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头颅散发着青烟滚到我脚边，我才发现那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和你的一点也不像。那次的消息竟也与过去的并无不同，都只是引诱秦师姐前来的名头。”

到此总算是把重要的事情都回忆完，想交代的也有了个交代。

段枕秋长呼一口气，见白川青的茶盏见底，不由想起了过去一些有趣的事，手上为她续上了新茶，面上表情也逐渐放松一二。

“你还是同过去一样，心里紧张放不下的时候就有很多小动作，这会功夫茶都让你喝见底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白川青才恍然注意到自己的茶杯。

此事不过一个插曲，段枕秋对她的这种性子习以为常，继续讲到：

“后来再有你的消息，秦师姐无一例外都是直接杀了那人，还不许任何人议论跟你有关的事情。”

“这些事情还一度引起其他宗门势力的不满，指责秦师姐过于残酷。但是都惧于秦师姐的修为，不敢触怒她，更不敢当面说她的不是。”

“我担心你现在出现到她面前，她也会朝你出手。”

段枕秋眼里的担忧做不得一点假，白川青心头大撼，也猜不出此举何意。

“在她还没有后来那么极端的时候，我其实问过她那么果断的原因。你知道她说什么吗？秦师姐竟然说那全是玷污你的赝品，死不足惜；她还提到真正的你在等着她。”

“后来这些年秦师姐好像没有什么找你的想法，我不敢赌你出现到她面前她会怎么想。”

“我昨日突然感知到绣球的动向，竟然还有你的气息，就用柏堎的名义偷偷约你到这里见一面。这件事我谁都没说，跟柏堎也是说许久不见的友人叙旧。约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也是委屈你了，毕竟秦师姐还在府上。”

白川青一时无言，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段枕秋奉上的茶本是能够清心明镜的好茶，但此刻的她无心品鉴，茶水入喉尽是苦涩。如今她也只能捡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告诉段枕秋：“无妨，此处正和我意。我原本也无意与师姐相见，在见你之前我都有伪装。”

“我知晓，昨日的请帖你用的还是假名。”

秦怀晏变成这样她也想不到，原本希望的看到她好好生活怕是破灭。

白川青想起此行目的，继续问道：

“枕秋可知，当初我死后，大师姐发生了什么吗？”

段枕秋闻言，双眼出神陷入了回忆，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你死后，秦师姐不愿意接受这个事情。她到处寻找复活你的办法，还真让她找到了。”

“她不知从哪里寻来说是可以凝聚神魂的秘法，但是还差一个载体；当时正逢一处秘境开放，传出了秘境中有魂花的消息。用魂花收集灵魂最合适不过，秦师姐就只身进入秘境寻找。”

“谁知那个消息是个圈套，是那竟然还没死的云梦泽魔主放出的假消息，目的就是引秦师姐前去杀了她报当年的仇。不过最后传出来的竟然是魔主身死的消息。”

白川青面显忧愁，那种情况下瞌睡送来了枕头怎么看都有蹊跷，往日里的师姐是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她低头细细思虑，听段枕秋继续道：

“与魔主身死一同传来的是秦师姐去了云梦泽杀穿万魔。我后来去了九虚宗探望，只见到秦师姐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听时峰主说她真的在秘境里杀了魔主。”

“那魔主当年杀你那一战伤还没好全又来勾引秦师姐，被杀了也是活该。只是可怜师姐不知用了什么秘法提升修为，身体里的灵气非常躁郁，与魔主相斗时又中了他太多魔气，你的死也一直压在她心头，几厢较量下，有了走火入魔的趋势。”

“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出了秘境后，秦师姐直奔云梦泽而去杀了个疯，但是伤还未愈难敌那么多魔将。幸好有时峰主赶来救下，还设阵为她除去心魔。”

“我探望回来没多久就听说秦师姐醒了，但是我还没来的及备礼再去看望的时候又听闻秦师姐出山的消息。”

段枕秋话停在这里，端正了身子看向对面的人，让原本垂头沉思的白川青不经正坐，对上她的眼神。

“原本秦师姐从魔修那里已经带回了当年你是被陷害的消息。因此断岳门的门主还亲自来赔礼道歉，吃了时峰主好大一通气。”

“秦师姐醒了以后，就去屠了断岳门上下满门两千又九人，连时峰主都没拦住。”

“我们都以为她是心怒难平，九虚玄宗原本是想问责她，可她却拿出了断岳门引以为傲的秘法，那分明就是一门邪法！于门中还找出了许多其他宗门弟子遗物，拿鞋弟子都是曾经小有名气，突然就失踪身死的弟子，原来都是被断岳门陷害了。”

“因此断岳门后来被调查定为了邪修宗门，秦师姐也从惨绝人寰的魔头一跃成为剑斩邪魔的翘楚。”

“再后来就是我刚才同你说的，师姐寻找你神魂一事。”

一时无言，段枕秋抬头想看白川青神色，但看到她只是面有思索，喜怒哀忧皆未显。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确认让她意外，原来的秦师姐虽然冷淡，但那会因白川青的原因她也与秦怀宴多有联系，才发现秦怀宴底下实际上也是个很温暖的人，只是不大会与人表达。

而如今的秦师姐......段枕秋不知如何做评，在白川青一事上颇为偏执，好像白川青走了，也带走了过去那个平和的秦怀宴。

白川青来不及感叹秦怀宴这些年过得如何让人心疼，还在思索这些事情与秦怀宴气机有异的联系，心下略有猜测。面对友人担忧的目光，缓缓开口：

“大师姐，现在的状态可能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

白川青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能看穿气机一事，暂时也还不想透露出那些信息，尽可能用浅显的方式像段枕秋道来。

