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一】

曹丕被带去交由郭嘉照顾,请来了宫中所有御医,却仍然查不出病症,恰好探子来报曹操,道庞统与陆逊在曹丕府激战,天际一角破开幽深的洞,正对曹丕府上空,狂风骤雨席卷阴翳雾霭,由大洞形成的涡眼延伸成巨大的龙卷,似乎要吞噬天地。

混沌中,时不时迸发冲天的火光,映在曹操深远的眼里,他发现那火光一次比一次强,一次比一次亮,每当光亮炸开,曹丕就痛苦呜咽,抓着衣襟挣扎,就快要从榻上滚下来,随着光芒渐强,他脸色也愈来愈惨白,痛得难以忍受。

又是一道火光直达苍穹,曹丕沉闷地哼了一声,紧咬着牙,忍痛忍到眼眶深红,肺里的气几乎被榨空,却半天呼吸不上来,郭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医们也焦头烂额。

郭嘉去握曹丕发青的手,却被烫得抽了回来,定睛一看,惊道:“公子的手!公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只见结契线已蔓延成两指宽,肉粉的浅疤像是被烧烂了层皮,殷红的血肉横在掌中,灼得根本无法触碰。曹丕遮掩着收回手,不顾郭嘉阻拦,一定要回府,曹操用眼神示意侍卫,几人便上来将曹丕押回榻上。

为何那火光会让曹丕如此痛苦,曹操不由得疑虑,将探子叫去一旁,低声问道:“那上空的红光是何物?”

本以为是庞统的法术,但探子的答案令曹操大吃一惊:“回大王,那是妖鹿使的法术,那妖鹿变成一红衣男子,使的招数诡异得很!许将军手下伤亡惨重,蜀山也死了好几个道士!”

那妖鹿究竟与曹丕有何联系,为何会让曹丕如此痛苦,且那无缘无故多出的伤疤又是什么,曹操心绪大乱,在他不知情的这段时日里,妖鹿定是对曹丕下了什么蛊术,万一这妖鹿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难道真要让亲生儿子共赴黄泉?

且曹丕死命要回府上,或许真的是被妖鹿控制了心神,曹操愈发不敢妄动杀鹿的念头,沉思片刻道:“再派些人去接应庞道长,务必将妖鹿生擒!一定要带活的来见孤!”

“是!”

曹丕视野模糊,透过半掩的窗,看到异光起伏的阴天,感觉心都快被撕碎了一般,断断续续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伯……言……”

陆逊猛怔,往魏宫方向看去,掌心火烧般的灼痛,隐隐能感觉到曹丕衰弱的气息,却很快就被包围自己的阵法所散发的灵气淹没,陆逊很熟悉这个阵法,白衣道士们御剑漂浮,手中捏诀,口中叽叽咕咕念念有词,宛如铜墙铁壁,遮天蔽日,眼神睥睨众生,又大义凛然。

就像三年前在华冢山围剿孙权与朱然那般。

无数的灵剑倒坠在顶空,散着迷离的冷光,只要庞统一声令下,那些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扎穿陆逊的身子,陆逊环视一周,将他层层围住的道士中,也有那钟小道士,他红着眼,瞳孔似乎都在颤抖,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中紧握降妖弓,三支箭矢绕着蓝光,蓄势待发。

他口中也念着什么,并不是什么口诀,而是恶毒的诅咒:“去死,去死,去死……”

陆逊处在孙权三年前所处的位置,仍不能完全明白他当时的感受,因为陆逊的怀里没有濒死的朱然,但他又能稍微理解一些了,因为曹丕此时正在魏宫等着他,正在为他苦苦挣扎。

陆逊若是非要破阵,大约会害死曹丕吧。陆逊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住力量,他能感觉到曹丕已经要支持不住了,结契伤疤的那头,连血液都快要冷却的人,还在念着他的名字。

他要像孙权那样放弃吗?要眼睁睁看着朱然替他去死吗?

庞统在上空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哎呀,陆伯言,陆神君,你还是束手就擒罢,老夫也不想将你戳成血筛子,毕竟那样的死相也太难看了些。”

与三年前的劝降的蜀山之徒如出一辙,陆逊似乎看到了朱然临死前,那个满脸绝望的自己,他周身冒出零零点点的火星,火星又跳出无数的火苗,愈来愈密集,愈来愈多,他冷冷看着庞统,话却像是对另外的人说的:“阿丕,你再忍忍。”

庞统眼睛微眯,听陆逊继续道:“我马上就去找你。”

庞然的妖气震荡开来,连骤雨都被震散,雨珠仿佛小铁球,打在阵法外的侍卫身上,洞穿无数血孔,有人相继倒下,陆逊身边的火焰顿然激射,在阵法中央飞速环绕,道士们被击中,轰然烧成火人,尖叫着从阵中跌出去,眨眼间烧成飞灰,只剩佩剑落在地上。

众道士霎时动摇,有几人甚至想逃走,被年长的师兄恫吓,战战兢兢地念着口诀,庞统见情况不对,大喝一声,数以百计的灵剑登时落下,眼看就要扎穿陆逊的脑袋,陆逊足底卷起火红的风暴,炽热的火浪竟将灵剑尽数熔成铁水,四溅在众道士身上,惊嚎怒吼铺天盖地,阵法被打开了缺口!

