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醒致和叶明玄顺着光亮瞧去,竟发现那人除了先前看到的脸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还见到此人双手和双脚都带着一副镣铐。而这铁链长数米,足有一人小臂之粗。
更为瘆人的是,那人左手手掌竟被一枚粗壮铁钉,钉在石墙之上,动弹不得。其余一手和两腿均能活动,但行动范围受限。而那长钉之下,正好放置着一个酒坛,血液正顺着铁钉,一点一点地流入酒坛之中。
原来,他们将这怪人锁在地宫之中,表面上是饶他不死,实际上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他们利用此人,在地宫之中秘密收集他的血液。
但这收集血液,又是做何用处呢?莫不是要练习一种功法?
叶明玄自小便生长在叶落山庄,江湖中的各家功法耳濡目染,也算得上是略知一二,可这收集人血练功的法门,他却是闻所未闻。
林醒致则见此惨状后,心有不忍:“前辈,您怎么会被人关在地宫之中,您的脸,究竟是为何······”
只见那人盯着他们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小姑娘,我吓到你们了吧。”
林醒致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折磨活人的惨状。如果说先前那被苦禅和尚随手扯断臂膀的年轻人的模样,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那么此人的处境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这副样子,都要拜他的好爹爹所赐啊。”那人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恨和无奈。
“我方才迟迟未出手,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能与这大蛇斗上多久。我已经被关在这地宫多年,见过太多人死在这大蛇蛇口之下,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左手铁链。
“日子久了,便觉得实在是太过无聊,看这大蛇吃吃人也当寻个乐子罢了。”
“只是你们两个小娃娃,进到这地宫之中,激起了我的兴趣。至于拦下你们击杀大蛇,是因为这条大蛇是他们豢养的猛兽,如果你们将它杀了,那定然会被找上门来,你倒是无妨。”他看向一旁的叶明玄,“但这位小姑娘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待这怪人一番解释,他二人才明白,原来这位前辈方才的做法正是为他们考虑。
叶明玄原本已经在心中早就有了估量,可当亲耳听到这人说出是自己的父亲将他弄成这副样子,还是不敢相信。
他看向那怪人说道:“敢问前辈名号,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被关在这里。我父亲向来为人谦和,若前辈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想他定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那人听完叶明玄的一番话,口中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你父亲是个好人,那请问,你这小子真的了解你父亲吗?他对你动辄打骂,你当真心里一点都不恨他?你母亲······”
当这“你母亲”三个字从那人口中一出,叶明玄顿时横眉冷对,他拿起手中长剑立于身前,语气强硬:“前辈休要提我母亲!”
“哈哈哈哈哈哈”,那怪人摇着头仰天大笑,“你的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他和他的好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吃了’你的母亲,现在还想要将你活吞进去,可你这小娃没有察觉,还觉得你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叶明玄被他说得心中恼怒万分,却又不得发作,只好压抑住心头怒火。他握住长剑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但没过一会儿,又恢复平静。
“你们不要再问我是谁了,我是个罪人,一个需要用一生赎罪的人······”
“前辈,你的伤。”林醒致指向他被钉在墙上的右掌。
那人转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淋的手掌,流出的鲜血逐渐盖过早已结痂的伤口,从血迹干涸的掌心中不断流下。
“无碍,老伤口,已经不疼了。”
林醒致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评价自己所受的伤害,心中直觉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虽然这人说自己是一个千古罪人,但她隐隐约约觉得这背后似乎有着重重隐情。
“前辈,你可知这地宫中如何逃出去的办法?”
“办法没有,不过你们两个不如陪我在这里待上一会儿,给我解解闷,等一会儿没准便会有逃出去的办法。”
林醒致虽然有所怀疑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她一只手抓住铁栏杆,在那怪人的帮助下进入到铁栅栏之中。她像那怪人一样,双膝盘腿而坐。只是这地面太凉,冰得她一时间呲牙咧嘴,那怪人看着她这副可爱样子,不禁面带微笑。
林醒致看向站在一旁,并未有任何动作的叶明玄,点了点头,小手一指,示意他也赶快坐下。
叶明玄犹豫片刻,似是有些无可奈何,他轻叹了口气,走到林醒致身边同样盘腿坐下。
那人见他们二人都已经乖乖坐好,林醒致更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便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五个师兄弟特别要好,小师弟和小师妹天真活泼可爱,是他们师父收下的关门弟子。其余还有两位师弟和一位师姐。他们三人年纪相仿,武艺高强,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排行第三的师弟原本以为这日子会这样安稳地过下去,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还是生出了变故。”
“三师弟自小便对大师姐心生爱慕,终于他在一天月圆之夜向师姐表达了心迹,可师姐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时,他却发现他们的大师姐竟然爱上了魔教妖人,也就是他们的死对头。他不仅发现大师姐居然早已心有所属,并且和魔教妖人暗通款曲,他一气之下将那魔头期间阴谋算计皆暴露于众人,那大师姐最终与死对头结下了血海深仇。”
叶明玄眼睛一亮:“血海深仇?什么血海深仇?”
