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顾凌泽沉默了三秒，道：“十分钟够么？再晚恐怕会堵车。”

“……嗯，我马上就好了。”

“嘟”一声后，时听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化妆。匆匆忙忙画完，才发现睫毛没有卷过，但是眼睛是最不好弄的部位，十分钟早过了，她只好抓起包出门。

晚风微热，月明星稀，一辆黑色奔驰停泊在路边，车窗半降。

顾凌泽在驾驶位，一只手搭在车窗外，指节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瞥见时听从一幢高楼走出来，顾凌泽将烟掐了，下车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随后朝时听走来。

时听顿了顿步子，下意识撩了撩头发。

她本来想用卷发棒弄一下头发的，但顾凌泽给她十分钟，其实她最后还是弄了快二十分钟才搞定，所以只好作罢，披头散发的就下楼了。

幸好她今天洗过头，造型应该也还比较ok的吧？

“那个……让你等久了吧？”她小心地问。

顾凌泽只淡声说：“没多久。上车吧。”

他替她拉开车门。她坐上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车子才启动，顾凌泽接了通电话，应了几声后，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右转驶离春澜湾一号，拧眉道：“明天会议改到下午三点，另外做一份金融业发展趋势分析报告给我。”

挂断后，车内空间变得沉默。

时听有点紧张，偶尔看着窗外飞速倒滑的夜色，回神时，才发现气氛有点沉闷，她拼命在脑子里找话题想和他聊，但想来想去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然后她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顾凌泽这时出声问：“要不要喝水？”

“啊？我……不渴。”

“空调温度适合么？”

车内空调温度开到了二十四度。

时听这才注意到，难怪她觉得好冷。

“有一点冷，那调二十六度吧？”她说。

顾凌泽随手将温度调高至二十六度。

订的餐厅在西林路十九号三楼，一间很有名的米其林西餐厅，听说掌勺的主厨是位德国人。

顾凌泽很有绅士风度，替时听先拉开椅子，她有些惊讶，对他说了声谢谢，坐下后理了理裙摆。

今日她穿一袭碎花裙，上衣是件白T，很简单的搭配。

其实她有想过穿得更隆重一点点，但是怕那样会显得很刻意。

没办法，她天生性格如此，内敛不敢张扬，平生最怕引人注意，面对顾凌泽也不例外。

但要说她不想引起顾凌泽一丝半点的注意，那也不可能，只不过她习惯了逃避，面对顾凌泽，她总是第一时间就想跑。

高中那会儿，她每次和顾凌泽遇上，总会下意识加快脚步和他错开，因为她每次都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加速到心口那里咚咚咚的，严重的时候，听见别人说顾凌泽三个字，她也会下意识将心提到嗓子眼，左顾右盼，发现他不在才安心。

只因她那时候经常穿得土土的，形象很一般。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惜那会儿条件不允许，她们学校的运动校服又宽又大，穿在身上和套麻袋似的，丝毫没有美感，所以她没自信，光想着跑，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不好看的样子。

但顾凌泽不一样，他穿校服特别好看。

课间，时听喜欢趴在教室外边走廊的栏杆上，一眼就能看见人堆里的顾凌泽，他很显眼，总是独特的。

顾凌泽瘦瘦高高的，走路时，经常习惯性地将手插进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总会拎着东西，校服上衣或是其他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瓶矿泉水，有时候是一本书，蓝白色的宽大校服套在他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俊朗和干净。

时听有的时候会在课本上写他的名字，但她每次都用铅笔写，写完后又用橡皮擦擦掉。

有一回她不小心用水性笔写了顾凌泽三个字，到处找涂改液时，课本上的字不巧被同桌看见了。

同桌笑眯眯问她：“你也喜欢顾凌泽啊？”

“……”

从那以后，时听再也不敢写顾凌泽这三个字了。

顾凌泽是火箭班的学神，总是考第一，高高帅帅的，脾气好有教养，喜欢他的女孩子真的很多。

那时候的男生耍帅装酷总说脏话，但她从来没听见顾凌泽说过一句脏话。

对了，她也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黑脸或是生气，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脾气，对谁都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温和中却也带着一点点疏离。

