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明到地方才知道,段二发的地址是个G吧。
早该猜到,段二是弯的,能去正常酒吧才怪,方哲明颇有些不满,在门口抽了根烟才进去。
上海的G吧他也去过,反正都是玩儿,那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他走进去找到卡座,看见姚曳身边坐着的汗衫肌肉男时,还是用锐利的目光扫射和人聊得正欢的段二。
“方哥……”看到他来,姚曳立刻像只小鸡似的站起来打招呼,汗衫男牛皮轰轰的演讲被突然打断,不满地嘀咕:“姚哥,这人谁啊?”
方哲明谁都不搭理,目光更是瞥都没瞥姚曳,然而不留神,他的皮鞋尖踢到汗衫男的小腿肚,虽然力道不大,但对方立刻装模作样地抱腿抽气,边还往姚身上凑。
卡座坐了7、8个人,有男有女,都是段二不知道从哪儿认识的新朋友。
这让方哲明想起了露露局上的小甲,小甲长发飘飘面容姣好,但此刻她的形象无限朝剃寸头的汗衫男身上贴。
方把注意力从汗衫男身上转移出去,一屁股坐到了宋清身边。
“哎,东西呢?怎么没带来,不是说要还给人家的吗?”偏偏段二揪住昨晚的事不放,凑头过来打趣,引得宋清也看向他。
“车上!”他干瘪瘪地回答。
段二捂嘴笑,煞有介事地同宋清对对眼。
姚曳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方哲明身上。
自从来了酒吧他的黑眼珠只在宋清身上转。
段二只介绍说宋是自己最好的“闺蜜”,可他知道,宋清就是那个要和方哲明结婚的人,方固秉曾给他看过照片,说两个人是大学时候认识,继而因为相互交好的长辈关系即将订婚。
看过照片,他难受得连续两晚没睡着觉。
他不了解宋清,但是宋清长得很漂亮,并且他见方哲明和宋清之间不像只认识那么简单。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宋清对他很照顾,即便知道他和方哲明的关系,也和段二一样待他好。
“哎姚哥,伸手,我给你看看感情线。”汗衫男夸夸其谈了半天,然而姚曳只是不咸不淡地点头,他便想着借由看手相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周围人听到他会看手相,纷纷来了精神好奇地等着他的演示。
没等姚主动,他的手便被人拾了去,手心朝上,蜷起的手指被人抹直,横亘手掌的感情线就这么暴露在众位看客的眼前。
“涛仔,你行不行啊?”段二跟着起哄,索性把自己的位置同姚曳旁边的女孩相互对调,待坐过去后,为听清涛仔半真半假的分析,他还把姚往涛仔那边挤,三个人恨不能揉成面团,“你姚哥面子薄,可不准说不好听的话。”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包括表情毫无波澜的方哲明在内,他的嘴唇抿得有些紧,搭在膝盖上的手,拇指轻捻就过去的食指与中指,指腹蹭得气定神闲。
姚不好把手往回抽,他的手掌被涛仔的指腹沿线轻轻滑过,随即对方的手更是自然而然地覆盖到他大腿上。
方的手指莫名停止揉捻,渐渐改为握拳,表盘被顶得老高。
“哪儿能呀!”涛仔挪动屁股主动挤过来,然后殷勤着对姚曳说,“哇,姚哥,你的线好直,一点分叉都没有,”说完用自己的手包着姚的,攥成拳头,然后用拇指往他手腕外侧肉最厚的凸起上按,只见下部腕线处登时鼓起一个包,“嗯,这就是了,鼓一个包就代表以后只结一次婚。”
“不对啊,”其他人依样画葫芦,段二看见自己鼓起的两个包直纳闷,“像你段哥这样不打算结婚的,又怎么说?”说完,把自己的手递到姚曳面前,递得不算太多。
涛仔不疾不徐,他挺起脊背,抬起放在姚曳大腿上的那只手,改为沿着姚的后脖颈与肩膀头滑过去,另一只则是擦着姚的鼻尖伸出去,虽然是正儿八经地给段二解惑,可是乍一看,倒像是借故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他的嘴角蹭过姚曳的额前发,给段二看手相的同时,嘴里正巧能衔到几缕发尖:“不结婚自然有不结婚的说法,证明段哥你会有两个真心爱人……”
此时此刻,姚曳被浓烈的男士香水味熏得鼻子直发酸,涛仔穿得少,出门前还往皮肤上喷了不少香水,这会喝酒一出汗,顷刻间汗味夹杂香水味,仿佛洪水般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从鼻腔淌进去直往脑门顶。
但他不敢动。
不能动。
垂着眼睛沉着了十几秒,他到底没能沉得住气,忍不住抬头往方哲明那边看。
气氛仿佛学生时代与人拔河,他感觉他和方哲明中间藏着根看不见的麻绳,在对视的刹那,麻绳倏地崩断了,而他的一只脚已经踩到红线外,全盘皆输!
