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散去后的档案资料中心，像一头被烧穿了内脏的巨兽，无声地匍匐在凌晨的黑暗里。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水淋过后的湿腥气，以及纸张被焚毁后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苦涩尘埃。刺眼的应急灯将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照得一片惨白。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勘查人员和技术警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现场，每一次脚步挪动都带起黑色的灰烬。
林薇站在被塑料布临时遮挡的入口处，冷眼看着这片废墟。存放重大历史悬案原始卷宗的加密区域是重灾区。特制的防火柜被高温烤得扭曲变形，柜门洞开，里面曾经封存的、承载着无数秘密与冤屈的泛黄纸页，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残片和湿漉漉的纸灰，如同被撕碎焚烧的蝴蝶翅膀，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空气中那股浓烈的焦苦味，仿佛就是历史本身被焚烧后发出的无声哀嚎。
孙老佝偻着背，脸上沾着烟灰，眼镜片也碎了一块，他指着那片最触目惊心的废墟，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林组长…完了…都完了…‘暗影案’…‘血手印’…‘九号公路’…那些最原始的东西…全在里面…烧得最透…救不回来了…”他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林薇的心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湖底。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目睹这彻底的毁灭，那股被强行扼杀真相的愤怒和无力感，还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冷得像冰碴：“起火原因？”
“初步勘查，”现场负责的消防工程师走过来，表情凝重，“起火点就在加密区内部。线路老化短路引燃堆积的纸质档案的可能性最大…但…”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现场提取到一点…非常微量的助燃剂残留痕迹，种类还在分析。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性，伪装成意外。”
人为纵火！伪装成意外！
这个结论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果然！和“意外身亡”的李卫国如出一辙！那个“影子”，那个“捕影人”，他不仅操控人心、杀人灭口，还要将通往过去的所有路径彻底焚毁！这已经不是挑衅，这是宣战！
林薇的目光扫过那片焦黑的废墟，最终停留在边缘一个相对受损较轻的档案柜上。那是指存放退休/离职警员人事档案的区域。柜体被熏黑，玻璃门碎裂，但里面的档案袋似乎…还有一部分幸存？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中闪过——陈国华的档案！他退休前是副局长，档案属于高密级，存放位置相对独立！
她立刻叫来负责清理的技术警员：“那个柜子！退休警员档案！重点清理！特别是标有‘陈国华’名字的！有任何残片，立刻给我！”
技术警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焦黑的碎玻璃和湿透的纸灰。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表情有些古怪：“林组…陈国华的档案袋…找到了…但是…”
林薇的心猛地提起：“但是什么？”
“袋子还在…但里面…”技术警员将那个边缘被烤焦、沾满黑灰的牛皮纸档案袋递过来，“…是空的！”
空的？！
林薇一把抓过档案袋！入手沉重，里面确实空空如也！只有袋口封存标签上【陈国华】三个字清晰可见！里面的所有文件，不翼而飞！是在火灾中被焚毁了？还是…在火灾前，就被人取走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想起了三天前深夜监控里，苏凉潜入档案室，在退休档案区驻足翻阅的画面！她当时抽出的…会不会就是陈国华的档案？！她拿走了里面的东西？！现在，档案室被烧，死无对证！
怀疑的毒藤瞬间疯长，紧紧缠绕住林薇的理智。苏凉！又是苏凉！她深夜潜入，调阅陈国华档案；火灾后，陈国华的档案袋诡异变空！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她早就知道这把火会烧起来，提前转移了关键证据？！
林薇紧紧攥着那个空荡荡的档案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焦糊的气味钻进鼻腔，却压不住她心头翻腾的怒火和冰冷的猜疑。她需要答案！现在！立刻！她不能再等技术组的报告，不能再被所谓的程序和权限束缚！她要亲自去挖，去翻找那些可能还未被焚毁、或者被人刻意忽略的角落！哪怕…是用非常手段！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到后半夜。市局大楼大部分区域陷入沉睡般的黑暗与寂静，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窗口亮着灯。档案资料中心被彻底封锁，警戒线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凌晨三点。林薇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通往档案资料中心后部备用通道的走廊里。她避开了主要的监控探头，利用权限卡和一组只有少数核心人员才知道的、用于应急维护的备用密码，无声地打开了那扇厚重的、连接着档案中心内部非公共区域的防火门。
门内，是档案中心庞大的“后厨”——资料整理间、消毒室以及…存放历年非核心档案副本和待销毁文件的临时仓库。这里的空气同样弥漫着烟熏火燎后的焦苦味，但相对轻微。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勉强照亮堆满货架的旧纸箱和积满灰尘的文件柜。
林薇的目标很明确——那些尘封已久的、关于二十年前“暗影案”调查期间所有人员内部管理记录的副本！晋升、嘉奖、处分…任何可能隐藏着当年权力倾轧和违规操作蛛丝马迹的记录！特别是关于陈国华和苏明远的！火灾焚毁了核心卷宗，但这些边缘的管理文件副本，或许因为不够重要而被遗忘在这里，逃过一劫。
她打开一支笔式强光手电，微弱的光束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中扫过。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她动作迅捷而安静，手指拂过一个个标注着年份和类别的纸箱标签，如同考古学家在挖掘被掩埋的历史。
【199X-200X 警员内部考核记录】
【200X-200X 部门月度简报】
【199X-200X 纪律处分通报（副本）】…
找到了！
林薇的心跳加速。她迅速拖出一个标着【199X-200X 纪律处分通报（副本）】的沉重纸箱。箱盖打开，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是码放得还算整齐的、已经泛黄发脆的通报文件副本。
她顾不上灰尘，快速翻找起来。时间跨度正是“暗影案”调查期间！她的手指在纸页上飞速划过，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张张通报掠过：迟到早退、违规使用警械、工作失误…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处分。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一张通报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
【关于对刑侦支队警员苏明远同志严重违纪问题的处分决定】
林薇的呼吸瞬间屏住！她立刻抽出这份文件，强光手电聚焦在发黄的字迹上：
【…经查，苏明远同志在参与‘暗影案’（案件编号SY-XXXX）外围调查工作期间，严重违反工作纪律，存在对调查对象态度粗暴、言语威胁等不当行为，造成恶劣影响…更严重的是，该同志未能妥善保管重要案件资料，造成关键信息可能外泄的风险…经研究决定，给予苏明远同志记大过处分，调离刑侦岗位…】
处分决定！和苏凉所述基本一致！但措辞比苏凉说的“开除”要轻！是“记大过、调离”！林薇继续往下看，在处分决定的最后，有一个手写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和一行小字：【同意。责成深刻检讨，以观后效。】签名是——陈国华！
果然是陈国华签批的！林薇的心沉了下去。她快速翻找纸箱里其他文件。在苏明远这份通报下面不远，她竟然又翻到了一份！
【关于解除苏明远同志记大过处分的通知】
【…鉴于苏明远同志在后续工作中表现积极，深刻认识到错误…经研究，决定解除其记大过处分…】签发日期，是苏明远被处分后不到三个月！而签发人…还是陈国华！
解除处分？！
