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儿修炼的山距离蜀地不远，谢芷日夜兼程，两天两夜终于回到了家乡。

谢芷一进入蜀地，就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

这一路上遇到的的凉亭驿站还是当年鹿鸣山当掌门时修建的，经过这些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已经破败的不成样。曾经这些建筑矗立在路边，为过路行人提供了不少便利，为百姓交口称赞。如今却像一堆堆在路边的垃圾，多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陆明策就没有下命让人翻新过？他怎么疏忽到如此地步！要知道福泽一方百姓，是青城派已写入门规的一项重要规定。

谢芷还看到许多曾经是种植灵药良田的地方，现在爬满了野草。曾经的傍晚，村子里许多妇女会把织布机搬到门外，借着落日的余晖，三五成群一边聊天一边纺织，这道曾经过往行人眼中温馨的美景，谢芷这一路上却没有见到过。

蜀地的百姓不种植灵药不织蜀锦，靠什么为生？难道青城派又开辟了什么新的赚钱路数？

谢芷揣着满肚子疑惑，同时心里又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感。

从前蜀地的百姓依傍着青城派，吃穿不愁，生活轻松，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可这种神情却再也看不到了。

谢芷在茶摊喝了一碗凉茶，向老板打听青城派的事情。

老板摇摇头，老迈的脸上是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

临走时，老板问谢芷要两个大子儿的茶钱，谢芷摸遍全身，一分钱都没有。

从前这种茶摊，都是青城派出资，请当地的村民代为看管，免费给过路行人提供茶水的。

好在猴儿聪明，跳到路边的大青石上，表演翻跟头倒立等绝活，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有人扔了铜板，谢芷一一捡起来，给茶摊老板付了茶钱，还有不少剩余。

临走前，茶馆老板叹息道：“不怪青城派的仙长们，”他摇摇头，一边收拾茶碗，一边叹息道：“不怪仙长们……”

谢芷不懂，猴儿也不懂，一人一猴面面相觑。

谢芷那种思念陆长定，迫不及待想见到人的情绪，有些冷了下来。

路上，遇到两个青城派的弟子，从靴子的花纹上看，还是高阶弟子。

谢芷一路坠在二人身后，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一名弟子颇为警惕，回头看谢芷。

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看不清容貌，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起来的男子，肩膀上蹲着一只猴，只当是云游四海的卖艺人。便不再放在心上，回头继续和旁边的弟子说话。

“这回无定界要七万灵石，一百担灵药，这让我回去怎么跟江师兄开口，无定界真可恶！半年要一次贡品，稍微迟几天筹集好，就打我们的弟子，派魔修来蜀地作乱，破坏农田，欺负百姓……”弟子发泄一般，一连数落了无定界无数条罪状。

谢芷听了，气的头发都炸起来了。

这群魔修怎么敢！他才走了几年啊，就敢来欺负青城派了。

现在的魔修头头是谁？是十二部的首领？十八部？还是曾经他哪个手下！

回想那些浓眉大眼的东西，哪个不是被他敲打的服服帖帖的，怎么他一走，就敢翻天啦？

要说这陆长定也实在不成气候，怎么被魔修欺负到蜀地来，还唯唯诺诺的，只知道上供灵石灵药，不知道打回去。

魔修都是最贱胚子的一些东西，你越弱他越强，越要欺负你，只有把他们按住实实在在的打一顿，打服帖了，他们才会听话。

那弟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好在我们还有三座灵石矿，挖一挖，七万灵石总能筹措出来，不过这七万之后又七万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另一名弟子压低了嗓子，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咱们那三座灵石矿，已经快挖完啦！”

“怎么可能！”

“你想想，这么多年，无定界隔三差五就来要灵石，一次好几万一次好几万，咱们全派上下几万人，一年的花销不过才十来万灵石。就无定界这种要法，别说三座灵石矿了，就算有十座百座，迟早都有空的一天。”

那传话的弟子突然不走了，蹲在路边双手抱头，哭声道：“这无定界也太欺负人了！我不回去了！这话爱谁传谁传，我可丢不起这人！”

谢芷尴尬的停下脚步，捏着猴儿的爪子假斥道:“你看看你，又去哪里野了，爪子弄这么脏。”一边斥一边竖起耳朵。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蹲下，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师弟，我明白你的痛苦。师兄又何尝不是。我不明白鹿掌门为何如此胆小怕事，要我说，与其被无定界这么欺负，不如痛痛快快的和他们干上一场，到时候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要是谢芷大能在就好了，那时候我们青城派多么风光，当世第一仙门，走出去谁不看我们眼色。害！”

“你说的陆掌门是陆长定，还是鹿鸣山？”谢芷终于觉得不对劲儿，脱口问道。

“你是谁？”弟子警觉道。

谢芷挠挠猴儿的脑袋，道：“我是说书人，方才听仙长讲起青城派和无定界的故事，觉得很有趣，想记下来，以后说书用。”

青城派的弟子，怎么会允许别人看自己门派的热闹，驱赶道：“去去去，谁给你说故事啦？赶紧边儿去，别再跟着我们，小心我揍你。”

谢芷问询无果，悻悻离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对魔修的咄咄逼人，青城派竟会选择绥靖政策。

