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厅室骤然沉寂。
明亮不安的视线与裹挟着深沉思绪的视线隔空撞上。
意料之中的,他猜到是这个问题,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起初所想的那般惶惶不安,亦或手无足措。
事实恰恰相反,冷静到自己都颇感不可思议。
许是他弟先前的试探,为这句在外人听来惊世骇俗的话做了铺垫,又或许是一切早有预兆,方才还笼在脑海的不安思绪顷刻间消散,对于这个问题,或许他早已有了答案。
只是他刻意规避,就仿佛只要不戳破,就能故作无事的得过且过一般,对时臻的各种明示暗示视而不见。
这种由亲情而转变的扭曲的、畸形的、深入骨髓的情感,于芸芸众生中太过格格不入,甚至突兀。
他不想因一时冲动,让两人同赴深渊。
在这看似不可能的情感里进退维谷,举棋不定。
进或退的结果,犹未可知。
时臻目不转睛盯着他哥,覆于衣袖下的指节泛着白,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像极了一根坚不可摧而又易折的弦。
在一阵长久而窒息的静默后,吸入肺部的氧气风干了湿润喉咙的水分。恍如把他拽入了水中,呈一种半浮半沉的状态。
就如一个溺水者竭力仰头贪婪吸着水上的氧气,然下一秒却事与愿违的沉入水中,在挣扎求生中和窒息中极限拉扯。
等待他的只有两个结局——生的希望,亦或是死的审判。
一如此刻。
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里,只听他哥哑着嗓子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哥。”时臻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眼睛像要望进他心里,沉声道:“不要有顾忌,有什么我挡着。”
“现在你只需要把心交给我。”时臻深吸了口气,改握住他的肩膀,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逼近,抬手勾起他的下颌,冰凉的唇覆了上去。
“——我们本是同根生,此生注定要纠缠不休。”
时绥予闭上了眼睛,没有抗拒。
任他撬开自己的牙关,长驱直入,一丝丝攫取着氧气,强势搜刮着口腔温热的黏膜,带着冷意的指腹抚上因急速抽气而不断攒动的喉结,轻轻一按,而这一按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时绥予的皮肤很敏感,猝不及防受了这刺激,当即吞咽了一下,把互换的津液也咽入腹中。
时绥予闷哼了一声,抬手抵在他弟贴在胸前的肩膀,做了个推的手势,却没有使劲,示意自己受不住了。
时臻却有些不满,惩罚性地咬了下他的下唇,又加深绵长而缱绻的湿吻后,才餍足地松开口,放过他哥。
时绥予用手背抹了下唇角的水渍,嘴巴微微有些红肿,下唇隐约破了皮,渗出几丝几不可见的血丝。
——他弟咬的。
现在戳破了这层关系,要回头是不可能了,正好借此机会弄清楚几个问题。
时绥予对情感十分陌生,甚至称得上迟钝。能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情感,却无法做出回应,只能打着温柔的旗号,像个中央空调般,让人逐步沉溺沦陷,最后再弃之如蔽。
所以中意他的人无一不遗憾,这么好的一个帅哥,可惜是个感情废。
时绥予嗅着从厨房飘来的,恍如若无的米饭香,端起茶几上一杯冷却的白开水抿了口,连着嗓音带着几分凉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即便他对感情再迟钝,也知道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
再加之先前一系列明里暗里的试探,都让他更加肯定,这种隐秘的情感应在很久以前就滋生了。
现在他想求证的便是具体在什么时候。
时臻指节微屈划拉了一下沙发的扶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能猜出他此刻的犹疑。
时绥予抚上他的手盖住,轻轻摩挲,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交叠,实际上是很赏心悦目的。
手掌心的暖气覆盖了时臻手背常年不化的冷意,他垂眸看着,心里漫上一种柔软而奇异的思绪,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温暖。
像孑然一人在长夜跋涉迷路的旅人,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了指引方向的北斗七星,那一瞬的狂喜难以言说。
他哥的嗓音轻而低醇:“能告诉我吗?阿榛。”
时臻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声线略微低哑:“九年前。”
九年前?
时绥予表情微微僵住,他知道他弟理应喜欢自己很久了,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久。
那按现在的年龄来讲,岂不是说他弟15岁的时候就喜欢16岁的自己了?
一想到他弟九年来无时无刻关注自己,盯着自己,还想压倒自己,就不由自主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也难怪他弟会犹豫,任一个人暗搓搓盯了自己九年,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时绥予缓了缓呼吸,又灌了口水压压惊。
九年的执念。那么问题来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产生的呢?
一见钟情肯定不可能,要真这么说,那自他们出生时彼此相望的那一眼,岂不就早已私定终身了?
时绥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以防待会又听到些什么难以置信的坍塌,深吸了口气,试探着开口问:“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吗?”
时臻沉默了半晌,少顷吐出一个字:“你。”只是因为你。
时绥予茫然了,“我?”
“我怎么了?”
…………
九年前——
那年他们的父母不和离异,各奔东西,丢下两个仅是初中的孩子,交给年迈的外公外婆抚养。
——这还是他们大打出手的结果。
父亲表示,让这两个拖油瓶自生自灭,母亲却是没湮灭心中那一小撵亲情,于是把两人托付给自己父母,但毕竟是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在接到裸露在外皮肤皆是凌虐痕迹和淤痕的两个孩子时,当即紧紧抱住两个孩子泣不成声。
外婆连忙把两个命苦的孩子引进屋里,让他们坐到沙发上,自己则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箱,给一些仍在渗着血的新鲜伤口杀菌消毒,涂上药膏。
在给后颈一道较大的伤口用碘伏消毒时,时臻不由自主瑟缩了下,压抑着呻吟,攥紧了身下的坐垫。
“阿榛。”外婆帮他弄完后,时绥予站起身,绕到沙发背后去看他弟后颈算不上浅的刀痕。
手探到半路又收了回去,轻咬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哽咽:“一定很疼,都怪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阿榛,对不起,都是哥哥没用,对不起……”
时臻勉力挤出一个笑容,然衬在稚气的脸上,泛红的眼睛看着更是要哭出来般:“不怪哥哥。”
他疼得抽了几口冷气:“我有时候……也想要保护哥哥……”
在老人家看来更是在刀割在心窝上,手心手背都是肉,看自己的孙子伤成这样,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一直在院里抽烟的外公带着被风吹得无几的烟气走进客厅,反手带上门。
就着沙发坐在时臻旁边,转头问眼底冒着雾气的时绥予,“小予,你知道你弟这伤是怎么来的吗?”
不是审问,而是一种很平静的询问。
时绥予抹了下眼角,哑着嗓子说:“是爸爸他喝醉了,吼着让我们滚出去不要拖累他,我推开了他,他生气之下,拿了水果刀要砍我,但又被阿榛推开了,结果、结果就砍到了阿榛后颈上了。”
外公边听边皱着眉,眼底可见地盛满了怒气。
“时方叙有毛病吗?孩子做错了什么要对孩子下手?!”外公撑着椅背站起身,大步走着就要出门去找时方叙理论一通。
然刚走到门口,又被外婆拖住,好生劝着:“算了吧,孩子已经遭了罪,你现在去找有什么用呢?只能给自己添堵罢了。再说时方叙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孽障!”外公用力捶了下门板,身子都微微颤着,可见是动了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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