于是方哲明的手指恢复揉捻,满不在乎地偏过头和宋清说话。
给段二解释完,大家纷纷过来找涛仔看手相,搞得他再顾不上姚曳的反应。
这时,宋清的手机忽然开始亮,她堵住另一只耳朵皱眉接听,声音很不耐烦地对着话筒里的人发号施令,挂断后约莫过了5分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涛仔身后响起:“清清,外面停车要排队,我等了好久,你别生气啊!”
是方固秉。
看见面前转过来的姚曳的脸,讨饶的方固秉猝不及防地梗住了,然而两秒钟过后,他强逼自己别开视线,边忍受心脏擂鼓边往宋清身边凑,竟是半点不管其“未婚夫”方哲明也在场。
“别挨着我!”宋清嫌他,在距离自己最远的卡座角落抬手指,“去那边,那儿!”
方哲明跟着嗤笑,姚曳和方二的交易他没和别人说,也不知道段二攒的局竟是将两个人都约了过来,但他看见满脸沮丧的姚曳,以及脸色煞白的方二,忽然想起车上纸袋子里装的那些东西。
他是在笑自己,没把东西拿进来扔在姚曳脸上。
没想到的还有姚曳,但他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毕竟方固秉在拼命追求宋清,有宋清的地方很可能会遇到这个人。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闷头开始喝,边喝边偷偷去瞅企图跟人换座位的方固秉。
无形中,那根麻绳因为方二的到来重新接上了,并且他开始缓慢地退出红线范围。
方哲明用指腹去磕腕表表带的尖锐处,眼神再没了刚才的淡定与从容,转而开始四处乱瞟,然后他忽然说:“涛仔,你给新来的也瞧一瞧,说不定人家的小情儿就在附近呢。”
是句没头没尾打趣的话,然而听在方固秉的耳中却是一愣,包括宋清在内。
两个人都以为宋清是他话里的主角,可是怎么解怎么觉得奇怪。
只有姚曳面色难看地低下头,然后拿亮晶晶的眼睛暗自去瞅方固秉——方二来之后,他再没瞧过别人。
看得方哲明心里的火愈来愈盛。
“老黄,你发什么神经?!”段二发话了,他也以为所谓的“小情儿”指的是宋清,这不是个好的比喻,甚至贬低的意味太重,于是他立刻不高兴地斥道。
方固秉今天戴了副眼镜,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加上原先亏空的身体又给补了回来,于是说话自带7分底气,他不满地推推眼镜,煞有介事地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说完不忘邀功地瞅一眼宋清,意思是替她打抱不平了。
出来玩,最怕碰到同行人之间发生争吵。
涛仔先头被cue,现在气氛弄得这么僵,他索性站出来要当和事佬,于是对着方固秉道:“没事儿哥,我这不正给大伙儿看手相呢吗,要不你也试试?”
他起了个头,然后目光向着一桌子人脸上投,那些不知道内情的,都点头附和他道:“是啊是啊,很灵的……”
轮到姚曳的时候,他也抬起眼睛跟着无声地点了下头。
点得很用力,又像是对结果颇有期待。
……
吸取之前的教训,这次姚曳忍住了,他忍受方哲明的视线定在他脸上,忍受好奇方哲明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那是一种抓耳挠腮般的畅快。
在涛仔的劝说下,方二已经把手递了过来,于是他也凑过去看。
在周围聒噪的环境中,姚曳的心静得可怕。
他确实是个骗子,但是他赢了,换方哲明踩过了红线!