那人接着说道:“因为大师姐的父亲是围剿魔教的带头首领,武林中正派人士皆以他为尊,听其号令。现如今他的女儿却同那妖人私定终身,如此一来,不仅她的女儿甚至他整个门派都会被江湖所不容。”
“当时正逢正派人士节节败退,魔教三大门派风雨袭来,这位掌门首领却突然暴毙在家中,现场种种痕迹皆指向是那魔教妖人所为。他利用大师姐,套取机密,在被掌门发现之后,将其残忍灭口。”
“那大师姐痛不欲生,她万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与那魔教妖人一决死战,但她终究还是无法下手,决定与那恶人同归于尽。可就在她将那魔头除掉后,那位师弟却联合其他弟子,偷袭暗算,将大师姐一剑杀了······”
“啊!”林醒致不由得惊呼出声,她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所说的是这样一个血腥而凄惨的故事。就算是她平日里读的街头话本,似是也没有这般曲折坎坷。
她转头看向叶明玄,却见他一双眼睛似怒火中烧,手中剑柄被他抓得咯咯作响。
原来,对于林醒致这样一个普通的乡野丫头来说,哪里懂得这等江湖秘辛之事。可叶明玄则不同,他出身于武术世家,叶落山庄又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门派,这样的江湖传闻对他来说无异于直接亮明身份。
他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此人口中所说的大师姐正是自己的姑姑----叶落山庄前任庄主叶千落。
他所说的种种经历,与他所了解的姑姑的过往几乎一模一样。
他记得姑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姑姑的模样。而故事中提到的带头掌门正是他的祖父,叶飞渊。他的祖父的确是被魔教妖人所害,但这些所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他没有想到原来父亲在那短短数年的时间内,竟然接连失去父亲、姐姐以及自己的大儿子。
叶明玄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性情大变,为什么他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而这人能够将来龙去脉讲得如此明晰,若非亲身经历此事,又怎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明玄恍然明白,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脸伤痕的怪人,便是杀死姑姑的凶手。父亲则因为他犯下的罪行,将他囚禁在这地宫之中,让他日夜饱受折磨。
叶明玄想到这里,起身疾步后退,内心挣扎不停,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就在眼前,可这人方才却又救了他的性命。
他本想着若是此人所犯罪责不至于此的话,他便愿意禀明父亲,求他放此人一条生路。但他既然害死了姑姑,那便是锁在这地宫中一辈子也是罪有应得。
此刻他越想越气,胸中怒火似乎已经无法压制,恨不得将长剑向那人身上砍去,可他又意识到这人用自身功法为他疗伤,自己如此行事,岂不是恩将仇报?那便与眼前这个混蛋也并无差别了,于是停手作罢。
可当他刚将长剑收回剑鞘,一口鲜血却随即吐了出来。
林醒致大惊,忙上前将他扶住。
叶明玄支撑不住身体,瘫软在地。
“小姑娘,把他带过来。”
林醒致一手抓着叶明玄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后腰,一点一点将他拖拽至那人面前。
只见这怪人,将左手覆上叶明玄手腕,他紧闭双眼,突然双目圆睁,左掌直贴上叶明玄后背,逆时针转动,猛地一推。
“噗”一口紫黑色的毒血从叶明玄口中吐出。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林醒致忙问道。
“他中了毒。”那人平息气息,缓缓说道。
“中毒?大蛇的毒吗,可那巨蛇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非也,这小子已经中毒多年,只怕是自小便有身边之人在给他下毒了。”
此话一出,二人皆大吃一惊,叶明玄强撑着神智:“前辈,这毒你可知是何物?”
只见那人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这毒极为罕见。传言西域有一种名为‘葬尘昙’的花,此花花粉含有剧毒,无色无味可随日常食物进入人体。花粉微粒会随着内息循环,如同种子一般潜伏在武者周身经脉之中,所谓内功越是精进,危险便再多一分。”
“今天他真气运用过度,遭到反噬,这‘葬尘昙’之毒便由此发作了。”
叶明玄虽心中仍是半信半疑,但脑海里已经开始思索过往的点点滴滴。可刚一回想往事,只觉得头痛欲裂,昏倒在林醒致怀中。
那怪人示意林醒致将他扶到墙角,待他运功为其疗伤。
可就在林醒致小心翼翼将叶明玄向墙角拖去时,“轰隆”一声巨响,远处似乎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随后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有人!
那怪人迅速将火把吹灭,左手抓住林醒致的衣襟,将他们二人一同扔向身后的一口空棺材内。
叶明玄疼得轻声呜咽,林醒致急忙捂住他的嘴,怕他再发出一点声音。
黑暗之中,只听得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醒致不禁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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