林薇愣住了！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如果陈国华是陷害苏明远的黑手，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解除处分？这不合逻辑！除非…苏明远真的犯了错，但后来表现良好被宽恕？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苏凉为什么没有提解除处分的事？她是不知道？还是…刻意隐瞒？
疑云更加浓重。林薇将这两份关键文件副本小心收好。她需要找到更多。关于陈国华晋升的记录，关于当年专案组内部权力运作的蛛丝马迹…
她将手电光束移向仓库更深处，那里堆放着一些更老旧的、似乎被遗忘的纸箱。她搬开挡路的箱子，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低头一看，是一小片被踩裂的、烧焦变形的塑料片，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残骸。她没在意，继续向前搜索。
就在她走到仓库最里面一排货架前，准备翻找一个标着【旧人事任免】的箱子时，异变陡生！
货架另一侧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薇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猛地关掉手电，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般紧贴在冰冷的货架上，屏住呼吸，右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配枪枪柄上！
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但那细微的纸张翻动声，只响了一下就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然而，林薇那经过千锤百炼的直觉在疯狂拉响警报！这绝不是错觉！这仓库里，还有第二个人！一个和她一样，在深更半夜潜入这片废墟，寻找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
她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感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压抑得让人窒息。
终于，货架另一侧，再次传来极其轻微、几乎被灰尘吸收的脚步声！有人正试图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能再等！
林薇如同鬼魅般从货架后闪身而出，同时猛地按亮手中的强光手电！惨白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撕裂黑暗，精准地刺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谁？！”林薇厉喝出声，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光柱尽头，一个人影被瞬间定格！
那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喝问惊得魂飞魄散！她猛地转过身，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刺眼的光线，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份厚厚的、边缘焦黄的文件夹！
强光下，那张写满了惊骇和措手不及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赫然是——苏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林薇的手电光柱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矛，死死钉在苏凉脸上，也照亮了她手中那份印着【绝密】字样的老旧文件夹！苏凉的眼睛因为强光刺激而微微眯起，但瞳孔深处那瞬间掠过的巨大震惊、慌乱和一种被撞破秘密的恐惧，被林薇捕捉得一清二楚！
震惊、愤怒、冰冷的猜疑如同火山喷发般在林薇胸中炸开！果然是她！深更半夜，避开所有人，潜入这片刚刚经历火灾、禁止入内的档案废墟！她在找什么？！她手里那份标着【绝密】的文件又是什么？！
“苏专家，”林薇的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刺骨的寒意，一步步向前逼近，“好巧啊。这么晚了，不休息，跑到这烧焦的废墟里…加班查资料？还是…”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苏凉手中的文件夹，语气陡然转厉，“…在销毁最后的证据？！”
苏凉的身体在林薇强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质问下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文件夹往身后藏了藏，但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更加深了她的嫌疑。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上林薇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沙哑：
“林组长…你误会了…我…我只是想找一些…关于当年专案组内部人员构架的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影子’可能的线索…”她的解释苍白无力。
“内部人员构架？”林薇的冷笑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猛地一指苏凉藏在身后的文件夹，“需要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来找？需要找这种标着【绝密】、连我这个组长都不知道存放在这里的文件？！苏凉！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把它给我！”林薇厉声命令，同时向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仓库里，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惨白的手电光柱下对峙着，如同即将展开生死搏斗的猛兽。焦糊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战争伴奏。
苏凉看着林薇按在枪柄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更深的痛苦。她非但没有交出文件夹，反而将其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迎着林薇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凉和决绝：
“林薇…有些真相…比你想象的更黑暗…也更危险…把它交给你…现在只会害死更多人…包括你自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警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恳求。
“害死更多人？”林薇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猛地拔出了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直指苏凉！“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危险！把文件放下！立刻！否则我以妨碍公务、涉嫌毁灭证据罪逮捕你！”她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仓库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冰冷的枪口，惨白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尘埃，还有两个女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名为“信任”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断裂的哀鸣！
本章又名《夜探档案室の千层套路》or《防火防盗防女主》？林队和苏专家这塑料姐妹情（大雾）在灰堆里互相吓出表情包，陈局档案离奇变空气，处分文件上演罗生门...所以苏凉手里抓的到底是《五年破案三年模拟》还是《反派自我修养》？塑料姐妹互扯头花（不是）现场，瓜子板凳已备好，下章火葬场（物理）蹦迪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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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档案室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