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将前半刻大哥的神情看得清楚，接下来的话也让人很是在意，曹昂却只把玩着手中折扇，淡淡笑着，似乎不愿再多言语，曹丕只好带着他去了关着神鹿的院子。

一见神鹿身姿，在昏暗中的桃树下泛着朦胧的光，曹昂惊讶着几步上前，细细端详着，赞叹道：“果真如此，阿植虽说的神妙，可依我看，还是阿丕你小时候说的最为神妙。”

笼中的陆绩动了动耳朵，不去理会二人。曹丕糊里糊涂，不懂曹昂何意，曹昂无奈，用折扇轻敲他脑袋道：“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你六岁那年跟着我去打猎，你骑的那匹马忽然疯了，带着你就跑到打猎的林子里，让我们一通好找。”

曹丕幡然醒悟，“莫非大哥说的是我梦中景象？”

“谁晓得你是不是做梦，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大道边上，得亏没被野狼给吃了，你头烧得滚烫，马也不见了，口中胡言乱语，听着像是梦话。”曹昂叹了口气道：“回来之后一连睡了三天，醒了就跟我说你做梦梦见了神鹿，何其美丽何其神奇。”

又转身，边逗着鹿边笑道：“如今一看啊，才知道果真如你所说。阿丕，你这梦做得也太厉害了，将鹿什么模样都梦得分毫不差。”

陆绩耳朵又动了动，对曹昂逗小孩般的举动一概不理。神鹿高傲，曹昂自觉无趣，回到曹丕身旁，“我将徐福留在宫中不过两个理由。第一，瞧着祭酒的病，祭酒虽看着已经无大碍了，但再察看几天也并无坏处。”

“第二呢？”

“第二。”曹昂笑着用手揉着曹丕的头，“就你这性子，回头定是要将神鹿放生的，祭酒的病既已治好，若是被那专门捉妖的徐福知道，怕不是三两下追出去就把鹿杀了。”

说的在理。

陆绩的眼神稍微变了变，终于瞅了两人一眼。瞧着时辰不早了，曹昂唤来随从，在包管家的问候声中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曹丕将方才大哥的话咀嚼片刻，顿然道：“我明明可以等他们回了蜀山，再将鹿放生也不迟啊。”

转念又想，蜀山之人性子阴晴不定，谁知道会不会找个缘由，譬如妖鹿会招致灾祸一类，将鹿一并带回，或者在城外杀死。曹丕想着，见鹿身上几支箭刺入的皮肉下，已有粉红的新肉长起，心念着再不处理伤口怕是会得病，便转身去寻药了。

伤口简单处理几下，曹丕准备拔箭，下人们纷纷嚷着不必让公子动手，曹丕却不听，生怕下人不知轻重伤了鹿，便挥手散去他们。曹丕额头冒冷汗，一手扶着笼子，一手伸进去握住箭身，“可能会有些痛，你且先忍忍罢。”

陆绩咬紧牙，鹿角的光忽明忽暗。曹丕一鼓作气，几处箭都拔了去，包裹着箭头的新肉被划烂，冒出血丝。陆绩一声不吭，温顺卧着，曹丕用袖擦汗，箭大体都被拔出，不禁舒了口气：“我先帮你上药，不知这些给人用的，你用着有没有效。”

白色粉末敷至伤处，引来丝丝刺痛，陆绩微微动了几下，曹丕一边说着“哎哎哎不要动不要动”，一边用干净的布包扎好，一眼瞥见陆绩后腿处的封魔箭。

封魔箭的箭翎与箭身都与寻常箭不同，镌刻着一长串看不太懂的符咒，环绕到深埋肉中的箭头。

“祭酒既已无事，放你走也无妨罢……”曹丕自言自语道，“只可惜徐道长将这笼子用法术封着，我也不知怎么解，总之只能先帮你把箭拔了去。”

说着，手伸向封魔箭。只见幽蓝的光闪现，握住箭身的手感到一阵灼烧，曹丕吃痛地抽回手，掌心居然被雷咒炸得皮破肉烂，鲜血直流。

陆绩一时情急，差点喊出“曹丕”，小花趁曹丕伤痛无暇顾及，伸长花藤遮起陆绩的嘴。下人听到曹丕的痛呼后都跑来，芸嫂见曹丕的手伤痕累累，血直滴在地上，忙让人递药，亲自为曹丕包扎道：“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手怎的成这样了！”

“无、无碍……”曹丕痛得只吸气，周遭空无一物，怕不能解释伤口来历，只装作痛极的模样，让下人搀扶着回屋歇息。一路上曹丕回首几次，都见芸嫂忙着收拾药物，也并无人怪罪神鹿，这才放了心。

广寒初现，夜静月明。

府中灯火皆熄，曹丕便开窗打算看看陆绩，他斜着身子，朝院里最为偏僻的角落张望，见神鹿恬静伏着，桃花纷繁，落入它周身的洁白光晕中，睡得很是香甜。

看着鹿能舒服了些，曹丕心中也欢喜，长长舒了口气，瞅瞅包成粽子的手，豁然开朗。思忖着明日再试着拔箭，小心翼翼关了窗，回榻上去了。

“公子，他睡了。”小花轻柔的声音传来，一条花枝垂下，在陆绩眼前晃着，陆绩睁开眼，眺望厢房，“今日难为他了。”

“丕公子为人善良，自小便是如此，想必明日他还会再来替公子拔箭的。”小花浅浅一笑，陆绩眼前便花枝乱颤，片刻又问道：“公子待封魔箭拔去后，要即刻回吴江吗？不如我先去通知神君和我家公子？”

“不必了，他们口中的祭酒，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我大约摸得清。”陆绩半睁着困倦却又清灵的眼，“那人不久于人世，用我的血也续不了几天命，看在曹丕为父分忧的孝心，我便再多留几日，为郭祭酒献一次血。”

“那我替丕公子谢过了，虽说捉鹿一事是丕公子提出的，但小花可用性命保证，丕公子绝无伤害公子之心。”小花信誓旦旦，抖落的花瓣落了陆绩满头，陆绩甩甩脑袋，鼻息吹落花瓣道：“这个我自然明白，若真是个恶人，你也不会在此处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嘿嘿，公子英明，丕公子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要我回桃津山，那还真有点舍不得。”

“你这么久不回去，公绩对你肯定很是惦念。”一鹿一花于月色下调笑，晚风清凉惬意，陆绩将要睡去时，一道刺骨寒意，令他倏然清醒，头顶同时传来小花警戒的声音：“公子，是他来了。”

只见有一白影由远而近，踏着把长剑缓缓飞来，落至曹丕府的院中，从树影婆娑处走出，陆绩看清了那人的脸，与人前截然不同的一副面孔，凛冽又阴森。

陆绩道：“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福挠挠后脑勺，笑了笑：“夜半叨扰真的很抱歉，总有点想说的话，但一直没有机会，只好挑这个时候来了。”说着走近桃树，环顾片刻道：“不知是在下修为浅薄，还是这位桃仙修为太高，我来时竟对你的妖气毫无察觉。”

起初来至曹丕府上，徐福只发现笼在曹丕印堂的一股妖气，其中虽混着小花，却太过薄弱很难捕捉。后来陆绩被送来，陆绩的妖力又过于强大，将小花的妖力完全遮掩了去，这才使徐福无所察觉。

小花沉默不语。

黑化徐道长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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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