冷不丁,卡座中间的茶几突遭横祸,好像是被什么人踹了一脚,踹得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于是正专心讲解手相的一行人,动作再次停顿住……
“老黄?!”宋清开口,随着她的声音,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方哲明。
方哲明的脚仍踩在茶几边缘,连装都懒得装。
然而姚曳依旧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看向他的人。
他终于闭上眼睛,捋了把因为热而散落到颊旁的碎发,然后站起身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的单我来买,你们继续!”说完就往门口走,段二跟着他起身,追了出去。
姚曳终于敢望向那道背影,他看得很入神,即便被迫停止的手相环节继续,即便与他有交易的方固秉放下涛仔的夸夸其谈不理,转而瞧着他的神情产生某种猜测……
“老黄,你站住!”段二追着方哲明追到酒吧一楼的停车场,在对方拉开车门的时候上手去夺,“你今天到底抽什么风?”
诚然,今晚方哲明的反应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期,涛仔是他在某软件上认识的朋友,听说攒局的目的,一是为帮人二是为整人,涛仔便欣然主动请缨。
可是整场戏看下来,他觉得方哲明的火起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是没有和方固秉单独相处过,然而像今天这样说话夹枪带棒地讽刺还是头一回。
他闹不明白,方哲明生气的点究竟在哪里,于是只好追出来想要问个清楚。
“段乾坤!”那头忽然叫了他的全名,继而甩开他按住车门的手,说,“我请你以后不要这么无聊,那个叫‘涛仔’还是‘浪仔’的,是你安排的吧?”
“哎,你要这么说,那还真就是了!”段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他也没指望不会被方哲明看出来,但他这会追出来并不是想纠结涛仔的问题,“不是,我是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提前打招呼啊,闺蜜和兄弟,我选闺蜜。”
“和宋清没关系,我不是针对她。”方哲明的语气软了三分。
段二敏锐地想:居然真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然后八卦道:“那你针对谁?除了我们几个,都是第一次见的朋友,”他仔细琢磨,忽然捂住嘴,“难不成,是……”
姚曳看向方固秉的眼神冷不防溜进脑海,惹得方哲明在心里骂了一嘴,索性摊牌说:“他们俩是同学,”顿了顿,他还是选择隐去姚曳是骗子这件事,“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方固秉就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什么?”段二更加惊奇,对他来说,这个消息绝对是原子弹级别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震撼,“你说真的?就方老二那副熊样?上学的时候,要不是仗着家里有点钱,谁愿意和他玩?”
一个被妈妈宠坏,以为有钱就可以对着别人吆五喝六的纨绔,居然会被姚曳放在心里珍视了十二年。
等等……这也太巧了吧……
段二不敢多说下去,他知道方哲明表面不在乎,实际应该恨得要死,这个人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在感情方面总是拧巴得要命,友情如此,爱情更甚,如今在姚曳这败给了方固秉,也难怪刚才的行为如此反常。
早知道,就不攒这个局了……
不行!今晚怎么着也不能放过方固秉这个狗东西!
说开了,方哲明苦笑着点了根烟,他重重吐了口气,然后说:“所以别白费力气了,进去吧,我也回去了……”说完,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我觉得不像,”车子发动,段二忽然扒住车门,和方哲明相比,他从来相信直觉,“小姚怎么可能放着你不要,要那个上不来台面的东西,你再仔细想想!”
方哲明没理,他打方向盘,车子驶出停车场,拐到路口垃圾桶旁的时候,从副驾车窗里扔出个包装精美的纸袋子,由于力道很大,纸袋子磕到铁皮桶后翻了几个跟头,掉进了黑漆漆的绿化带里。
而车已经过了红绿灯,直接驶入通往城西的高架桥。
回到别墅,方哲明没有洗漱直接扑倒在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是噩梦连连的两个小时。
裤兜里的电话将他从梦中唤醒,按亮屏幕,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段二打来的电话,另微信多了二十多条新消息。
“喂?”
“老黄你快来!”电话里的段二声音急切,旁边是闹哄哄的人声,“小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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