各班级之间经常会有篮球赛，每次只要顾凌泽上场，球场周围就会围满女生。

球赛结束后，总有一堆的女生跑过来给他送水，但他总是拒绝那些女生递来的矿泉水，只从同班的男生手里接过水，拧开瓶盖后仰头灌水。

时听每次都藏在人堆里，看着顾凌泽喝水时滚动的喉结发呆，他的脖子拉长呈现一个好看的弧度，汗水在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地跟着动，最后滴落在运动服的衣领上。

顾凌泽打球时总是穿夏季的短袖校服，搭配黑色的运动长裤，从不穿露膀子的球衣和短裤。

可能这就是他比别的男生白了不止一个度的原因？

有的时候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喜欢顾凌泽啊？否则她怎么每次一远远地看见他就会往反方向走呢？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想靠近他吗？她总跑是怎么回事？

但每次看到他，她的心跳加速也不是假的，只有他会让她心跳加速。

思绪拉回，时听的脸热热的，于是用湿纸巾擦了擦脸颊。

这间餐厅是开放式厨房，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顾客可以看见厨房内的一举一动。

有些发福的主厨站在那儿，亲自盯菜的出品，有时候会上手浇汁儿，主厨发现时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还调皮地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时听一讶，也对主厨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一幕落在顾凌泽眼中。

他坐下后一直用手机发邮件回信息，鲜少注意坐在对面的时听，邮件回完，他抬眼，恰好瞥见时听在和法国主厨在互动，于是问她：“饿了？”

时听摇摇头，“……我还没有很饿。”

顾凌泽翻了翻菜单，说：“我只叫了十道菜，够么？你要不要加餐？”

“不用了，应该够了吧？”

顾凌泽放下菜单，“我去一下洗手间。”

时听点头。五分钟左右，顾凌泽回来，这时外籍服务生开始上菜。

服务生说英文，也会说中文，有时候中英夹杂。

第一道菜是欢迎小食，一小杯鸡汤，淡黄色的液体上边浮一层黑松露和帕玛森芝士的泡沫，在食客鼻尖弥漫着西式暖香。

服务生顺带附赠了一瓶香槟。

接着是开胃菜，帝王蟹柚子小盏，冬笋柠萌草芋丝蛋挞和土豆泡芙夹心花菜泥。

时听先尝柚子小盏，她觉得有点酸，蹙了蹙眉，最后将小盏一口吞了，发现味道其实还好。

十道菜吃下来，她最喜欢烟熏鳗鱼烩饭和新西兰鹿里脊。

最后一道菜是一根帝王蟹脚？

她闻到樱桃木的味道，香气很好闻，菜端上来时炭火的余温还在，服务生告诉她，要用棕黄油和青柠调味。

这间餐厅在晥城名气不错，价格也不算很高，十道菜加上加餐只需一千八百左右，也不收取服务费，相比那些动辄人均两千还要收食客智商税的餐厅堪称业界良心了。

她已经决定以后还会来，因为这家的甜品太好吃了。

近九点，时听吃得差不多了，本来以为西餐会吃不饱，但最后她却有点撑，大概是甜品吃太多。

她发现顾凌泽不吃甜品？

最后她只好勉为其难吃掉了双人份。不知道顾凌泽会不会觉得她贪吃啊？

于是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吃他刚刚递过来的甜品。

服务生将西装外套递给顾凌泽，他搭在一侧手臂，用英文和服务生说了什么，服务生点头应下。

时听忽然很想去洗手间，但是顾凌泽已经走到餐厅门口，她只好咬着牙追上去。

顾凌泽发现她脸色不太好，问：“不舒服？”

她点头，“顾凌泽……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顾凌泽颔首，“去吧。”

她转身时，顾凌泽指了指她的包，说：“包包可以给我。”

她一愣，于是将包包递给他，飞速走去了洗手间。

进洗手间后她才发现自己生理期到了，虽然才第一天刚开始量不多，但是她没有带卫生棉，只因这一次提前了几天，她没准备。

没办法，只能在顾凌泽面前丢脸了，总比血流成河要好。

她痛下决心，用手机拨通他的电话。

“喂？”

