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曦和醒来,看到谢时维站在跟前。
她缓了缓神,低头看着怀里暖烘烘的毛团子。
谢时维将小猫抱起,送到它的小窝里。
“实在对不住,连着开了两个会。”
“没关系。”曦和把钥匙递给他,“咦?你怎么进来的?”
“敲门没人应,我以为你走了,喊物业来开的门。”
她看向遭到破坏的门锁,抿着嘴唇低了头,“对不起。”
谢时维望着她,不由心疼。
同样的神情和动作,他见过两次。一次是父亲出差回来,推开她的拥抱,她低着头站了半个多小时。还有一次是他打完架回去拿换洗衣服,她邀请他吃甜点,他叫她走开。他折返时,她站在原地低着头。
在他看不到的时空里,她又这样站了多少次,又有多少无人言说的彷徨与无助。
他按下心绪,拉起她的手臂,“这没什么,换个锁就是。你饿不饿?”
“换锁的钱一定让我出。”
“好。”谢时维拉开木椅,请她坐下。
“不不,我该走了。”
“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但我实在有些累,不能送你。请你在我家住一晚。”
“没事的,现在才……”曦和看时钟,“才十点半,安全得很。”
谢时维没有说话。她又安抚了两句。
他轻轻叹气,拥抱她,说:“我们是家人。”
家人之间本就是互相担心又互相麻烦的。
曦和被这句话打动,一下子心软得要命,答应留下来,好让他安心。
谢时维拉着她坐下,打开牛皮纸袋,拿来两个青花瓷碗,盛入馄饨。
“我们吃点宵夜。”
曦和看了看包装,是日月风和的馄饨。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吃过几次,去了德国也时常惦念着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她又看了看谢时维,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谢时维看她握着勺子,并不进食,担心是不是不合胃口。
“谢时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曦和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乖巧和悦、讨人欢心并不是难事,放下自尊心就能做到。
但事情绝不像他说得那样温馨,种种迹象表明他知己知彼,前方似乎酝酿着一个陷阱,可又是为了什么?她猜不透。
谢时维推了推眼镜,说:“是我太着急了。”
“着急什么?”
“改善我们的关系。”
曦和有些脸红,为刚才的问话尴尬。她摆弄了两下桌布,想着怎么道歉。
谢时维将她的碎发勾至耳后,柔声说:“我们是家人。”
“为什么呢?”发觉措辞歧义,她补充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多少有些愧疚。”
“那你以前为什么讨厌我?”
“我也问过自己。”
“有答案吗?”
谢时维抚过曦和的脸颊,见她没有躲闪,有些欣喜。
他取下眼镜,说:“因为嫉妒,父亲从没有抱过我、夸奖过我。”
他的语气并不哀伤,眼睛里也没有怨恨,只是平铺直叙,却很打动人。
曦和蹙着眉头看他,她此前从未留心过谢东陵与谢时维的相处模式,想当然地认为父慈子孝。
一个功成名就的父亲必然悉心呵护他卓然超群的儿子,期盼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生中最骄傲的作品。
现在看来,好像他和自己的处境相同,渴望父爱的扑火飞蛾。她露出个得意的笑,眼里是咬牙切齿的欢愉,面部有些扭曲。
“那是他的错,你把刀挥向我。”
“凭什么你能得到?”谢时维双手摆正曦和的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没想过吗?”
是啊,凭什么,是什么让她一个外人得到了本应属于他的温情?
