些没被灌解药的,就永远葬身于火海。

栖风阁出了人命,阁主连夜带着姑娘们逃出泸郡,北上皇城。

谢芷拿起一块豌豆酥放在嘴里,入口即化,香甜无比。他也笑的甜甜的,说:“既然喊你王上这么多规矩,那我以后喊你哥哥吧。”

陆明策没应也没拒绝,捉住他又伸向盘子的手,敛了笑意,说:“既然入了宫,就要懂宫里的规矩,这几日你就跟着周姑姑学习礼仪,等什么时候学的像样了,再来见我。”

谢芷若无其事的把手缩回来,说:“好啊,王上。”

接下来的日子,谢芷跟着周姑姑学习礼仪规矩,但是成效甚慢。他就像个天生地养的野猴似的,教他学会人的规矩,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天陆明策和几个近臣在御花园里散步,走到一株桃树下,桃树上结的硕果累累,那桃子个个拳头大小,又红又有光泽。

陆明策不禁停下脚步,摘了一个在手中把玩,放在鼻端闻了闻,桃香味扑鼻而来,竟很想让人咬一口。

他只是这样想了想,还顾忌着天子的威严,并没有真下口咬。旁边却有人迫不及待了,赵将军摘了一个顶红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呸”吐出来,说:“又苦又涩,真难吃。”

众人大笑。

陈御史笑着道:“这桃子我知道,名字叫落霞满天,是一种观赏桃树,别看它结出的果子又红又大,看着十分美味,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吃起来并不好吃,据说吃多了头还会发晕。”

几人正说着,头顶忽然掉下来半颗桃子,刚好砸到陆明策肩膀上,又落在地上滚了滚。那桃子只有半个,汁水四溢的桃肉上印满了牙印。

众人还在诧异时,头上接二连三的下起桃子雨,拳头大的硬桃梆梆绑的往下掉,等桃子掉干净了,就是一个穿嫩绿长衫的人影,直直的坠了下来。

陆明策看清楚那人是谁,伸手去接。

陈将军大呼一声,“有刺客!护驾!”勇身冲上去挡在陆明策身前。

陆明策眼睁睁的看着谢芷摔到地上,小腿骨不走运的卡在一块半埋在地里的景观石里,“咔嚓——”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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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插叙几章第一世的故事,是大纲里提前设定好的,真的真的不是水字数!!为了完善人物性格,加深攻受羁绊,使故事更加曲折生动,求不抛弃,我尽量搞快点!!

这章修文了,删掉了一些行文啰嗦的地方,比最一开始少了200字,网站规定v文修改字数不能少于这一档的最低字数,所以在文章末尾加一些省略号凑一下字数,抱歉,实在是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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