“顾凌泽，那个，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买一包……卫生棉？我现在需要那个。”她憋红脸说完后，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餐厅门口，顾凌泽握着手机，面色划过几分复杂，沉默两秒。

“好吧。”

“那你快点哦。”

“……”

顾凌泽淡淡“嗯”一声后挂断电话，然后提着时听的包包乘电梯下楼。

餐厅对面就有一家大型超市。

顾凌泽游走在货架间，拧着眉，面对琳琅满目的女性卫生用品，他实在看不懂哪些是哪些。

这些东西包装花花绿绿的，各种奇怪的诸如“量大”、“夜用”、“防侧漏”、“网面干爽”、“一秒瞬吸”等等字眼，可以说完全就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在一处货架前站定，一手拎着女士包包，手臂搭着西装外套，另一只手缓缓伸向了他此生从没想过会伸向的领域……

顾凌泽个子高，宽肩窄腰的，站在女性用品区尤为吸睛，要不是长太帅，恐怕会被别人当成是变态，周围好几个在挑选卫生棉的女生都偷偷看他，一边肆无忌惮地讨论。

“那男的好帅啊，感觉有一八五？”

“好高哦，在给女朋友买卫生棉吧？呜呜好贴心。”

“你怎么知道他给女朋友买啊？万一他自己用呢。”

顾凌泽：“……”

他放下一包已经拿起的卫生棉，侧着脑袋看了眼不远处的售货员，售货员立刻跑过来问：“先生，是需要买卫生棉吗？”

“对。这些有什么区别？”

顾凌泽的神色一本正经，已经没有之前那种莫名的无语感了，他一只手插在兜里，认真听售货员解说。

售货员小姐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男人，解说时不免脸红了。

“这边的三角裤型是xx的新品，专为夜间量大的女性设计，不知道您女朋友平时的量是多还是少呢？如果很多的话，我们非常推荐使用这一款。”

“……”

顾凌泽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时听的电话。

另一边，时听人都快麻了，腿也麻，怕弄脏衣服，她干脆把碎花裙撩上去打了节固定在腰际，坐在马桶上保持一个奇怪的姿势，顾凌泽的电话忽然打进来，她手机差点掉马桶里。

“喂？顾凌泽……”

“你要哪种牌子？”

“嗯……就xx吧。”

通话中断。

时听在卫生间里又等了五分钟左右，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一道女声说：“有人吗？那个，你男朋友让我给你带卫生棉进来，你开一下门吧。”

“……我在。”

时听将门打开一道小缝儿，对女人说了句谢谢后又关上门。

弄好之后她松了口气，还好，除了内裤沾上了一点点，衣服都没有弄脏。

她洗了手走出洗手间，回到餐厅，发现顾凌泽在餐厅门口等她。

她红着脸走过去接过包包，一言不发地先出了餐厅，走得很急，差点撞到人。

上车后，顾凌泽开了一瓶矿泉水，又递一瓶没开过的给她，她接过，没有开，只抱在手里，还在懊恼。

顾凌泽一边倒车一边说：“还要不要看电影？不舒服的话，今天先到此为止。”

“你是指……约会吗？”时听音色低低地问。

“嗯。”

顾凌泽沉吟半秒，握着方向盘道：“时听，我直说好了，那天说结婚的事不是一时兴起，我需要一个人和我结婚，立刻。距离一周的时间虽然还有两天，但这几天你应该想清楚了。”

他顿了顿，放慢车速，夜色温柔，他嗓音沉沉：“要拒绝我么？”

时听完全是懵的，半晌才发出一句疑问：“……什么？”

顾凌泽的食指轻扣方向盘，目光凝着前方夜色，道：“和我结婚。”

“……”

时听垂下眼睑，手心都在出汗，心跳如鼓。

“最晚明早九点答复我。”顾凌泽这时看了她一眼，“如果选择和我结婚，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明天我们先登记。”

“？”

时听从来没想过，他说的结婚，连流程都这么飞速，开火箭都没这么猛吧。

周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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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碎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