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

凌统呼吸微滞,回过神来,果断道:“不行,至尊盯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郭祭酒天资不同寻常人,救起来费劲得很,要是常人你分点内丹仙元我绝不拦你,可那人若活下来,对凡间魏国影响颇大,怎么也得用你一半内丹,到时至尊再来找你的麻烦,你要怎么办?”

陆逊叹了口气,道:“阿凌,多说无益,我既已答应曹丕,就该履行承诺,孙仲谋和义封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凌统质问道:“那师父呢?不是说好等师父出关之后,我们就要行动的吗?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你敢说这对要做的事一点影响也没有?”

陆逊不答:“……”

“哼,我就知道。”凌统忿忿地端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洒落的酒浸湿衣襟,他只胡乱抹了抹嘴,道:“曹丕得活多久才能还上你一半内丹,那还是他不让其他妖怪吃了的前提下,逊哥哥,不是我说,你这买卖做的太亏。”

陆逊知道凌统是为他好,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抚了抚他的后背,道:“阿凌,谢谢你,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打算明日回趟吴江,处理一下族中诸事,就去凡界跟在曹丕身边躲一阵子,孙仲谋不至于为抓我而跑到凡界生事。”

凌统不开心地点头,陆逊又道:“我这也是为护曹丕周全,阿凌,这段日子要苦了你了,小叔那边还要靠你多帮忙,孙仲谋也要靠你周旋,别让他找机会钻空子。”

凌统沉闷极了,趴酒坛子上连连点头,被陆逊问及他族人如何,凌统埋在臂间,把脸挤得聚在一起,语调奇怪:“我最近不是被关禁闭嘛,至尊不让我出桃津,只好靠着仙子们给我报信,前些日子小叔托人道族中尚且安稳,让我不必太担心,只希望逊哥哥能早些脱身。”

陆逊问道:“小叔他们可有举动?”

凌统道:“没有,你一被抓,至尊的探子细作看得更紧了,几乎没人敢出羽陵山,就怕被发现结界所在。你们现在可是野妖,至尊不出手,世家都想办法铲了你们,小叔哪里能有什么举动啊。”

陆逊道:“让小叔担心了……”

凌统挑眉道:“明日你去许昌时,我先传个消息,就说逊哥哥已经出来了,让他们也好准备准备,给你庆祝一番。”

“又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不过死里逃生罢了。”陆逊低笑出声,凌统看他笑,也跟着一起笑,笑了一会忽然悲从中来,闷声道:“逊哥哥,你在凡界要保重啊,给了内丹就不比以前了,虽有曹丕为你加持,但你万事仍要小心,我得了空就常去看你。”

陆逊颔首,说好,凌统轻声问:“你真的要去吗?不能找个借口打发了曹丕吗?”

陆逊摇摇头,道:“仙者冠冕堂皇,做妖,应随心,不该违心。不救郭祭酒,我心中会过意不去的。”

凌统见毫无转圜余地,破罐破摔靠倒在陆逊身上,撒了会泼,长长舒了口气,嘟囔道:“对不起,逊哥哥……都怪我没能早点赶去救你,才害你成这样子。”

陆逊收回遥望月夜的目光,静静看了会凌统,道:“不怪你。”

二人饮酒畅聊至翌日,天边拂晓露红霞,弥漫起乳白晨雾,凌统看着时候不早了,该去他父亲凌操处听训了——他被孙权下令关了禁闭,是要每日听父亲早课的,无非是些幼时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凌家训诫条律,但事到如今却还非听不可,便踏着清风去也。

陆逊又独自坐了会,趁着桃仙们出来的少,不易察觉地遁回流玉泉小筑,落入晨霞映得分外丹红的桃林,踩着吹散满地的落花,听着清泉泠音来至青竹小筑下。

头顶突然传来兴奋的呼喊,陆逊抬头去看,日光从山沟外倾泻下来,金灿灿的很是绕眼,不禁一手拢在眼前,眯起眸子。只见收拾妥善的曹丕撑开窗子,正满面笑容地冲他招手,霞光落满眼睫,脸色莹如白玉,透着些许粉红。

“伯言,你回来啦!”曹丕伏在窗边道:“我早早都醒了,就等你回来,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早,哈哈!我还担心我会不会起得太早,要等上你好久呢。”

陆逊回道:“你别乱动,当心掉下来,我上去接你。”

清晨鸟儿啼鸣声清脆如银铃,在曹丕耳边绕了几圈,陆逊说话一向轻静,不大会喊,教他没太听,便撑着窗棂向下俯身,稍稍踮脚,刚道了声“你说什么”,脚下一个没稳住,身子翻过窗倒栽下去。

曹丕一连串惊叫,脊背胸膛脑袋双腿在树间磕磕碰碰,撞得曹丕闷哼几声。陆逊瞪大了眼睛,这摔下来不得成了肉泥,连忙伸手去接,看准下落位置正要跃起时,曹丕的下落竟停了。

陆逊正奇怪,凝神细看,发现曹丕扒住了一节足有一口井粗的树干,上面横出几段较细的花枝,恰好被曹丕坠落时抓住,整个人在半空摇摇晃晃。

曹丕惊魂未定,陆逊倒呼了口气,轻捷一跃,落在曹丕头顶,蹲下来撑着下颌,悠然看他半空挣扎,试图爬上来,两条腿又踢又蹬,就是没处借力,两条胳膊越发无力,像条长布挂在空中,也不向陆逊求救。

陆逊感叹曹丕的体力,不愧是整日骑马游猎、挽弓引箭、刀剑齐用的魏国公子,没这么点能耐可如何是好,要爬个树都爬不上来,娇滴滴的像个小公主,陆逊早忍不住一道天闪劈死他了。

可这流玉泉桃花树就不同了,粗得根本没法落脚不说,而且青苔密布,就算找到地方使力,苔藓下打滑,不直接滑得跌下去,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曹丕仍旧自力往上翻腾,脑袋插满了半路带下的桃花瓣,脸颊憋得深红,临冬竟汗流浃背,花瓣落到脑门上,力气不知怎的又一下没了,第无数次挂在树上摇晃。

陆逊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要不要我帮你?”