她看着他笑着笑着涌出泪,“重要吗?反正我失去了。”
谢时维也红了眼,捧着她的脸,在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我的名字说明一切。”
他用手指拭去她抖落的泪,端起瓷碗,舀出一个馄饨吹凉,送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会好受些。”
曦和想过一圈,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但两人都不好受,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她接过勺子吃了馄饨,还是原来的味道,算起来十多年了,很是难得。
谢时维见她吃得满意,自然也欢喜。他把碗放回桌上,搅了搅汤水,散出热气,也慢慢吃起来。
馄饨的分量不小,谢时维倒还好,曦和吃到最后有些撑,不想浪费粮食,就都下了肚。
洗过碗后,她还是觉得难受,想去散散步。
谢时维拆了件衬衫给她套上,牵着她的手出门。
子夜万籁俱寂,溪流潺潺,郁金香举杯邀月,盛住流泻微光。
两人沿着小溪绕了三圈,没什么交谈,只是呼吸新鲜空气,享受恬然的自然气息。
慢慢走到一棵柳树下,曦和望着灯光分层渐染的枝叶驻足,捡起地上一截柳枝,拿在手里晃了晃。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笑着说:“谢时维,我们和好吧。不管从前,以后我们是家人了。”
谢时维接过柳枝,抓紧她的手,说:“我已期盼许久。”
夜深人静,曦和已经睡下。
谢时维拿起酒杯喝了两口,里面是掺了苏打水的威士忌。兴奋高涨的情绪让他无法入睡,甚至还有出去飙车的冲动。
他从旅行包里拿出钥匙,抛到空中接住又抛出,重复了两三次,末了低下头轻笑。
敲门没人应,他抱着赌一把的心态联系物业来撬门。看见柔和灯光下她绻缩的身影,他感到一种甜蜜的平静,看着看着忽然闪过一阵狂热的念头。
他竭力遏制着肢体相缠的冲动,只是拍了张照片,锁进秘密相册。
没回味多久,他拿出本酒红色皮面的日记本,慢慢翻看,一张淡蓝色卡片出现。
上边清秀的字迹写道:唐先生,感谢您的帮助。
他越看越刺眼,将卡片撕碎丢进酒杯。清白的月光照应着他冷峻的侧脸,没有镜片的遮挡,眼里鼓动着凛冽的锋芒。
他调出手机里的日历,记下脑子里盘算的事情。
日历日程主要分成两种颜色,黄色高亮与工作相关的事务,满满当当。间隙中蓝色的部分则打着爱心,从送信到喂猫,分毫不差的计划都画上了醒目的对勾。
接下来是进一步沟通交流增进好感,什么时候可以发信息,什么时候约吃饭,每周可以抽多少时间刷刷存在感,这些都需要慢慢安排。
谢时维编辑备忘录,跟个商业计划书似的,列清所有操作细节。
窗帘的边缘透过亮光,曦和翻身起床,这一夜醒了好多次,意识混混沌沌,没能沉寂下来。
打开门,艺术家守在门口,挺着小胸脯,扬着下巴,摆了两三下尾巴。
曦和把它抱在怀里,小猫咪用鼻尖亲了亲她的下巴。她走到客厅倒水喝,谢时维从外面回来,穿着运动装。
两人互道早安,各自洗漱。
曦和洗脸时,艺术家跳上洗手台,盯着水流歪头看,时不时喵两声。
她擦脸时,小猫咪跳进她怀里,一直用鼻尖亲她,挡也挡不住。
“它太黏你了。”
谢时维斜靠在门框上,背光看不清神情,手里拿着一瓶一罐。
“可能是担心我。”
曦和顺了顺小猫后颈的毛发,又拍了拍它的脑瓜。
“我只有这两样。”一瓶精华水一罐面霜。
“够用了。”
小猫还要扑上前,被谢时维按下,抱到地上,慢吞吞地跟着走出去。
曦和歪头一笑,熊孩子被镇压了。
早餐是豆浆和三明治,准确地说是两片干面包夹了片冷火腿。
谢时维吃得那叫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的菜谱里只有一道库存,技能一经使用,冷却时间待定。
曦和是个热可可和西红柿蛋汤都能一起吃的主儿,这甚是寡淡凑合的早餐,她吃得津津有味。
谢时维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有必要再去深造一番。
——
曦和对着镜子抹口红,骆清叼着包子进门。
“小清,有眉笔吗?”
骆清用脚尖拉开最下层抽屉,捡出根眉笔递给她。
“你这黑眼圈快赶上大熊猫了,可得注意休息啊。”
她瞥见桌上的瓷碗,这不老哥到景德镇定制的青花嘛,嚯,速度可以啊!
曦和凑近镜子,眼里红血丝不少。
“昨晚没睡好。”
骆清背过身捂嘴偷笑,这一夜还挺激烈。也是,肖想了这么久,哪能忍住啊!
“我这有水果,拿了吃。”
曦和把眉笔放进抽屉,见她没反应,拍拍她的肩。
骆清转头,一脸正经。
曦和手机消息进来,顾钦要见她。她整理仪表,“看起来憔悴吗?”
骆清一手叉腰,绕她转了一圈,“不能再美了,做我老婆吧。”
曦和被她逗笑,转过头,“死相。”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顾钦慢慢喝着咖啡,味道很对胃口。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清很可爱。”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喜上加喜。”
“以后每周六空出来,我给你补课。”
“为什么?”
顾钦转动电脑屏幕,面向她,说:“分析不充分,援引不全面。我标注出来的地方都要改动。”
曦和扫了两眼,基本上每一段文字都有批注。额,问题不少。
“那……要补习多久?”
“看我心情。”
“学费多少?”
“免费。”
“我能……”
“不能。”顾钦搁下瓷杯,冷笑着说:“怎么好像我求着你学?”
曦和对他的性子再清楚不过,这祖宗只能顺毛捋。她心中叹气,面上还是说了几句感谢栽培之类的恭维话。
“报告今天改出来,明天你和廣衡的法务接洽。”
“我单独接洽?”
“有问题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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