庞统没想到陆逊居然还能反抗,不禁瞪大了眼,陆逊缓缓抬头,眸中是肆虐的血红,两行血泪倏然淌下,脚底的风暴再次疯涨,庞统心底一惊,扬起芭蕉扇,那芭蕉扇遇风见长,一下就有半间房屋大,庞统运足了灵气,竭尽全力扇向阵心的陆逊。

二人的法界轰然撞在一起,布阵的道士们被震飞,迸发的异光笼盖了一切事物,陆逊眼前雪白,正要继续聚集妖气,脑中炸开的曹丕极痛的叫喊令他顿时僵硬,那一瞬,陆逊胸膛一热,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鲜血顺着唇角落下。

那时,陆逊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曹丕必死无疑,再继续下去,任何转圜的余地都会没有了……”

光芒褪去,彼时一片欢声笑语的曹丕府,已然尸横遍野,浓烈的腥风下是被雨水冲刷着,流遍了土地的血河,有魏宫侍卫们的,有蜀山道士们的,所幸,府中的人都还在。

陆逊回头去看那破烂的纸窗,算是他心里最后的慰藉,小花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远去了。

如果能平安回到桃津山就好了。

钻心的痛让曹丕昏厥过去,盖着层厚被依然冷汗涔涔,脸苍白得不像话,太医们手足无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里乱撞,一想到什么就赶紧与同僚商讨。

曹丕眉心紧蹙,仿佛困在梦魇中,时不时哽着一口气,半天喘不上来,急坏了伺候的侍女们,直到嘉福前殿忽然闯进一群人,杂乱的脚步声与议论声中,有铁质重物砸到地面的声响,曹丕突然睁眼,猛地抽了一大口气。

为他拭汗的侍女被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曹丕坐起来,急喘了几口,像是感觉到不妙,急忙掀开被子,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冲去殿前,侍女们紧跟在后,捧着鞋拿着衣去追,边追还边喊:“丕公子使不得!天气冷您身子又不好!快将衣服穿上罢!大王怪罪下来,奴婢们百口难辨啊!丕公子您快停停!”

曹丕哪里肯停,右手捂着左手护在心口,只一身单薄的寝衣,双脚都冻红,踉踉跄跄往前冲。冷风与雨丝迎面吹来,袭遍全身的痛更甚,他痛得骨头都像快被碾碎,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陆逊。

结契线已经渐渐恢复原状,烧灼感不再强烈,取而代之的是双手掌心传来的尖锐的刺痛,骨肉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个透。曹丕正是因此痛醒的,他醒来的一瞬就感觉到了,陆逊就在附近,而这疼痛也是他给予的。

曹丕每靠近前殿,就能感觉到与陆逊的距离缩短,掌心的痛也加剧。这种痛,一定是陆逊受伤了,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受伤,曹丕越想越急,虚弱的声音都快哭了:“伯言,到底怎么了……”

嘉福殿人头攒动,灰暗的殿内气氛沉重,高座的曹操一言不发,下方立着郭嘉与庞统及座下的弟子们,他们辟着巨大的空位,中央放置着贴满明黄的符篆的铁笼,朱砂红的咒文隐隐发亮,如同笼内陆逊的双眼。

陆逊浑身浴血,双手合十,掌心横穿一支封魔箭,血洞刺目骇人,随他剧烈挣扎,不停地冒着鲜血。庞统向曹操行礼,芭蕉扇“咚”地一声敲在地面上,道:“大王,妖鹿已带到,被老夫用箭封住了法力,大王不必担心。”

“咦?这就是传闻中的妖鹿吗?”郭嘉抵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绕着铁笼走了一圈,停在陆逊眼前,他稍微弯腰,与那双血眸对视,自己的眼中也隐约冒出红光,口吻略带笑意,十分诡异:“竟然具有人形,这真是让人吃惊啊。”

看到郭嘉极其不自然的双眼,陆逊一瞬怔住,曹操唤了声奉孝,郭嘉微笑着回身,眼中的红光已不见,曹操道:“就算他已无法力,但妖就是妖,奉孝还是离远些好,勿要被他伤了。”

郭嘉退了几步:“是。”

这郭祭酒,莫不是被妖邪缠身了?郭嘉体内有陆逊的内丹,陆逊多少能察出些什么,那双眼所散发的妖气虽然微弱,但足以证明郭嘉目前绝不正常了。

突然,侍女们的高喊传来,众人目光向声音来源聚集,一身雪白的曹丕跌跌撞撞闯进来,被侍卫们拦在门口。陆逊登时愣住,忍不住激动碰上铁笼,雷咒炸起电光,将他的手指灼伤,只能看着曹丕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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