曹丕咬牙坚持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的……你等一下,我、我马上就上来!”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掉,脖颈青筋显露,手骨发青,陆逊心道死撑,还想看看他能怎么挣扎。

曹丕手里没了劲,能不能继续挂在树上都是个问题,哪里还抬得起腿,又不想让陆逊看笑话,嫌他没用,硬挤出气虚的笑:“呃,伯言……我,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你帮我,你等等,我应该能,应、应该可以……”

陆逊不吭气,托腮歪头扬扬下巴,示意别多说了,你继续就是。

曹丕荡起,掠起一条腿,眼看就要成功攀住,可惜落脚又在青苔上,脚底猛地趔了一下,又趔回树下,险些脱手。

陆逊暗忖可惜,看出曹丕是彻底没劲了,他整个人软绵绵地荡了两下,手酸软脱力,就要掉下去。陆逊摇头,悄悄往树下弹指,下面几丈金光乍现,粗壮的树干生出两条枝杈,游动着升了上去。

曹丕忽然感觉有了落脚处,且这落脚处越来越高,往下看了一眼,两股桃花枝架着自己,正往上飞起,明白是陆逊的作为,心中觉得踢腾这么久,还是给人家添了麻烦,又不好驳了陆逊好意,看升得差不多了,一步跨到树上。

陆逊转身靠在树上,挥手让曹丕坐下,曹丕便以骑马的姿势跨坐下来。陆逊揶揄道:“能坚持这些时候,身体还行,不用帮你,你自己能下去。”

曹丕知道这是玩笑话,道:“你别笑话我了,我小时候虽然经常爬树,可没有哪棵树是像这里的,又粗又壮,人抓不住不说,青苔长了这老些,不小心滑一跤,摔下去连命都没有了。”

这倒和陆逊先前想的差不多,曹丕看了看太阳的方向,问道:“伯言,父亲正午就要处死你的,我们跑了一夜,他大概已经发现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陆逊道:“无妨,昨天你昏过去之后,几个蜀山道士带着一群人来过,全被我定住了,定身法差不多能撑到快正午,只要在午时前把那郭祭酒治好就行了。”

说着,陆逊手中捏诀,微微张开薄唇,一颗红光裹着的金丹从他口中飞出。

期间,他的眼睛和族纹,如入了魔般染得血红,仿佛拒绝将金丹取出,金丹也就定在口中,欲出不出,甚至还往回钻。僵持了片刻,陆逊皱起眉头,好不容易逼得血纹褪下,眼睛和脸才恢复原状。

这颗金丹出得甚是辛苦,曹丕看着也不禁捏了把汗。

金丹浮于陆逊掌心,他轻轻喘了两下,道:“这是我半生修为,要救郭祭酒,此物必不可少,我将你送回许昌,你一定要在正午之前,哄他吞了这内丹。混于吃食或汤药中,你自己想办法。”

听到“半生修为”,曹丕一怔,接过金丹,看了几眼,缓缓握在手中,犹豫道:“伯言,你半生修为,这也太……太贵重了,我当时以为不会消耗你太多,所以才……”

陆逊鼻中笑了一声,道:“你之前不非要救他吗?好说歹说都听不进去,一定要救,我应了你,吃亏的是我,现在打退堂鼓的怎么成了你?”

曹丕愁眉苦脸:“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吃亏,你半生修为大概是多少啊?”

“九百多年。”陆逊瞥他一眼道:“你想好,到底救是不救。”

一听半生修为要九百年,曹丕顿时噎住,觉得陆逊不止是吃亏,这简直亏得没边了,倘若他曹丕能活一百岁,那也得九个他才补的回来,但天知道他能不能活一百岁。管他活不活得了那么长,反正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要给陆逊还债的。

曹丕支支吾吾:“救,是想救的……但你也太亏了。”

陆逊弹了他脑门一记,淡然道:“半生修为换一个你,亏是亏,但也算不上太亏吧,好歹是条人命,魏国公子纡尊降贵来给我这个妖端茶送水,听上去还不错。”

合着是打算让他当下人。

曹丕揉揉脑门道:“你这么厉害,还认识这桃津山的主人,肯定不简单,下人平日里定然少不了,还缺一个凡人吗?我不是说不愿做,只是我能做的妖也能做,我做不了的妖还能做,好像……你还是亏得慌。”

陆逊道:“懒得计较这些,等我哪天腻了,就把你吃了补修为罢。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许昌。”

陆逊翻身而起,曹丕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衣裳道:“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昨天是怎么来的,睡觉的时候只感觉夜里特别冷……咱们要怎么回去啊?”

陆逊一把扯过曹丕,二人往半空跃去,这一跳将曹丕吓得不轻,口中呜啦乱叫,就差没缠在陆逊身上。一阵风卷过,陆逊幻成鹿形,将曹丕驮在背上,曹丕还没来得及惊奇,只听空幽的声音从鹿的身体里散出。

“驾云。”

复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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