“她的修为好像没有那么扎实，也不是虚浮，感觉出她的灵气很混乱。我担心可能出了什么事情。”

段枕秋讶然，她所说一事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秦怀宴看上去太风光，根本看不出任何白川青口中说的异状。但她也并没有因此质疑白川青，只将自己所看到的事实说出：

“我没有察觉到你所说的异状。或许可以去问问时峰主，她作为师尊应该会对师姐的情况有所了解。”

“过些时日又会举行群英论道，这次是九虚玄宗主办，届时我可以替你去问问。”

知道白川青如今不欲出面，段枕秋也是颇为贴心。白川青未做推辞：

“那就多谢枕秋了。”

此番话谈白川青收获颇丰，她大概猜得到师姐那头是什么原因。当年魔主虽然身有重伤，可也不是那时候的师姐能够抗衡的。可她竟然能够斩杀魔主，又有余力前去云梦泽，想必也是有什么秘法或者机缘。

能够毫无代价提升修为的秘法根本不存在，如今秦怀宴的气机不稳也许就是一种代价，甚至也许只是代价带来的影响。

还可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问清楚了秦怀宴的事情，话题转回到白川青身上。段枕秋没有追问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当年的惨况不愿回想，她的离去是自己亲眼所见，如今白川青能够活生生站在这里，也多有天机在此。白川青这么久都没提，她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白川青展颜一笑：“我过得很好，不过当初醒来身有重伤；我养了很久，如今还是我醒来之后第一次入世。”

她也没说假话，当初一战身死，她就回归到太昆山本体之中。原本她就有伤未愈，到了那会也还没养全还是一副奄奄是样子。

可段枕秋一听，面上露出急色，说话的速度都不住加快：

“还有伤吗！那怎么不多多修养？”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段枕秋又补充到：“可是缺药？你缺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寻来的！”

那份焦急一点都掺不得假，白川青心中一暖，安抚她：

“无事的，我不缺那些东西。如今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别的事情，我的伤并不碍事。”

见段枕秋仍有焦急开口的想法，白川青拦住了她，猜到了她会说什么，继续回应：“我真的没有怪过你，枕秋。这些事情实际上对我来说无甚重要，如果真的需要你的话，我不会推辞的。”

如此段枕秋也不知有没有放下心来，只是没有再坚持刚才的事情。

两人对坐饮茗，又聊了一会其他的变化。

于修士而言，三百年说长也长，说短也不过是闭关眨眼间的事情。过去认识的人都从曾经的新生一代成为如今各个宗门势力的中流砥柱，但由段枕秋嘴里说出来的，张三还是那个张三，李四也没有变成四李。

白川青听了一会，从段枕秋的叙述里渐渐补全这三百年的变化。又想起这次的结契大典，转而问到：“你与......柏少城主是如何认识的？”

段枕秋不成想她会关注到这个问题，只听白川青继续说：

“我来的路上还听说了很多你们，嗯......伉俪情深的故事......”

段枕秋闻言，略有意外自己的事情还能传成这个样子，无奈一笑：“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也没有什么故事，就是两边想结秦晋之好，柏堎她还算过得去，我对这些事情早就没什么想法了。况且三清里面只有我是最合适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

剑修谈起这些事情，腰身一软抵在桌沿，还得用手支着才能不让头也倒到桌上去，随意的样子好像谈论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的婚事。

她的视线看向刚才柏堎带人离去的方向，那方矮墙之后是一条幽深小巷，直通兴旺的后院，若是再往前去段距离，就是那昨日汇聚起百家的威严主殿。无论这城主府如何繁荣，哪怕是成婚了的关系都看不出段枕秋有半分归属。

加上刚才所见的情形，白川青立马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怨时光催人。

一番话尽，白川青看向沉稳许多，再也不如过去咋呼的友人，心中感慨万千。三百年未见，个中言语也不是此时就能道尽的，重要的事情都聊了清楚，天色也渐渐暗去，日下西沉，白川青想自己该离开了。

“能活下来本就是我命不该绝；其实原本我没想过来见你，也没想好怎么面对师姐；如今看来，还是来见过你比我自己远远看一眼要好多了。”

“你就算不愿意来见我也没关系的，你能好好的就足够了。”

白川青告辞了段枕秋，重新幻化身形，拒绝了段枕秋相送的请求，独自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走出府。

这两天虽然没有做什么事情，但是她就是觉得好累；也许是思虑太多，她的神魂也没有那么稳定。走在街上的时候，脚步虚浮隐隐有昏阙之势。

“道友可还好？”

背后跟上来一个女修，白川青回头见去，是一位身着九虚内门服饰的弟子。

这身衣服也勾起了些许往事，白川青摇摇头，把回忆散开，也有表达自己无事的想法。那女修见状仍然不依，继续说道：

“道友莫要强撑，身体可是是修炼的本钱！”

白川青被她的话逗笑了；这种莫名的关心让她心中一暖，笑着应承下来，就与女修行了一礼道谢。连萍水相逢都能看出她状态不佳，白川青暗暗思索自己是否也该多歇一些日子。

腰间的溯月环佩阵阵发暖，安抚着她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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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修告别白青川后，进了不远处一个转角；那里背手立着一个身形欣长的人影，见身后动静回过身来，面上沉鱼落雁之姿让女修无论是见了多少次都不禁愣神，半晌才惊觉自己的唐突，慌忙俯身作揖：“大师姐。”

“已经去问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