青城派的掌门并不是一个秘密，谢芷很快跟本地人打听清楚，青城派掌门是鹿鸣山，副掌门代红菱，还有二位长老莫离莫忘，直接管事儿的是代红菱的大弟子江子瑜……

谢芷着急追问道：“陆长定呢？我徒弟陆长定去哪了？”

被问的人无一不摇头，既没听过陆长定这个名字，又觉得谢芷是个妄言的疯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青城山上，根本就没有陆长定这个人。

那他去哪儿了呢？

谢芷抱着脑袋，坐在树下苦苦思索着。

难道……死了？否则他想不通陆长定不回青城派的理由。

谢芷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在无定界，他死了，无定界主“死了”，四把老骨头也死了，剩下的魔修们虽然凶狠，但没什么脑子，绝对不可能是修为大涨的陆长定的对手，所以陆长定不会在无定界里出事。

那就是出来以后死了！

谢芷豁然开朗，一定是被四大仙门害死的！他们失去了飞升期老祖傍身，又见青城派有了陆长定，所以使用阴谋诡计把陆长定害死了。

谢芷抹着眼泪呜呜啜泣。过了一会儿，站起来对着树干又踢又打，拿脑袋撞，心中愤愤不平，为何他和陆长定总是错过？

难道他们真的有缘无分吗？

谢芷眼中冒火，他才不信！他谢芷是与天比高低的心气劲儿，既然人人都说缘分天定，他偏要人定胜天！

谢芷掐指算了算，如果陆明策死了已经有五十年，这一世转世投胎，差不多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知天命的老头子，从前走在路上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不过如果是陆长定嘛，想到陆长定老了的模样，他觉得也很可口。

几辈子了，他还没见过陆长定老年迈的模样。

谢芷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陆长定。

发泄过后，谢芷冷静下来，捂着青肿的额头蹲在路边，心里盘算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既然陆长定不在青城派，他现在又没了一身修为，回去没什么用处，还要看着那群废物生气，干脆就不回去了。

要查明陆明策的死因，要报仇，要对付四大仙门，这些事以一己之力难以完成，可以借助无定界的力量，毕竟那里曾经是他的地盘，他熟悉的就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他必须弄清楚，无定界为何要对付青城派。

魔界凶险，他现在没有修为，需得想个办法自保。

谢芷想起他师父卢望真人曾经喜欢研究阵法，他跟着耳濡目染，又颇能想起些刁钻古怪的点子，在布阵上其实造诣颇深。只不过从前他的修为太耀眼，掩盖了在布阵上的天赋。

布阵不需要高深的修为，对于他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谢芷想起卷梳峰上还保存着一套卢望真人留下的布阵工具。他附在猴耳上说了一番话，猴子点点头，趁着夜色消失不见。

谢芷在路边的驿站住下，等了两天，猴子背着从卷梳峰上拿下来的布阵工具，激动的对着谢芷比比划划，一副朝圣归来的幸福模样。

谢芷撇撇嘴，说：“青城山现在已经不行了，我在那会儿，青城山那才叫个好呢。”

他把猴子抗在肩膀上，长喊一声“走喽——”朝着出蜀的方向出发。

谢芷来到杀手兄弟曾经最喜欢的集市上，专往那人多热闹的地方钻，还有馄饨摊子，汤面摊子，偶尔盯一盯路过的四五十岁的老头子。没钱用了就带着猴儿卖艺赚钱，晚上找间客栈歇脚，人间的烟火气息生活，倒也过的有滋有味儿。

他想到他还是沅沅的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好带陆明策出宫去过两个人的日子，像普通人一样……

谢芷不能想，又要流泪。自从知道陆长定死了的消息，他整个人又有些像当年大师兄刚走时候的模样。

他现在的气质，要是被楚二顺之流看见了，肯定会色咪咪的说：“哎呦，小郎君刚死了夫君，就出来卖艺养活自己了？”

谢芷抹了抹发红眼角。忽然看见围观猴戏的人群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抓住杀手兄弟里的弟弟隼二。

那隼二还以为他吃馄饨没给钱，被老板追上来了，吓得一个激灵。再一细看，是个戴帽子蒙面的弱鸡，根本不是什么馄饨摊老板，火大的要把人一脚踹开。

只见“弱鸡”掀开面纱，露出一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孔，双目喷火的看着他。

隼二当即就愣住了，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谢芷，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他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大佬！”

“大佬是你吗？”

“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好想你啊大佬呜呜呜……”

谢芷满意的笑了，这半个月找人找的火大的心情，终于被手下的眼泪平复下来。

猴子看见谢芷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麻利的收了摊儿，把观众扔的铜子儿捡到口袋里，背着口袋跳到谢芷肩上。

伸手扒拉了一下涕泪滂沱的脑袋，在隼二看过来时，呲了一下牙，彰显自己谢芷最喜欢的宠物的地位。

隼大正在茶馆听书，闻着味儿赶来，兄弟两个又抱头痛哭一番。

谢芷对这两个五十年没见的属下，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耐性，听他们哭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道：“行了，别哭了，给我说说无定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隼大隼二争相道：“大佬你是不知道/大佬你听我给你说，你那个徒弟/那个陆长定，你走以后/现在可不得了啦……”

谢芷眉心一跳，呵斥道：“闭嘴！隼大说。陆长定怎么了？他还活着？”

隼大正色道：“回禀界主，您的徒弟陆长定还活着，现在是无定界的界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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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无定界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